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遇刺一事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皇上责令大理寺全权负责此案。

    官差数次拜访三皇子府,连带着顾府的门也着登了好几回。

    顾府和三皇子府都十分配合,但因为提供的线索实在有限,案件进展缓慢。因这,目前大理寺寺卿徐正近来最怕的便是太后召见。

    徐府的正院里,宁神香香气缭绕。

    徐夫人给徐大人按揉着肩膀,见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想起京中传言,不由问道:“老爷,这案子当真这般棘手?一丝线索也无。”

    “确实没甚能查的线索。怎么?夫人出去应酬交际,有人问起或说些什么?”

    徐夫人停了手,略沉吟片刻,道:“问的人不少,我都推脱不知。只是有些风言风语,都道是元家动手的。”

    徐正冷哼一声,“这话,你听听便罢,一句也不得表示。”

    又道;“你也说了是风言风语,大理寺办案子是讲究证据的。没有证据,万万不能乱猜测。”

    “我都晓得,你就安心吧,我知道什么不能说。”

    徐正长叹了口气,他坐到大理寺卿这个位置,早已不再是当年初出茅庐、一腔热血的后生。

    什么案能查,什么案得糊弄过去,他心里恍若明镜。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薛安可不就是个例子,若非他从中斡旋,薛安那小子小命都难保。

    静默了片刻,徐夫人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亏得这事儿,我才知道你和淮儿为何不愿与元家结亲,原是我想错了。”

    “你知道就好,树大招风,他家又不谨慎,攀上关系不是好事。”徐正想了想,又道:“凡事看长远些,你莫要只顾眼前,就是那元家女儿再喜欢淮儿,也是不行的。”

    “可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个,淮儿早到了成亲的年纪,自上次见了顾家女儿,他就念念不忘。”徐夫人后悔极了,一开始就不该相看,“这可如何是好?”

    “不如何,回头给他直接定个合适的人家便是,过几年也就忘了。”

    顾家女儿原被皇上中意入宫,没想到出了这场事,也不知是福是祸。可无论如何,与淮儿是无缘的。

    非是他棒打鸳鸯,也不是他不心疼儿子,近日徐淮郁郁寡欢,他看在眼里。

    但事有轻重缓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徐家一门的荣辱,不容有失。

    与大理寺各级官员备受催促、忧心忡忡完全不同,京都的百姓们则是对此议论纷纷,各种猜测。

    时下寻乐场所少,新鲜事也少,像三皇子遇刺这样的大事,是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谈资。

    尤其听闻三皇子貌若仙人、风姿绰约、却身体虚弱,百姓们更是兴奋不已,传扬出了百八十部离奇版本。

    然,没几天,各大酒楼评书都不让再议论遇刺一事。

    吃瓜百姓们嘴里骂骂咧咧,转头就高高兴兴议论起三皇子与顾大小姐二三事。

    其实此事刚一传扬开,就有书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还灵感大发,编了本风花雪月的话本。

    不过那时关注的人少,他的话本无人问津。现下三皇子遇刺这件事的冲击过了,众人一回味,猛然发觉顾小姐与三皇子关系定然不一般。

    不然怎么就夜黑风高时相逢呢?顾小姐怎么就舍身救人呢?

    或者,就算之前无关,经此一事,也算天定缘分了。

    该书生的话本瞬间被抢购一空,在这般飞来横财的诱惑下,书生们纷纷提笔挥毫落墨。

    一时间,顾小姐与三皇子的谣言遍天,话本种类繁多,暗渡秋波有之,英雄救美有之,千里姻缘一线牵有之……

    正经版有之,搞笑版有之,香艳版有之……

    顾清羽在萃园听着阿青的讲述,乐不可支,笑到肚子疼。

    念夏和阿青是她的贴身婢女,婶娘一早便把她二人唤回了京城。

    刚开始念夏还焦急不已,但看小姐好似乐见其成,也无所谓了,反正小姐决定的总没有错。

    翻着阿青带回的话本,顾清羽感叹这些书生着实想象力非凡。若把这些话本拼凑拼凑,也还真能还原七八。

    “念夏,婶娘听到这些传言作何反应?”顾清羽一边翻阅话本,一边问道。

    “夫人面上虽看着不高兴,但也没有发脾气,只是平常回了院里。”

    果然,那日她随口一提,婶娘回去却定会仔细思虑这件事的可行性,并说给二叔听。

    二叔若不动摇,盛璟也不会去报官。

    由此看来,二叔和婶娘的路子多是打通了,现下就只余下盛璟了,也是最紧要的一步。

    盛璟,盛景玉,他会作何反应呢?

