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缴了车钥匙,程亦舟强撑着最后的倔强转身离开,听到身后的老妈又说:“新房子那边东西我都买好了,你不想住老房子,就搬过去。”
这是要将他永久流放了吗?
家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吗……
萧沐坐在电脑前整理图册。
店里消停了几天,但是萧沐的心是悬着的。
田宝那边的人居然没来找他麻烦,不对劲……
脸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但是青肿退去留下黄褐色的痕迹,还不如新鲜的伤口好看。
所以,卡通创可贴还是他脸上的常住居民。
店门被推开,呼啦啦进来四五个人,小店立马挤挤巴巴无处落脚。
“沐哥,不忙啊!”一个莫西干头的小年轻冲萧沐打招呼,摸出一支烟递给他:“呦,沐哥,你这脸咋弄的?”
萧沐接过烟,就着小年轻递来的火点上:“不忙。前几天不小心撞门上了。”
小年轻夸张的笑了几声,然后指指身后一个男人:“这我健哥,想纹个身,我寻思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带你这来了。你看给小弟个面子,优惠点啊!”
“好说。”萧沐吸了一口烟,掐灭。
男人中等身材,三十多岁。脖子上挂着菩提串子,撸起袖子的胳膊上还纹着古早的泛青色忍字。
萧沐:“来选下图吧。”
健哥:“我自己带图,你给我纹这个就行。”说着打开手机相册,翻出一张画稿。
萧沐皱眉仔细辨认了一下:“两条鲶鱼?”
小年轻狂笑:“哎呦沐哥你啥眼神啊!那是鲤鱼!”
健哥很郁闷:“是鳌鱼!”
一屋子人表情各异。
萧沐:“我电脑里很多鳌鱼的图,你可以再选选。”
健哥:“不用,就纹它,这图我存八年了。”
萧沐:“……”
萧沐这双手很厉害,灵巧,握机器稳,技术也很到位。
但是他不会画画……
这对于一个纹身师而言是硬伤。
他过去的师傅也是个开着小垃圾店的半调子。这就导致萧沐只会复制,不会修改和创新。
客人选的图好看,他就纹的好看。
客人选的图难看,他就纹的难看。
但是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因为复制的一模一样,所以客人都是满意的。
而xx刺青的客户群体,都是像今天这样,熟识的小混子们及其朋友,或者附近夜店的小姐们。
这个人群的审美实在是……
所以,人家纹身店开微博,传作品。
他……就看看。
健哥要纹在左胸前,萧沐画好图,开始转印。
他状似无意的跟小年轻闲聊:“这阵忙什么呢?六路那边最近挺消停呀。”
小年轻嗤笑一声:“消停什么呀?你天天待店里没听说,前两天有人举报田宝吸毒,被带走了。他底下那帮人找了个什么关系,花了几万块钱,又放出来了。”
萧沐心里一沉,脸上看不出端倪。
准备工作完成,萧沐给机器装好针,戴上手套就开工了。
旁边围观的一红毛青年发问:“健哥,你这图有啥喻意没?”
纹身机嗡嗡作响,听的人心都跟着麻。
健哥紧咬牙关沉默着,一条线跑完,停顿的瞬间健哥开口了,语带沧桑:“在1983年3月的一个雷雨夜……”
小伙子们一脸期待。
那必定是一个血雨腥风的故事!
只听健哥接着说道:
“我出生了,我是双鱼座……”
程亦舟已经连着一星期上班迟到了,11路公交车每次都会赶在他跑到站点的前一秒开走。
只剩他凄惶绝望的目光,看着11路无情离去……
画室校长武老师极其不满:“你是打算私自更改上课时间吗?都要迟到了,还打扮得花枝招展!做造型!喷香水!你是来上课的还是来开屏的?!教书育人!!有个当老师的样子没!!!”
程亦舟赶紧用素描纸挡住武老师的嘴巴:“哎哎哎……您再骂我我这香水味都变成口水味儿了。”
武校长瞪眼。
程亦舟捋着武校长的胸脯安抚道:“我这还不是为咱画室好?您看看您这爆满的画室,男女比例2:8,那些小姑娘可都是冲着我来的,我还没跟您要提成呢……”
武校长拍开他的爪子:“你还好意思说?那些小姑娘有几个好好画画的?我这人数是多了,全是分母!这两年艺考过线百分比明显下降!你这是误人子弟……”
“哎呀,百分比那只是个数字,过线人数还多了呢,这里面有多少人本来是平平无奇碌碌无为,却因为我,发现了自己的隐藏技能,走上了全新的人生……”
武校长受不了他了:“你给我闭嘴!上课去!”
程亦舟一进画室,学生们就开始闹哄起来——
——程老师帮我看一看这个地方。
——程老师我这里怎么改呀。
——程老师过来一下……
——程老师……
——程老师……
跟粉丝见面会似的。
程老师有的是办法,画的好的帮有问题的同学修改。
取长补短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共同进步。
程老师翘着二郎腿坐在后排:“那个谁,蓝衣服的,灰了灰了……暗部加重。张什么青,你给伏尔泰嘴里塞大枣了?王宁宁画面太脏啦,你的画是从灶坑里刨出来的吗……”
呼……啥时候下课?
