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不会吝啬,那不是她该管的事情。之前只知道,民事部分的原告一直要求重判,获得她的谅解绝无可能,所以就没在多加考虑。
到了开庭的日子,许时挑了深色西装,配了浅蓝色的衬衣,画上淡妆,刑事案件的第一次出庭她还是有些紧张,对着镜子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带上文件换鞋出门。楼下,许俊青已经在车里等她了,路上没有过多的交谈,他们平时也很少聊天,彼此此刻的紧张对方都了解。
刑事案件的庭审控辩双方与民事和行政有些许不同,嫌疑人会对面法官在法庭的正中位置,不会跟自己的辩护人坐在一起,许时提前有了心里准备。质证阶段,检控照例盘问嫌疑人,其实警方除了在抓捕过程中嫌疑人驾驶的车的后备箱角落中找到微量的□□(□□),然后就是慌张的驾驶车辆并且中途肇事的嫌疑人,他当然什么都不会说,一问三不知好过开口说错任何话,万劫不复。
而且,在会见过程中,许俊青从他那里清楚的了解了执法过程中,一名警察因故离开现场,所以从后备箱发现微量毒品的过程中只有一名办案人员和嫌疑人而已,那么从程序上来说也是不合法的。
至于这个嫌疑人之前的过往记录虽然不良好,但是并不能以此推定他这次案件的成立,这些资料许俊青都有所准备。嫌疑人驾驶的车辆,并不属于他,警方怀疑是被盗切的车辆,又并无他盗窃的实质证据证明,嫌疑人只说自己被雇佣到一个指定地方接人,人还没接到就被警察抓了,因为自己过往记录不良好,所以看见警车就害怕,慌张之余撞到一辆大货车,更加害怕所以才逃了,车里本来有什么他并不知道。
这样一推六二五的做法显然是之前就套好的招数,许时估计车辆盗窃是永远也破不了的案子了,口供中提到的那个“雇他的人”顾远自然有所准备,他会顶下一切,而自己代理的当事人,无需为车上的物品承担任何责任。从她第一次见到嫌疑人到如今在法庭上,那个人比自己这个律师变现的更为淡定和游刃有余,想来如果不是得力之人顾远也不会费神营救。
唯一,在车辆肇事后的途中,有电子眼拍到嫌疑人下车,从后备箱扔了什么东西出去路边草丛,警方自然会去搜证,可是赶上道路清洁车清洁路面,什么都没找到。由此可见,顾远心思缜密,这样刀口舔血过日子的人不会也不能轻易走错一步,自己之前还敢跟他赌,真是天真了。
庭上,许时已经给出了合理解释,嫌疑人下车去后备箱查看的原因是经过路面坑洼处,车子发出奇怪异响,考虑一直有警察在追逐自己,虽然害怕,但是更怕是自己刚才撞车后车辆是否刮到其他物品,所以才下车查看。开了后备箱后并未发现异常,抬手关上盖板而已,可能是动作太大,才让警察误以为自己在扔什么,而且视频资料中确实不能清晰看清楚扔出去的东西是什么?或者说一定是扔出去什么了!
许时义正言辞,沉着冷静,表现出对自己提的合理疑点没有丝毫疑虑。
休庭时,她倒了一杯温水,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喘口气,她心理是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幸好进展顺利,程序到实质的问题都已经铺陈完毕,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既然有这么多疑点,法庭应该不会认定嫌疑人与毒品犯罪相关的罪名成立,主要还是这次警方并没有拿到实质的证据,虽然证据链条完整,但是想以此定罪还显不足。之所以提起公诉,可能也有些敲山震虎的意图或者别的目的,只是这些问题都不是这个案子要解决的了。
正在出神,旁边有个身影吓了她一跳,竟然看到正式着装的晓光?难道他今天也在这里有案子要开庭,刑事审判怎么会?心中正在疑惑。平时他们并未朝夕生活在一起,顾远的事情也没有告诉他,可是看他如今看着自己的眼神,许时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你怎么在这儿?”许时故作淡定的开口,抬手捋一捋耳边的碎发,温和微笑。
晓光却一脸冷漠,压着语气:“刚才听了庭审,我是被害人家属的代理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一时间许时感觉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他竟然是被害人家属的代理人?因为这个案子是毒品案件,交通肇事没有主观故意,她也给逃逸行为找了个恰当理由,并且对于赔偿数额全部满足,所以法官势必不会重判。对于被害人家属的不谅解,虽会影响量刑,相比终身□□,她不甚在意。
在这个行为背后,嫌疑人是没有故意,她一直这样说服自己,让良心好过一点。可在明眼人面前,她刚才的很多辩护语言都有自私和表演的成分。
“我是辩护人,你看到了。所以,我们应该保持距离,有事以后再说。”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许时不想牵扯更多的精力,这个案子她必须赢,其他人的质疑她不在乎,只要法庭相信她就够了。
“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么?你在为一个前科累累的毒贩作辩护?!”晓光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可置信,手握着许时的小臂,很紧。
自己被他拉的生疼,抽出手臂,也换了强硬的语气:“吴律师,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和言辞,在法律和法庭认定他有罪以前,没人可以说他有罪!咱们这样私下交谈不太好,案子结束前,还是别见了。”此时只想尽快结束这注定不会愉快的对话,她有自己心中的坚持,如此看来,与他的不一样。
在她心里,只要法律没有认定一个人有罪,作为代理人,她必须维护当事人的权益,这也是应该被肯定的正义。法律的公正在于不论是谁,都不能跨过这条红线,与道德不同,道德的准则人人都可能不同,就算这个人是不道德的,审判他的也不该是法律。如今,她的嫌疑人未曾在她面前承认犯罪,过往之事不该她来追究,未来的结果等待法庭的审判。
吴晓光的话,让她气愤不已!她不知道是在气他,还是气自己,即使知道这个人很有可能的确是做错了,可她顾不了这许多!
晓光似乎并不想结束这样的谈话,似要刨根问题追究下去,又握住了她的小臂:“你竟然这样想?只要他不承认你就帮他,在你的帮助下法律也没有认定他有罪,从而印证自己最初的判断,他没错?这样的逻辑你认为没有问题?!”晓光的眼神中透出的不解和鄙夷,还是刺痛了许时。她何尝不知这样的逻辑经不起推敲,只是自我安慰罢了,可是她有的选择么?如果不给自己这样的暗示,她如何自处?
不能继续说了,许时狠狠地甩开拉住自己的手,眼神决绝,面无表情,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留下的人眼中尽是痛苦、挣扎。
虽然刚刚简单的交谈已经让她有了准备,可是真的要跟晓光站在对立面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狠狠地疼了一下。
公诉环节的抗辩已经结束,罚金、乃至民事赔偿的问题一律接受即可。整个对话阶段,她基本都是态度谦和、诚恳,但是毫无情绪起伏,目光游离,刻意回避对方代理人的灼灼目光。
晓光在掷地有声的发言中几次向她投去注视,却发现她的逃避,便也不再看她了。除了书记员她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此时竟然心中有些感谢书记员的存在,让她的目光有了聚焦的地方。坦然的接受了对方律师提的数额要求,并且表达歉意,也就是她全部的工作,虽然时间很短,却觉得如坐针毡。
案件择期宣判,她忽略所有,匆忙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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