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宴会不欢而散。

    陈徴带着陈柔与雁书二人出了公主府,外面已有陈家的马车等候。

    外面天微凉,风有些大,雁书接过府中人递上的雪青色飞鸟绣花披风,给自家姑娘围上。

    车前摆了垫脚凳,陈柔微提衣裙上马车,陈徴与雁书跟着坐进了车厢。

    陈徴替妹妹拢了下披风,柔声道:“今日受惊了,回去后叫锦画给你煮一碗安神汤,吃了安神汤早些入睡。”

    陈柔点了点头,她犹豫道:“哥哥,小侯爷他……”

    “莫要担心,戚戎他一向胆大心细,虽然冲动了些,却也注意着分寸,今天他给你出了一口恶气,哥哥心里倒是高兴得很。”

    陈徴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他做的,哥哥却是做不得。”

    陈柔听出了他口中的无奈与愧疚,柔声劝慰了几句,转而道:“哥哥,我今日也做了件胆大的事。”

    她把在馄饨摊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陈徴。

    “怪不得。”陈徴勾唇一笑,他上下打量陈柔,目光停顿在她头上的金步摇,小声说了句:“这事还真是闹大点好。”

    陈柔不明所以,疑惑道:“怎的了?”

    “没事。”陈徴笑笑,眼眸中也染上了温柔的笑意,调侃道:

    “我那柔弱又胆小的妹子今日做出这样的事,真是叫哥哥觉得意外又欣慰。”

    陈柔:“……”

    真怀疑他被戚戎上身。

    “你不责骂我冲动吗?我今天可是砸人了。”

    “砸得好,他敢当街污蔑长公主殿下,若是哥哥在场,也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陈柔秀眉一抖,道:“哪有你这么教妹妹的,就不怕我以后干出更大胆的事?”

    “我知道你行事自有分寸,无须哥哥多加提点。”

    陈柔抿唇一笑,这还差不多。

    谁知道陈徴小声补了句:“再说了,若不是戚戎在场你也不敢砸。”

    陈柔瞪了他一眼:“……”

    心想你可真是我亲哥。

    怎么不去跟戚戎做亲兄弟呢?

    这俩阴阳怪气同出一脉,简直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

    陈柔转过身去,负气不搭理他。

    陈徴失笑,推了下她的手肘,温声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当年华阳长公主还在世时,与我们娘亲情同姐妹,她更是将你视若亲女,爱之如珍宝,哪怕是亲儿子都不一定比得上。”

    “你我也应当将她敬若亲母,听见有人胆敢污蔑长公主,你若是无动于衷,哥哥才失望呢。”

    陈柔点了点头。

    陈徴紧着又道:“戚戎他脾气是坏了点,说话也不中听,却是将你当成亲妹子。”

    陈柔:“……”

    亲妹子?

    “小七你也把他当做亲哥哥好不好?”

    陈徴觉得自己为这两不太对付的弟弟妹妹操碎了一颗心。

    陈柔不答,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蹙眉道:“好多小时候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这些事都是你们告诉我的……”

    陈徴叹气:“你幼时体弱多病,记不得那些事也属自然。”

    六岁以前的事情,陈柔完全不记得了,她小时候时常缠绵病榻,对很多事情迷迷糊糊,“我就记得六岁时戚戎他拿蛇吓我。”

    “他哪是拿蛇吓你啊,是你们俩在荷花池边玩耍,一条青蛇正要游到你腿边,被他抓在了手上,你看到那蛇就给吓晕过去了,做了几天噩梦又生了场病,后来把事情都给忘了,就记得他拿蛇吓你。”

    陈柔眨了眨眼睛:“那他怎么不解释,怎么不把真相告诉我?”

    陈徴唏嘘道:“怎么没说过?说过好几次,你别的都能忘,就对这一幕念念不忘。”

    陈柔喃喃道:“我怕蛇啊。”

    “所以戚戎他每次都笑你胆小,娇气,女孩子嘛,我的妹妹,娇气点怎么了。”

    陈柔道:“他总是说话不中听。”

    陈徴无奈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俩都倔。”

    “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俩一个是火,一个是水,怎么着都调和不到一起去。”

    陈柔哪能答应,赶紧道:“哥哥,你再给我说些小时候的事,我跟戚戎还会一起玩耍?”

