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时间，两点多点。
萧沐琢磨着店里今晚应该不会有人再去了，回去还可以睡一觉。
等出租的空当，他掏出口袋里的创可贴，仔细一看，发现上面还印着小清新的卡通图案。
这尼玛……
萧沐打开包装把里面的创可贴全倒出来装兜里，把包装盒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就着昏黄路灯光线，他用熄灭的手机屏幕当镜子，撕开了一个印着仙人掌的创可贴，对准鼻梁上的口子贴上去……
忽然，摩托车一个油门轰过来，在经过萧沐身边时，突然抬起前轮，接着一个甩尾转弯，鸣着笛疾驰而去。
你大爷！！！
——创可贴贴歪了！
胶粘到伤口上了。
萧沐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怒火，小心的把创可贴撕下来，又疼出两眼泪。
心里诅咒：投胎去吧，你个鳖孙儿！
程亦舟隐匿在头盔里的帅脸上挂着一抹得逞的笑。
他就是心血来潮嘚瑟一下，加深一点在对方心中的印象而已。
毕竟长的这么合眼缘的酷哥以后都未必会再见到。
既然出都出来了，程亦舟也实在不想回那个旧房子里去，要不要再回家刷刷存在感？不然老爸老妈真的要把他遗忘了，回头再生个二胎那还了得……
想到老程怒目金刚般的面孔，程亦舟觉得还得买点药带着。
萧沐终于等来一辆夜间出租车，坐进后排报了位置：“二路商业街南头。”
司机也不说话，直接发动车子。
上夜班的出租车司机境况也不比他好到哪去，萧沐心想。
城市里在这个时间还出来活动的人是两个极端，一边是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的消费群体，一边是蝇营狗苟为生计透支身体的底层人群。
当然，还有一类是不知所谓游走于边缘的作死部队。
比如他，比如猴子他们。
哦，还有赶去投胎的那位。
出租车停在一间店面门口，萧沐下了车，瞥了一眼卷帘门上坑坑洼洼的痕迹，面无表情的从兜里摸出一根细铁丝插入锁孔，骨节分明的手指有技巧的晃动几下再轻轻一顶，锁开了。
他把卷帘门掀起半人多高，闪身入内，又抬脚将门踩下去。尖锐的“滋啦”声在清冷的商业街发出刺耳的声响。
店面上方是一块棕黑色的牌匾，上面姜黄色四个大字：xx刺青
——特别随便的一个店名。
这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店面，里面的陈设也简单，可以折叠的沙发床，玻璃茶几上放着几本图册，一台二手电脑，纹身椅，按摩床。
还有一台放器材和色料的滚轮小车，每一层的物品摆放的整整齐齐。
萧沐勉强算是个纹身师，是这个行业金字塔最底层的那类。
店是去年十一月份开的，那时候他刚结束三年的牢狱生活，黄琪借他两万块钱，让他干点正经营生。
过去萧沐接触的行业也不少。
16岁离家出走的少年，抢过狗食睡过桥洞，黑工厂打过工，挨坑受骗更是家常便饭。
直到某个深冬寒夜，他用一根发卡撬开一个废旧仓库的大锁想进去避风，却遇到了一伙过来“溜冰”的混子。
从此人生被改写。
当时还没混出什么名堂的田宝本来是对他这撬锁的本事产生了兴趣。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强迫他干他不愿意干的事。
平时在迪厅看场子，偶尔也去打打架的几年里，他带几个要好的哥们儿偶尔学个厨师，学学打碟，学过理发，还学了纹身。
他没忘记，他的初衷可不是从一个烂泥坑跳到另一个烂泥坑。
只是当时的少年人没长性，周围环境也不允许他们去做好一件事。
如今的萧沐，没什么远大目标，只想安安生生的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安身立命，活下去。
多么简单，又那么难……
摩托跑车轰鸣着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车上的飘带与被风鼓起的外套，以相同的节奏随风猎猎起舞。
新市区干净整洁，与老城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摩托车驶进一个别墅小区的地下车库。
程亦舟拎着一袋子药在楼下门前输入指纹，提示指令错误。
试了好几遍都不行……嘿，老程把他指纹删了？
行……算你狠。
又输密码，生日不对，纪念日不对，简单的排列组合都不对……
忽然“咔哒”一声，门从里面开了。
程妈从门缝探出头来：“你怎么来了？”
程亦舟：“……”
这话说的，太见外了。
“我自己家我回来睡觉不行？王露娜女士，你怎么还没睡？”
“还不是被你那拖拉机轰醒了，不孝子！”
程亦舟：“我说你能不能先让我进去？一会儿再把保安招来。”
“嘁，被你爸知道，揍的你嗷嗷叫一样得把保安招来。”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让开一步让儿子进来了。
两人在楼下说话，没敢开灯。
“你袋子里装的什么？”程妈妈问。
程亦舟：“药，给我爸买的降压药，防止明天早起看见我犯病，我这叫未雨绸缪。”
“净整些没用的，改正错误比什么都强！”程妈妈白他一眼，紧了紧身上的真丝睡衣。
