翌日,陈越还是依着往常的习惯准点醒来,只是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两张大脸。

    是桑淮和他的新婚妻子青阳。

    之所以知道她的名字是因为他二人已经围在陈越的床头唠了半个时辰了,他将醒未醒时这两个字不停地蹿到他耳朵里。

    “青阳你看,他终于醒了。”

    “是啊,他这么看起来还是很相貌堂堂嘛,昨儿个看到还以为是只灰麻雀呢。”

    桑淮听着青阳的“肺腑之言”忍不住偷笑,陈越看他二人一来一往地打趣自己实在无言以对,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已换上了整洁的衣衫,各种擦伤淤青处也被细心地抹上了药。

    桑淮道:“不过说正经的越公子,我们一会儿就要离开苍茫山了,你也准备一下罢。”

    陈越皱眉不解,“不是说苍茫山被人降了咒,你们可以离开么?”

    青阳笑道:“我跟你一样,都是意外漂流至此地的,不过我当时还小,可能是磕到了脑袋,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而且苍茫山上的人对我也很好,所以就一直留在这里。”

    “哦……”陈越应和一声,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若有所思。

    陈越的眼神像是要把青阳穿透似的,一旁的桑淮像是察觉到不自然的气息,忙寻了个借口将青阳支走了。

    桑淮关上了门,眼神迸发出危险的信号。

    “越公子认识我家青阳么?”

    陈越道:“并不相识,只是在下有一位故人,与夫人长得相似,看到她总让我想起故友,望淮公子不要介怀。”

    听他这样说,桑淮才松了口气,他转过身对陈越笑道:“原来是这样!世上相似之人多了去了,这种事也很常见。”

    说罢,桑淮便将一个包裹放在了陈越怀里。

    “这是阿因昨天落下的东西,你若遇上她就把这些还给她罢。”

    陈越疑惑道:“我们不一起去解救傲因么?”

    据桑淮所言,他似乎对陆吾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陆吾能去的地方除了昆仑山也没有别处,傲因大抵是被带到那儿疗伤去了。

    而桑淮夫妻二人则是要去寻找霍炎,霍炎曾加入九黎犯下难以饶恕的罪行,现在又到处抢占山头,想来也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桑淮作为他唯一的弟弟,他有责任也必须去劝阻他继续犯错。

    陈越一个凡人带上他自然危险万分,所以他们在出了苍茫山后就要分道扬镳了。

    于是,桑淮便准备去和苍茫山众人告别,此时则徒留陈越一人静静沉思。

    他在包裹里发现了镂空墨玉,血色人心依旧悬在其中,缓缓跳动。墨玉的封印不知在何时已被傲因解开,他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犹豫不决。他在屋内踱步不止,接着又走到屋外,对着温和的旭日阳光细细观察。

    仅仅是握在手中,他的胸腔里已然传来异样的澎湃,浑身似有热血沸腾之感,连呼吸也变得紊乱,这种感觉是陌生的,更是亲切的。

    他为了等待这一天,已经足足等了四万年。

    在他荣登帝位的那一天,在他与西陵仙刀兵相见的那一天,从未有过的千人围攻教西陵仙斗志高昂,她似乎在那一瞬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屠杀的快感。

    当西陵仙的利爪穿透他的胸口,挖出他的心脏,她也只是邪恶的笑着,而后像抛弃无用之物一样将其随意丢掉。

    随着西陵仙成功被伏,也随着曀鸣神大功告成后的拔剑自刎,他得到了高枕无忧的帝位,同时也彻底失去了作为金阙活着的权利。

    时至今日,他为了六合平衡已倾其所有,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上天终归是眷顾了他,终归是给予了他一点馈赠,他的心脏终归是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陈越张开口,就要将墨玉吞下,一只年迈的手却握住了他。

    一位长胡子老头手握拂尘突然现身,他看向陈越的眼神是全然坚定。

    “帝君三思,圣人无心。”

    陈越道:“老君希望我做圣人?”

    “帝君自任职以来,收山河,平叛乱,行天道,从无差错,万人敬佩。私以为,帝君与圣人无异。”

    “天道?”陈越闻言不禁轻笑出声,“天道并非属意我做天帝,这一点你知我知。”

    太上老君哑然垂眸,无言以对。

    “我不是圣人,也从来不想做圣人。我的心被困在摇光君的晶棺里,各中原由我不会追究,我只是想在最后,当一个完整的金阙。”

    “老君,你可以成全我么?”

