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宫中出来,盛璟便知此事已成大半。
这件事出乎意料的顺利,总觉好似冥冥之中有人也同样促成这件事……
他放慢脚步,又从头到尾细细思量了一遍。
“公子,回府吗?”常意见他站在马车边驻足不前,便小声问道。
盛璟抬头看了眼顾府的方向,手指无意识的攥紧,声音带着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涩然,“我记得半月前的赏菊宴,顾家也进宫了,你再查一下,那日可有什么发生?”
“不,再全盘查一遍顾清羽回京后的行动,包括她下达过那些指令。”
他记得顾清羽初回京时是相看过人家的,但大约就在赏菊宴之后,便称病去了城南的庄子。
或许有什么被他忽略了。
盛璟到顾府时,顾清羽正教顾越背诗。
顾越白嫩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泫然欲泣,顾清羽却丝毫不为所动。
此时见盛璟来了,他顿时破涕为笑,顾清羽扫一眼便知打的什么主意,却也不再为难,让念夏把顾越带去花园玩。
顾清羽站起身来,走向一旁的石桌,“要不要对弈一局?”
盛璟看着旁边摆好的棋盘,她仿佛早知他会来这一趟。
一局结束,盛璟望着黑黑白白的棋子,“今日皇祖母也召我入宫了。”
顾清羽看着他强自镇定,面色却不知觉爬上了红霞,心中感叹,实可谓秀色可餐。
盛璟的语气带了些许羞赫,道:“皇祖母问我可愿娶你为妻,我想听听你是如何想的。”
顾清羽笑:“不如还是你先说说你可愿意。”
“清羽,我自是愿意娶你为妻。”盛璟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微微颤抖,身体也僵硬的厉害,仿佛害怕接下来听到不想要的答案。
顾清羽略微收敛了笑容,语气低缓而又带了些疏离,“景玉,接下来我的话,你要慎重思考。”
她站起身来,似乎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知我为何突然回京吗?是因为你的父亲,当今皇帝欲左右我的婚事,把顾家拉进夺嫡的漩涡。”
“所以我初回京,便急着相看人家,想抢先定下婚事。”
盛璟的脸色似略微苍白了一些,顾清羽斟了杯热茶,递给他,听他缓慢问:“那为何突然不再相看,反而称病去了别院?”
才道:“那是因为赏菊宴那日,皇上暗示我入后宫。”
盛璟手里的茶水微微荡漾,他轻笑了声,“所以,朝中大臣之子无人再敢与顾家结亲,你称病离京暂避风头。”
掩在袖袍下的手腕微微颤抖,竟似再握不住这滚烫的杯盏,“所以,清羽,你一早便知晓了我的身份对吗?你想让我替顾家承受帝王之怒。”
所以,在得知他的身份时,毫不惊讶,甚至也不生气他的隐瞒。
“此事与你并非全无好处,顾家愿尽全力保你一生安遂。”顾清羽斟酌道,“你我只是形婚,你以后若有心仪的女子,可以接入府中,我定不会亏待。”
即使已有了些微的猜测,盛璟依旧觉得如坠冰天雪地。
常意目送盛璟去了顾清羽的院子,心里也满是欢喜,公子虽然不说,心里却是极重视顾小姐的。这段日子,是他见过公子最愉快的时间,多年的寒疾都有了起色。
若是公子与顾小姐真的成了亲,就再也不是孤苦一人了。想到这儿,常意不由有些雀跃。
正想着,就见盛璟步伐有些紊乱,走出萃园。
“回府。”
盛璟丢下这句话,弯腰进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行在大街上,盛璟端坐着,只觉得胸口腥气愈发翻涌。
他灌了一口冷水下去,才觉得耳中清净片刻,可不一会儿,顾清羽那些话就又开始无孔不入的钻进他脑子里,避无可避。
原来,那日日相处,他用了假身份,而她别有所图。
他以为在踽踽独行黑夜里的遇见了一缕光,然那光是虚幻的。
可除了哀伤,他更多的是后怕,如果……如果有朝一日顾清羽知道他的谋算,那会怎样。
看吧,盛璟,他自嘲的笑,你是这样的无力,连怨恨都没有资格。
常意胆战心惊的看公子脸色煞白下了马车,穿过庭院,走到中厅,然后扶着门停下来。
他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身体虚软无力,像濒死的蛇一样滑倒在地。
眼看着盛璟主仆走出顾府的门,阿青才回了萃园,不解的问道:“小姐,你为何在这个时候告诉三皇子真相?若是他畏惧皇权,咱的计划就落空了呀。”
“他会同意的。”
且不说这条件本就以物置物,是双赢的局面,也就算盛璟不承她的救命之恩,只顾及京城这甚嚣尘上的传言,盛璟就不会不同意。
不管她顾清羽此次入不入宫,漫天的传言,香艳的话本,皇上都会把这笔帐记在盛璟头上了。
所以,只要盛璟理智尚存,就不会不同意这个条件。
“只是,小姐,我刚看三皇子好似心情不大好的模样,会不会太生气了。”阿青面色纠结道,刚刚三皇子虽依旧维持着风度,但周围的空气都快凝结成冰了。
“你担忧的我也想过。”人非草木,顾清羽同样伤感。
“但迟早他都会知道的,与其一直隐瞒,让他苦苦猜测,不如一早说明,坦诚相见,也好做好准备。”
顾清羽转头看向阿青,“我们不是都知道吗?长痛不如短痛。”
“小姐为难了。”阿青深知小姐近日来的困苦,也知她是尽力的做了两全的决定。
顾清羽看着石桌,残棋杯盏仍在,对面的人却已空空落落,数十日的相处历历在目。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境况下,或许她与盛璟可以成为真正坦诚至交的好友。
盛璟这般的人,明明身处险境,体弱多病,却从未有过抱怨或自弃,永远温润如玉,淡定自若。
她敬佩这样的人。
这样的心性,是多少经历过战争磨砺的将士都没有的。
顾清羽叹了口气,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坦荡,但她没有后悔或选择的余地。
盛璟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流枫和常意都长舒了口气。
他只感觉身体极冷,但皮肤发红发烫,果然是又起了高热。
盛璟支起身子,坐起来,接过赵川端来的中药,一口气喝完。
“下午我让你去查的事情,出来了吗?”盛璟此事脸色苍白如鬼,嘴唇干裂,毫无血色,漆黑的眼珠看了一眼常意。
常意不敢隐瞒,抬手让调查的暗卫进来。
“顾小姐从宫中回来第二日,就派遣顾家暗卫对公子进行了调查。包括公子的大致生平,喜好,人脉,还得到了一张公子的画像。”
常意死死盯着这个没眼色的暗卫,但奈何暗卫背对着他,依旧滔滔不绝的汇报。
“关于北境,他们无从下手,应是都不知道的。”
看着陷入沉默的盛璟,常意赶紧把暗卫拽出门外,还没走到门口,就听盛璟吩咐道:“把门带上,你们都出去。”
“可公子你寒疾发作,少……”
常意的话断在盛璟冷冷的注视里,只得关上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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