    她一副看见太阳打西边出来出来的模样。

    不仅是出门前的那个梦,今天发生的很多事情都颠覆了她的认知。

    陈徴回忆了下,笑道:“你啊,小时候还挺黏他的,嘴上戎哥哥长,戎哥哥短。”

    “两三岁?还是三四岁的时候吧,说话都说不太利索,一嘴的哥哥倒是叫得最好。”

    戎……戎哥哥?

    陈柔只觉得自己的头顶凭空炸了一道响雷。

    她、她居然还这么叫过戚戎?

    “哥,你该不会是骗我的?”

    陈徴见她那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哥哥骗你好玩啊?你四岁那会儿,戚戎跟——”

    他说到这里,脸上的神色一顿,嘴边的笑容也淡了:“以前的事情太远了,哥哥只比你大三岁,也不太记得那些事。”

    陈柔央他再说,陈徴却是怎么也不开口了,只道记不清楚,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陈柔只好作罢。

    那年发生了什么事?让哥哥讳莫如深。

    她四岁,十一年前,也是他们母亲走的那一年。

    哥哥比她大三岁。

    ……戚戎比她大两岁,他还记得那些事吗?

    长乐公主府。

    宴会客人都走了,唯独三皇子李郜还留在公主府,他换了一身衣服,包扎好脖颈上的伤口。

    之前已经让大夫检查过,不过是擦破皮罢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李郜想起自己方才颜面尽失的那一幕,还觉得气不过,拿起一个花瓶向前重重一摔,“砰”一声碎裂成花。

    长乐公主皱眉:“你在我这发什么脾气,还不收敛点。”

    “今日的事情我已经叮嘱过,不会叫人流传出去。”

    李郜冷笑几声,他捡起地上一块花瓶碎片,在自己的脖颈边比划了一下,“你以为我会善罢甘休,你当我怕了他戚戎?我是当朝三皇子,他方才敢拿箭射我,他就是谋害皇子!”

    长乐公主凉凉道:“他年幼闹着玩,你也不过是擦破了点皮。”

    李郜咬牙切齿:“但凡他偏差一分一毫,那就不是擦破了皮!”

    那一箭更是让他当众颜面扫地……

    长乐公主笑道:“你如今不还是好端端在这站着。”

    “我马上进宫参见父皇,告他一个谋害皇子之罪!”

    长乐公主冷笑一声:“你去,你信不信,遭殃的人不会是戚戎,而是你。”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难道他还会偏袒戚戎?我可是他的亲儿子!”

    长乐公主提醒他:“父皇的儿子有十几个,但他感情最深的同母胞妹只有一个,也只有这么一个从小宠到大的亲外甥。”

    “你可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三皇子李郜脸色铁青:“那我也得去告他一状,闹大点,不信父皇还真偏袒他。”

    “闹大点?”长乐公主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还是先自求多福吧。”

    “郑家今日在街上做了什么?”

    三皇子冷声道:“与我无关。”

    “华阳长公主生前最爱弹琵琶。”长乐公主顿了一下,继续道:“还要我继续提醒你吗?陈七姑娘今日的衣裙和她头上的金步摇——”

    “你方才亲口说的话,你敢在父皇面前再重复一遍?”

    “戚戎他还真不怕你去告。”

    “你去了你跟郑家都得剥一层皮。”

    李郜的脸色煞白。

    半晌后他才回过神,终是冷静了下来,犹疑道:“那该怎么办?”

    “我都有些看不透他了。”

    长乐公主沉思片刻,“老二不在,别再去招惹戚戎和陈家人。”

    “陈家跟老五已经生了间隙,暂且看看。”

    “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戚戎是个疯的,你要去跟他斗?冥顽不灵,那你自己去吧!”

    三皇子李郜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垂下肩膀,抬手摸了下脖颈处的伤,“今日是我不小心刮到了脖子,真是流年不利。”

    “我走了,休息去。”

    “皇姐,你府上今日那个来弹箜篌的女子还不错。”

    长乐公主李妤目送他离开的背影,缓缓道:

    “父皇对他爱如亲子,却偏偏封他为武安侯,当真是希望他能‘武功治世,威信安()邦’?”

    “可这史上过去的几位武安侯,无一不是下场惨烈,不得善终。”

    “北边的战事,又快起来了吧。”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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