    陈越字字诚心,句句恳切,太上老君似是十分动容,眼角点点泪花,他对陈越行过大礼后飘然离去。

    “金阙谢老君护我!”陈越对着老君离去的身影如是喊道,若不是他在陈越坠入子午河时化成乌龟拖住他的身躯,恐怕陈越早溺死在河中了。

    子午河乃千古第一河流,它南北纵向,流速不定,流向不定,时而夏季结冰,时而冬季升温。

    它将广阔的人间一分为二,东西分明,它为凡间带来无上繁荣,也为凡间带来无数征战。

    曀鸣神曾言,它几乎是西陵仙的化身,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又真诚热烈可敬可爱,曀鸣神改变了世间原始的面貌,一切只为人类让步,却始终没有改变子午河。

    潺潺流水滑过指缝,指尖传来的刺骨寒冷令傲因瞬间清醒,长时间的趴睡让她胸口硌得生疼,待她要翻转过来缓解僵硬,腿部撕裂一般的伤口更教她痛呼出声。

    “我刚把你的腿缝好,你现在最好不要乱动。”

    船身飘摇,水雾蒙蒙。隔着雾气傲因还是看清了立在船尾划桨之人是陆吾。

    傲因没有听他的话还是转过身倚靠在船头凸起处,让自己稍稍舒服一点,而后闭上眼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要是出关后直接来找我,或许就不会碰到云琊那个瘟神了。”

    云琊自是令人闻风丧胆,他的斩妖刀更是闻名遐迩,凡被斩妖刀命中的伤口难以愈合,就算是傲因这样的“不死”体质被砍断了腿,也不可能再原原本本地长回来了,于是陆吾给她缝了一条假腿,至少可以让她行动自如。

    “你为什么不理我阿因?是在生我的气么?”

    傲因紧闭双唇,不言不语。

    “因为我砍你的头?但那是我们说好的不是么?你答应过我会助我登上帝位。”

    没错,她是答应过,也是因为这样,陆吾才愿意帮她逃脱天庭的围剿,可以令她安稳地躲上五百年。

    “还是说,为了那个凡人?”

    说起凡人,傲因终于“大发善心”地开口了。

    “哪个凡人?是陈越还是褚蒙?”

    褚蒙……这个久远的姓名陆吾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如今听起来还是那么刺耳。

    身处九黎,须得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弱肉强食、血腥残暴本是司空见惯,可当傲因遇到落难的褚蒙,朝夕相处之下,藏于内心深处的柔软渐渐被打动。

    褚蒙因天资聪颖,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受到蚩尤赏识,在他麾下做过几天军师,当然褚蒙是被逼的。

    她每每看到褚蒙就仿佛看到自己,傲因难得地动了恻隐之心,于是背着九黎众人将褚蒙救出,并托付给全心信任的好友陆吾。九黎兴盛于东南,昆仑山位于西北,就算蚩尤事后发现想要责难,也鞭长莫及。

    计划是想得周全,然而却赶不上变化,待她再次回到昆仑山想要与褚蒙相见,得到的只是一抔骨灰。

    陆吾满脸愧疚地向她解释说,褚蒙忽得急症,他当时不巧因公离开几日,没有在身边,褚蒙就那样撒手人寰了。

    傲因没有怀疑,她对着褚蒙的骨灰大哭一场,她的最后一抹温情似乎也随褚蒙去了。

    只是在涿鹿之战结束后的五百年,傲因在桃止山遇到了与神荼交好的郁垒,神荼虽然不待见傲因,但郁垒与她是有些私交的。

    她拜托郁垒帮忙寻找褚蒙的转世,天地作证,她没有过多的祈求,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可好,也是这一翻查才知道,褚蒙原是死于毒杀。

    她也由郁垒提供的线索找到了褚蒙的转世——陈越。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男人,你的眼光一向很差,我只是在帮你。”陆吾看她的神情大抵是知道了褚蒙死亡的真相,他没有辩白,并坦然承认。

    陆吾犹记得那褚蒙是个卑鄙谄媚的小人,他来到昆仑山后总是四处走动,凭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与山里的小妖套近乎,打听天庭的消息。在他自以为是时机成熟时,竟大胆向陆吾提出请求,希望能看在傲因的面子给他一个仙职。

    笑话,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你骗了我,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我答应你的也已经做到,今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妨碍到我。”

    傲因毅然的话语仿佛要与陆吾彻底决裂,陆吾倒是不慌不忙地划着桨,淡然道:“你答应我的还远远没有做到。”

    他说,“阿因,我要你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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