程亦舟嘟囔：“这不是对错的问题，你们基因给我搞错了，现在怪我咯？”
程妈作势要呼他一巴掌，又垂下手，叹了口气。
“哎……怪冷的，你快上去睡觉吧，别被我爸发现了。”程亦舟推着他妈上楼。
走到房间门口又说：“妈，明天早上一定帮我说两句好话啊，铺垫一下我回来的事，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程妈：“知道啦！”
程亦舟蹑手蹑脚的溜进自己房间。
“呼……”长舒一口气仰倒在自己的大床上，第六次了……
自从出柜被老程用鞋底子拍出家门，这已经是第六次腆着脸上门刷存在感了。
老程真要跟他断绝关系吗？
应该不能，血浓于水，这么帅一大儿子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但是这也太难了，刘备三顾茅庐，自己都双倍不要脸了，还是没有进展。
王露娜女士的策反工作非常不到位，人微言轻……屁，她就是个怂包，根本不敢和老程刚。
一中年追星妇女，心思根本不在现实世界里。
路漫漫其修远兮，程亦舟觉得，在不把老程气死的前提下，还得继续努力！
起身去洗漱，脑子里浮现出那张带伤的脸，酷酷的透着些烦躁。
挺带感的。
第二天早上，程亦舟舒舒服服睡了个懒觉，想起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赶紧起来洗漱。
他摘掉耳钉，头发也没有造型，带着点弧度服服贴贴的彰显着三个大字--我超乖。
出了房间，程亦舟站在楼梯上偷偷往下看，老爸老妈这是已经吃完饭了，程爸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新闻，程妈摆弄着手机表情凝重。
八成又在帮自家爱豆打榜。
程亦舟咳嗽了一声，两人同时倏然抬头。
脚都差点拌着，程亦舟心下嘀咕，老妈的预防针打的怎么样啊，怎么老爸的眼神这么意外……
程亦舟：“爸，妈，早上好呀……那个，吃过早饭了吗……”
“你怎么来了？”程爸皱眉不悦道，然后看向程妈。
啧……这熟悉的语式。
王露娜女士此刻眼神闪躲支支吾吾，昧着良心说“我……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他那智商能破译我的密码进家门？”
程亦舟：“……什么密码？”
程妈：“741886。”
程亦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含义吗？”
老程瞪了程妈一眼，程妈赶紧闭嘴。
程亦舟：“爸，那什么，我……这不是想你们吗，就是回来看看你。”他给老妈使了一个眼色，王露娜女士眨眨眼然后假装看风景。
……
这同盟不如没有。
省的扎心。
程爸：“你没想通之前，少来我跟前晃悠就行了，如果还是那堆废话，那就省省吧。”
程亦舟迅速露出凄苦的表情：“爸，我……好吧，我还是那些话，那就不说了……反正我就是来看看你，你要我也好，不要我也罢，我永远爱你，想你，就算我是个变态我也爱你，想回来看你，我是你唯一的儿子，就算你再把我打出去，我依然是你割舍不断的骨肉至亲……”
“你给我闭嘴！”程爸脸又黑了几个度，把矛头指向露娜女士：“跟你就不学好，油嘴滑舌！不像个男人！”
程妈撇撇嘴：“还不是因为你就爱听好话……”
程爸气结，不想再理这两个人：“走走走，快走，别让我揍人。”
程亦舟：“我还没吃饭……”
程妈：“没你的饭。”
……
“王露娜！我是你儿子啊！饭都不给做”
“我……忘了。”程妈小声说，然后又理直气壮起来：“再说，你把你爸气成这样，吃什么饭！”
程亦舟郁卒。
猪队友就算了。
还是披着狼皮的猪队友！
“那我走了，爸……我给你买了药，你记得吃点，还有……”
“滚。”
又被撵出来了……
没走几步程妈追了出来，给他塞了一盒牛奶，冰冰凉，还渗着水珠……
这特么刚从冰箱拿出来的！
程亦舟嘴唇颤抖，冷的。
各种意义上的冷。
“……妈，你是来补刀的吗？”
程妈笑的一脸慈爱：“总比空腹强吧，早上还是得吃点东西的。你也别怪妈妈，别说你爸生气，我都不愿意，好好一帅哥怎么就弯了呢？你妈我这么好的基因就这么让你浪费了……你也别着急，事缓则圆，你爸爸需要时间，我那天翻他手机还看见他搜这些东西……”
“你还翻人手机？！”
“哎呀，你会不会抓重点啊！”程妈要被他气死：“我说的是他这个行为，表示他正在试着接受！这个时候我得假装和他统一战线，让他觉得你孤立无援楚楚可怜，才能激发他的同情心，懂不懂啊你！”
程亦舟：“……”
姜还是老的辣。
“好吧……算我错怪你了。但是你以后不要翻我爸手机！多没品啊！”
“你懂什么？”程妈一副老江湖的不屑表情：“你爸和人不一样，我不翻他手机他会觉得我不在乎他，我就是敷衍一下他才翻他手机的，其实有什么可看的，有那功夫还不如去给我爱豆贡献流量……哦，对了，你爸让我把你的车钥匙没收了。”
说着还从兜里掏出一个零钱包：“这里是硬币，以后坐公交车上班。”
程亦舟：“！”
你果然是来补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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