希望11路有座。
晚饭吃点啥呢?
外卖实在不想吃了。
家也不能回,自己还不会做。
唉……
咸鱼的人生也很艰难啊。
健哥纹了个线条就受不了了,好说歹说一定要下回再说。
人都走了,萧沐收拾好东西,简单打扫了一下。
说起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但是也没什么特别,他没过过生日。
不过是身份证上的一串数字。
一定不是什么好日子,没有电闪雷鸣也没有紫气东来。
萧沐拿出手机查了一下:11月21日是什么星座?
——天蝎座。
很好。
天天歇菜……
装好手机和钥匙,萧沐出了门。
晚饭他想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吃,商业街太乱了。
他喜欢开发区,整齐干净。不像老城区那么破败晦涩,也不像新市区高贵的让人自惭形秽。
坐11路公交车二十分钟。
这个时间下班高峰期,他所在的站点,上车的人多,下车的人也多。
萧沐戴上耳机,手机里播放着玄幻小说,男主又灭了一个欺负过他的门派,并且俘获了派内天才女弟子的芳心,收了他的第七个老婆……
爽!
车来了,门一开上面的人还没全下来,下边的人就乌泱泱往上挤。
萧沐站在最后,双手插兜事不关己的等着,人上去差不多了,他收个尾。
车子启动,后方不远处有人拼命狂奔还是没赶上,边跑边喊:“师傅!师傅!”
车厢中间一个年轻的声音冲车窗外回了一句:“悟空,别追了!”
车上的人哄笑……
声音耳熟,萧沐没在意,他勾勾嘴角抬起眼皮往那边扫了一眼,窗边坐着一个一身白色运动装的男生,面向窗外,只看到戴着镶钻耳钉的小半个侧脸。
萧沐没细看,收回视线。
陆续有人上车有人下车,萧沐被挤到车厢中间。
手机铃声在耳机内炸响,吓了萧沐一机灵。
赶紧松开拉着扶手的手去扯耳机线。
这个时候,一个骑电车的窜到公交车前边抢路,司机骂了一声,一脚刹车踩下去。
全车人吱哇乱叫顺着惯性往前冲,萧沐被一股大力推倒,电光火石间还能想到千万不能直接扑旁边女乘客身上,于是他一个旋身,换了个角度向车窗倒去,这样就可以用手撑住车窗……
然而,扭过劲了。
他手一滑没撑住,直接跌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座位上有人。
萧沐觉得脚底下的血都在往脸上窜,余光里看到白色身影,他赶紧起身,同时听见耳畔响起清朗带笑的声音:“投怀送抱可还行?”
周围的人又哄笑起来。
萧沐站起身没有直视对方的眼睛,强行把“你有病吧”在齿缝里转换成一句敷衍的“不好意思。”
对面人没说话。
萧沐掀起眼皮扫了一眼,愣住了……
这是什么样的孽缘。
程亦舟白净俊朗的脸上还挂着玩味的笑:“嗨!又见面了。”
萧沐:“……”
当着一车的人,他也不好说什么,况且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萧沐敷衍的嗯了一声。
程亦舟笑了笑,接着看向窗外。
他早就看到萧沐了。
不说那鹤立鸡群的身高,和鼻梁上的小黄鸡创可贴。就那颗过目不忘浑然天成的脑袋,公交车停靠的时候就吸引了程亦舟的注意力。
比他见过的任何一颗脑袋都有型。
画过无数幅头骨的他只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凡品。
很想撸一把……
车子到站,萧沐飞快的下了公交。
这边有一条小吃街,新建的,店面都很干净,人也不多。萧沐来过好多次,每次都选以前没吃过的。
就像皇帝每晚临幸不同的妃子一样。
他厨艺很好,但是自己吃饭不挑,能吃饱就行。
走了几步,萧沐感觉到身后的异样,转过头就看见某人跟在他身后,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的头看。
萧沐有点烦:“你他"妈跟着我干嘛?”
程亦舟没想到这家伙平时脾气都这么暴躁,跟他的小黄鸡创可贴可太不搭了。
“谁跟着你了?我家住这。”
萧沐:“……”好吧,随便。
他在前面走,程亦舟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
刚刚萧沐是条件反射说话不好听,他觉得也没必要,便不再理会。
看到一家麻辣拌,萧沐抬脚入内。
老板娘招呼道:“两位帅哥里面选菜!”
两位?
萧沐再回首──靠!又是他!
“这是你家?”萧沐语气冷硬。
程亦舟:“不是啊,但是我也想尝尝这家。”
萧沐放弃挣扎,随他去吧……
拿了一个小铁盆先选菜,萧沐选的都是培根,丸子之类的。他在里面三年吃的太寡淡了。吃伤了。
程亦舟在他旁边选菜,见状又瞪圆了眼睛:“你不吃蔬菜的吗?”他看了眼自己青白交错的小铁盆。
萧沐:“不行吗?”
程亦舟:“行,非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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