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饭的间隙,萧沐想起在公交车上没接到的电话,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黄琪打来的。
他的心脏有点闷。
黄琪是个好人,但他来电话未必是好消息。
盯着手机出了会神,萧沐回拨过去……
没人接。
几分钟后电话回过来,萧沐接起来:“喂。”
“喂,萧沐沐,刚才给你打电话是想跟你说一个事,田宝前两天被举报涉毒,但是没有物证,尿检结果还没出来的时候,案子就被移交了,最后放了。”
黄琪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不过我已经直接越级上报了,上边批准暗中调查,只要我们能够取证,就可以直接批捕……”
黄琪给了萧沐足够的信任,按规定,这些事是不能和他说的,但是为了让萧沐有个心里准备,确保能够及时应对,他还是说了。
“你们抢劫那天晚上其他人跑了。你报警的事他们有没有可能怀疑你?”
萧沐:“不是可能,是一定会。”
对面沉默了几秒,接着语气柔和下来:“萧沐沐,你和他们不一样。当年你的案子我我总觉得不对劲,但是没有线索,我想不明白……”
“都过去了,黄队!”
“我想查田宝,萧沐沐,你不想彻底摆脱他们吗?”
萧沐没说话。
他当然想,他做梦都想。
但是他怕……
老板娘叫号了,萧沐没注意。
只听黄琪又说:“我托人打听了一下唐泽的情况,戒断的还不错,两年时间也快到了,年前应该能出来。到时候……”
萧沐心里的苦涩终于涌上来,比起他自己经受过的一切,唐泽这个名字更让他难过。
程亦舟端着一大碗麻辣拌放在他桌子上:“喂,你这电话打的……”
然后他的视线就对上了正抬眼看过来的萧沐,那双星眸中蓄满了化不开的悲哀,让他的心莫名被小小的揪了一下。
萧沐快速敛起情绪,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知道了。”
程亦舟本想厚着脸皮和这帅哥坐一桌的,但是刚刚的感觉让他不舒服,于是他悻悻的回到自己桌前,心想自己可真善良啊!
三番两次被冷脸,还巴巴的给人家当服务员。
佛祖都没你慈悲!
黄琪说:“你心里有数就行,到时候我通知你。还有田宝这边,最近他应该不敢惹麻烦,会夹起尾巴一阵子,我们会尽快调查的。有麻烦一定要找我!”
“好,谢谢你,黄队。”
“嗯,我先去忙了,有事打电话。”
“嗯。”
有一说一,萧沐烦这摊子事儿,但是黄琪对他真没的说。
唐泽快回来了……
唐泽混名叫小黑,他们这些人出来以后很少叫本名的。
萧沐本名萧沐沐,他嫌娘炮又幼稚,就直接叫萧沐了。
小黑嫌唐泽听起来文绉绉,不够江湖气,取了好几个名字,最后因为皮肤黑,大家都喊他小黑了。
在北方那个农村,小黑还是唐泽的时候,就是萧沐的跟屁虫,那时候萧沐被他爸打了关柴房,都是唐泽偷偷送水送吃的。
唐泽长的瘦小,被人欺负的时候,也都是萧沐帮他报仇,罩着他。
萧沐离家出走只告诉了唐泽,唐泽为帮他保密也挨了家里不少揍。
……
萧沐不想再回忆,不然这碗饭今天要吃不下去了。
程亦舟端了自己的那份麻辣拌,路过萧沐的时候,萧沐用勺子磕了两下桌子,说:“坐吧。”
程亦舟一愣。
又想坐,又想争口气不领这份情。
纠结半秒还是坐下了。
多这一口气又不会多活几年。
萧沐让他坐下之后就没再说话,自顾自吃起来。
程亦舟偷眼看他,眼睫低垂的萧沐并没有少了几分凌厉,甚至长眉斜飞入鬓,还有几分侠气。
这小黄鸡实在是……
萧沐抬眼一把冷刀子,他向来直觉灵敏,对面的人盯的那么明目张胆,想不知道都难。
程亦舟后背一紧,赶紧说:“创可贴挺可爱的……”
萧沐没理他。
“你让我坐过来又不跟我说话……”
萧沐:“食不言!”
好吧,程亦舟从善如流的开始沉默是金。
萧沐吃的很快,程亦舟刚挑挑拣拣吃了几筷子,萧沐已经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
程亦舟:“你……吃完了?”
