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以并非纯正的古人。

    她是厉朝一千多年后的一名史学生,毕业论文的课题便是厉朝最鼎盛这段时期的历史,当时在位的皇帝被后世称为仁宗,以此来纪念他的功德。

    为写论文她查资料查到头秃,连着熬了几天夜,醒来就到了母妃肚子里,再之后便出生了,成为了仁宗第七女,这位在史书上只有寥寥几句的公主,连封号与姓名都没有的公主。

    最开始的她以为是史料遗失,直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才慢慢意识到,她是真的没有名字。

    宫女太监们称呼她为七殿下,母妃称呼她小七。她确确实实没有名字,直到母妃瞒着所有人上吊,她大哭后高烧不止,闹到了皇后跟前,她才见到了仁宗,有了名字。

    秦颐,她第一世时用了快四十年的名字,那一世她几乎是按着史书上的固定轨迹过的,讨好姊妹,讨好兄弟,讨好皇后与太后,但最终结局不过是嫁给礼部侍郎的二子,随他外放到了燕北,死在了苦寒之地。

    她是姐妹中嫁得最差的,或者说,她是大厉朝有记载的公主里嫁得最差的,她的丈夫在她嫁给他前还有两个庶子女以及一名极受宠的妾,他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姐。

    以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得病去世后,再一次睁眼便又到了自己出生的时候。

    这一次她阻止了母妃上吊,但她没多久又投了井,她当时看着她的遗体,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后来她没有哭,也没有发烧,于是也没有名字,她便用了自己现代的名以以,和母妃的姓合在一起,感念她的生育之恩。

    第二世她直到十八岁才见到仁宗,那年天灾严重,仁宗祭天,要求所有皇子皇女出席,她也去了。

    然后在祭天的时候,她逃了,逃出了京城,最后死在了逃难人群的疯狂中,死的时候还很高兴,有种终于完了的释然感,结果她又一次醒在了胎穿的时候。

    这是她的第三世了。

    以以把被子裹得紧了点,冷宫冷且静,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氛围,为了取暖,冬日也总是待在床上。

    她没有什么娱乐的东西,于是只有睁着眼,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第一世第二世,她想找到一个突破口,让自己摆脱现在的困境。

    “殿下。”门开了,紧接着又被快速地关上,怕冷风漏进来。

    进来的是以以的贴身宫女临夏,她靠近床榻,轻声道:“娘娘的身躯已经被运走了,镇国公世子也被运走了。”

    以以眼珠子动了动。

    临夏接着汇报:“奴婢刚刚去问了内务府,他们说下一批煤炭到的时候,一定先给我们送来。”

    床上的女孩缩着身体:“不会送过来了。”上辈子就没送过来。

    临夏愣住了,她有些慌乱:“怎么会不送过来呢,以前不也送了吗?”

    以以拿过被子蒙住脑袋:“今后不会送了。”以前送是因为母妃拿着自己攒下的银子去打点,而银子早在夏日母妃给她做这条白裙子的时候用光了。

    她自己虽然有月例银子,但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送过来过,当时内务府说的什么来着,对,说皇家玉牒上没有她的名字。

    上一世她是被临夏用自己的月例银子养大的,但后来临夏也死了。

    想到这里,以以觉得自己鼻头有点酸,眼睛雾蒙蒙的,她偷偷拿被角擦了擦眼泪,平复好心情后,方才道:“临夏,你还记得你有一个姐姐吗?”

    临夏是母妃的陪嫁丫环,跟着母妃入了平王府,后来平王登基,便也跟着入宫。她是在幼时被母亲卖入苏府的,还有个姐姐,被卖到了宫里。

    临夏上前帮以以掖了下被角:“奴婢早不认得姐姐了。”

    宫里复杂,她姐姐还不知道活着没有,她如今最亲的也就是殿下了。

    “那要是我知道你姐姐在哪呢?”以以从被子里冒出一个头来:“我让你去找她,你去吗?”

    临夏看着个头小小的以以,笑道:“奴婢都不知道她在哪里,殿下怎么可能知道?”