    罢了,过两日探探他的口风,再做安排。

    顾清羽想到这件一直悬在心上的事,总算要有了结果,不由心情大好。

    “念夏,走了,咱们去看看顾越剑练的怎样了。”

    京城的传言着实凶悍,便是官家夫人们也有所耳闻,祝兰茹这几日出门总有人或直接,或暗戳戳的探口风。

    有的是真心担忧,有的却是暗地里看笑话,笑顾家不怕事大,报了案。这下可好,没想到吧,满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了。

    祝兰茹表面上稳如泰山,只说是顾清羽侠义心肠,事情只是偶然。

    实际心里却暗暗盘算着,这话还有几时能传到太后耳朵里,等的心忧不已。

    毕竟,自三皇子回京后,太后理佛都疏散了许多,对三皇子的事儿倒是上心极了。

    果然,又隔了三五日,太后便传召顾清羽入宫。

    此次刚至端安门,就见太后娘娘身边第一得意人慧兰姑姑候在门内,亲自引路。

    寿安宫布置一新,香烛佛书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翠羽屏风,珊瑚如意,水晶玛瑙,玉瓷古董等等,无一不显着一国太后的高贵大气。

    顾清羽和婶娘对视了一眼,心里恍若明镜,太后这是给三皇子作势。

    她们担忧盛璟是否愿意迎娶顾清羽,可太后也担忧顾家是否同意这门亲事。

    太后娘娘态度甚为亲昵,亲自拉着顾清羽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番,夸赞她惠质兰心,侠骨柔肠,是巾帼英雄。

    又与祝兰茹相谈甚欢,赞她持家有道,顾家兄弟和睦。

    寿安宫里一时间气氛热络,欢声笑语。

    临走,太后依依不舍的赏赐了诸多珍品,面上也是做的十足。

    待送走了婶侄二人,太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慧兰姑姑忙上前给太后锤着腿,打趣道:“娘娘这下可放下心来了。”

    太后笑道,“你这丫头,现在也打趣起我来了。”

    顾家门风正,又与周家有些交情,是能护着璟儿的。

    她以前日日担忧,自己百年之后,璟儿可怎么办?想给他说个亲,又怕女方嫌弃,那才是真往他心上插刀子。

    如今她看着顾家丫头错不了,又有这样一道缘分,这是天赐的姻缘。

    “哎,慧兰,你现在就让人去,把璟儿给我叫过来。”太后笑呵呵道,“我倒要亲自问问,他满不满意这桩亲事。”

    真是,她以前怎么没早点想到呢。

    西水河冰寒彻骨,从水里探出一只苍白的手,恶鬼一般死死抓住河边的石头。

    一个浑身淋着水的人从河里钻了出来。

    刘平无力的躺在河沿上,望着黑黢黢的天空,天地间没有一丝光亮,如他一般没有光亮。

    这是他第三次刺杀盛璟,也是他第三次失败,还会有第四次吗?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是父亲刚刚入狱时,父亲留下一封信,让他把信送去京中求救。

    他还没出门,就听得父亲在狱中暴毙,接着家里被抄,几个姨娘哭哭啼啼,不知被卖去了哪里,那封信也被搜走了。

    好像做梦一样,短短三天,他从位高权重的太守之子,变成了服役的阶下囚。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他甚至不知道是谁做的。

    他做了半年的查询和准备,第一次刺杀盛璟,毫不意外的惨败,是父亲的旧部舍身救了他。

    刘平拄着木棍,支起身来,一步一瘸的往前走。只要他还活着,终有一天能杀了盛璟。

    风呼呼吹过树叶,声音在静谧的夜空回荡。

    他第二次刺杀也是在这样的秋季,风也格外肃杀。

    那时,整个北境都已在盛璟的控制之下,他的势力已如铁桶般坚不可摧。

    刘平在江湖上流浪了两年,学了不少江湖的武艺和招数,又召集了父亲几个忠心耿耿的旧部。

    这一次,他做了严密的计划。

    盛璟被他带到父亲的坟前,他想让父亲看看,不孝子为他报仇了,他其实更想问问盛璟,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他被骗了,父亲的一个旧部早就出卖了他,他中了埋伏,利剑穿胸而过。

    他总能绝处逢生,这一次是因为他的心脏长在右边。

    刘平觉得自己或许坚持不住了,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但是翻过一处坡路,他好似看见有一个小村庄。

    他敲了最边一户的门,从门里出来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

    灯火交映,她的皮肤那么白,眼睛水漉漉的,格外有神,带着北境姑娘独有的气韵。

    刘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回北境。

    “哎,壮士…”

    脆生生的音道仿佛自天边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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