萧沐:“嗯,你慢慢吃,我走了。”说着就站起身。
程亦舟脑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个探身抓住了萧沐准备从桌上拿手机的手。
………
心中警铃大作,程亦舟赶紧松开,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那个……加个微信呗?”
萧沐神色淡淡:“没必要。”
程亦舟“啧……好歹也是有缘人,认识一下行不行?”
萧沐弯腰,小声说:“没、必、要!……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程亦舟那种气质干净,光彩夺目的人,跟他们这种阴沟里摸爬滚打过的耗子不搭,比他和11路公交车还不搭。
程亦舟急道:“同住地球村,共品麻辣拌……怎么就不一个世界了?”
“……”
有病!
萧沐转身离开。
“我叫程亦舟!!!”
出门的瞬间萧沐听到这么一声傻"逼的呐喊。
真是热情如火呢。
程亦舟社死了……
全餐馆的人都停下筷子看他。
他急忙低下头吃饭。
丢人啊……
萧沐下了公交,沿着商业街外围往店的方向走,路上想起那个自来熟的帅哥,心下啧啧称奇。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乘一舟?
划去哪里?
萧沐扯扯嘴角。
转过弯看到自己店门口有两个人。眼熟。
仔细辨认了一下,是周大勇和他一个小弟。
萧沐有些诧异,自己和他们没交情也谈不上有仇,他们来干嘛……纹身吗?
走近了萧沐主动打了个招呼:“勇哥。”
周大勇人长得比名字精明多了,戴着副细边眼镜。除了这两年有点发福,隐隐还有点斯文的气质。
周大勇笑了一声,缓缓吐出一口烟:“来看看你。”
萧沐上前一步,掏出钥匙开门:“进来吧勇哥。”
周大勇跟着他进了店,打量着店里的环境,然后坐在沙发上,他说:“店开的还行?”
萧沐:“凑合吧。”
周大勇:“挺好,老混着也不是个事儿,有个小店安安稳稳比啥都强。”
萧沐:“是。勇哥今天不忙?”
“忙该来也得来不是?”周大勇在烟灰缸上捻灭了烟头,开门见山的说:“萧沐,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那天晚上抢劫兰兰,是不是有你一个?”
萧沐没想到先来找自己的会是大勇,以前没听说大勇和哪个小姐关系好。
“嗯,他们把我叫去了。”在这种人精面前耍心眼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萧沐如实回答。
周大勇哈哈笑了两声:“有种。我今天来也不是找你算账的,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但是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兰兰是你嫂子的一个妹妹,关系好着呢,天天跟我叨叨,我也是没办法……”
萧沐:“那勇哥的意思是?”
周大勇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萧沐:“我的意思……萧沐,你知道田宝倒腾冰的事儿,对吧?”
萧沐心里咯噔一下,面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周大勇观察他的神色,继续说:“田宝前几天被人整了一把,你猜是谁?”
萧沐:“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但是,你猜他会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勇哥,你高估我了,宝哥的事儿我知道的和别人一样多。而且,我什么都不想掺和。你知道我一直不想走这条路,当初也是为有个容身之处才……”
“当初什么情况我没兴趣。”周大勇打断他:“但是你确实是田宝最器重的人,走哪带哪,脏活累活都不让你干。你有那溜门撬锁的本事,你不愿意田宝也不会逼你去干偷鸡摸狗的事儿……为什么?他图什么?”
萧沐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沉默良久,萧沐说:“那两年……宝哥确实拿我当亲弟弟。”
但是在里边三年,这份人情早还清了。
“我现在不求富贵,只求安生。那些人那些事儿,都跟我没关系了。”
周大勇笑着摇了摇头:“太天真了弟弟……走了这条道的人,想安生也简单——没本事,大哥不待见,那你随时走人想干嘛干嘛去。但是大哥要是看重你,那你想走,也没那么容易。你说是不是?”
萧沐生出一股深深地无力感,他叹了口气:“我和宝哥他们现在也不怎么联系了……”
“那是你不联系他们,抢劫为什么叫你去?你也是聪明人,我不信你不明白。”周大勇伸了伸手,一直站在旁边的小弟递上一支烟。他继续说:“前几年,我是真没把田宝当回事,但是这两年,他折腾的有点大了,大的……都不讲道义了。”
萧沐想笑。
这些人,干着最缺德的事,讲着最高尚的词。
“他哪来的钱开那么多家夜店?除了那不要命的买卖,还有什么能让他一下子整这么大阵仗?”
萧沐:“我在里面,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周大勇嗤笑一声:“萧沐,你知道的最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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