    “我就是知道。”以以道:“你今下午去通报的时候有遇见皇后娘娘跟前的大宫女吗?名为拂云的,便是你的亲姐姐。”

    临夏愣了一下:“殿下别唬弄奴婢了,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但也不能说瞎话。”

    以以翻了个身:“爱信不信。”话音落下,她又忍不住去偷瞅临夏的神色,见她一直温柔地盯着自己,她小脸一热,又缩回了被子里。

    有临夏在,真好。

    ……

    大厉朝的冬天很冷,能冻死人,有孩子的家庭会多注意,怕孩子有个头疼脑热,一不小心就没了。

    镇国公世子被送回国公府的时候,整个府邸的人都被惊动了,国公夫人守在世子的床前,盯着皇帝派来的几名御医,不停地抹着眼泪。

    封煜原本红润的脸上没了血色,乍一看确实吓人得紧。

    医正把了脉,朝国公夫人躬身一礼:“世子爷只是心胆两虚,又遇突发事件心神不宁心血不足,故而晕了过去,不是什么大病症。”

    这意思就是被吓晕的。

    国公夫人松了口气:“那我儿多久醒来?”

    “不到一刻钟。”

    话音落下,床上的男孩动了动手指,眼皮子动了动。

    封煜感觉暖融融的,不似在冰天雪地里,睁开眼望去,发现面前是云锦做的床幔,金线编织的麦穗从床头垂下,落到床上,他伸手就能抓到。

    太医们见状,识趣地退了下去。

    国公夫人扑上前来:“我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封煜从床上坐起来:“我不是在那个小院子里吗?我被送回来了?”

    国公夫人一个劲儿地掉眼泪:“是啊,你被人送回来了,都怪那天杀的,怎么好巧不巧,偏偏在今日寻晦气。”

    封煜有些没听懂,他看了看四周,有些困惑地道:“既然我被送回来了,那大头呢,还有那个小宫女以以呢?她也看到了,她是不是也晕了?”

    送煜儿回来的人可没提过有什么宫女。

    国公夫人看了看周围,赶紧喊来自己的大丫环递牌子进宫。

    皇后是她的堂姐,她在她面前颇有脸面,问一个小宫女的下落,完全不是难事。

    吩咐完,她才看向封煜,笑道:“娘帮你问问,想来很快就有消息了,你不如和娘说说闲趣话。”不要再想今天的事了。

    封煜拧眉想了想:“我觉得以以,很奇怪……”

    国公夫人笑了笑,拿过一旁的金丝枣糕,递给了儿子。封煜接过,拿了一块,三两下吃完,又道:“她虽然长得很好看很柔弱,但性格……”

    国公夫人:……

    宫中具体的消息是傍晚时分才送到的,一并送来的还有给封煜压惊的赏赐,回来的人通报的是,宫里没有那么大的名叫以以的小宫女,估计是世子爷魇着了。

    封煜不信,明明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说没有就没有呢,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不是梦。

    国公夫人劝他说:“你说那宫女带着你去找大头,可如今既没有大头也没有以以,可不就是你的梦吗?”她随意指了一个丫鬟:“不如给她改名叫以以,你以后便也能睹人思人了。”

    封煜坐在榻上:“娘,不用这样,我知道了。”

    国公夫人看着没再闹腾的儿子,欣慰地笑了笑。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这个儿子鬼精鬼精的,大人不帮忙找,他便让小孩陪着找,宫里几位和他玩得好的皇子们,全都被交托了重任。

    封煜今年七岁,和他年纪相仿的是四皇子五皇子,均是皇后嫡出,两人在宫里闹了一番,偏生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最后还专门出宫来问封煜,是不是把梦当真了。偏生封煜又没有证明的法子,只好吃了这个闷亏。

    他甚至也有些怀疑,以以只是他做的一个梦,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可如果没有以以,他又怎么会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

    时间在封煜的百思不解中过去,日子还是要继续过,这年除夕,宫中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宴会结束后,帝后相携回到椒房殿,带着皇子皇女们,共同守岁。

    屋子里暖和极了,又亮又热,屋子里的人穿得也漂亮极了,云锦蜀锦皆有,多是喜庆的色彩,小孩子口说着喜庆的话,大人们附和着夸赞,时不时传出几声善意的笑,妥妥的和谐大家庭。

    殿内守值的宫女看到这一幕,脸上也情不自禁露出笑来,今年她也很高兴,她在冬至时分寻到了她的妹妹,两人同在宫里六年,现在才见了面,倒是蹉跎了不少时光。妹妹如今那个境遇,她得多帮帮她。

    这个时候,一名宫女忽然从门外走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她变了脸色,交代手下的小宫女几句,快步走了出去。

    还未走到她所住的偏殿耳房,一道黑影疾步而来,到她面前猛地跪下:“求求姐姐救救殿下吧。”

    拂云匆匆将人扶起,带到了自己所住的耳房,点燃油灯,方才发现她妹妹抱着一个极大的棉裹。

    棉裹里,女孩的脸发红,整个人烧得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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