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5第二十章

    在后世数十年,随着越来越多机/密信息的披露、多/维度抽丝剥茧的分析、以及种种小道消息的流传,德法于1949年末的这一场边境冲/突以及其背后意义,终于褪去了重重迷雾,逐步显露/出真/实的面目。有人将其称为“德国伟大的开端”,甚至根据此事拍摄了许多影视作品,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些影视作品还被选入斗兽场娱乐频道,并被事/件亲历者观赏过……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当时人只能知道当下。

    这世上的所有“当时”,都跟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场冲/突自然也不能例外。如果非要追溯,与此事有直接重大关联之过去,共有三则——

    其一,1945年夏秋之际,蘑菇云在日本的广岛与长崎腾起,举世震/惊。

    其二,靳一梦提出以麻瓜的科技类武/器为德国增加军事力量,将统/一战争变作人/民战争。

    至于第三,则与第一二点有莫大关系,乃是德国魔法部麻瓜研究司的建立。

    其实这三件事可以统/一为一件——阿斯特罗试图赶上麻瓜世界科技成果大爆发的技术红利,将魔法与科技相融合,将德国的未来创造成科技魔法齐头并进、和谐发展、相辅相成的巫师社/会。他的这一想法始于靳一梦“将麻瓜武/器引入巫师战争”的提议,这个提议不止为他解决了当下的困局,更让他看到了遥远的未来。后来的《自卫者法/令》、清扫国内反/对者、以战争名义建立的麻瓜研究司等等,都可以视为他在为这一未来低调铺路。他想要的并非是如“让汽车会飞”、“让缝纫机能够自动缝纫”之类的小打小闹,而是科技与魔法的深层融合,使其造物从根源上产生改变。比如炼金术既能制/作合成怪物,亦能制/作点石成金的贤者之石,说不定在炼金术中加入科技的火花,便会极其不可思议地炮制出火种源与变形金刚(然后出现在阿斯特罗的资源点产出里)。这乍一听是天方夜谭,但谁又说得准呢?

    对于阿斯特罗的想法,李/明夜是惊讶的,不过她仍旧表达了赞同。“科学是人对世间规律的总结,人掌握规律,然后加以利/用,魔法其实也是如此。二者虽有差别,却也是殊途同归。”她是这么说的。其实在她这种等级的法系角斗/士看来,科技与魔法的差别,在于二者虽然多是利/用规律,但前者长于改造,后者长于顺应。比如在飞翔一事上,麻瓜为钢铁插上翅膀,而巫师天生就具备支撑自己飞翔的力量。

    李/明夜和阿斯特罗与本宇宙土著不同,在他们的见识里,有不少科技魔法宇宙便是走了类似道路,因此阿斯特罗虽然无法确定这一道路在本宇宙规则下是否可行,却仍然对此抱有期待。而阿斯特罗的期待,触犯了世代把持魔法世界的纯血家族之利益。

    众所周知,这世上资源是有限的,就好比一个蛋糕总有被切完的时候,而既得利益者为捍卫自己利益往往不择手段,扼/杀创新、阻止变革就是其中一种。每一个既得利益者都痛恨变革与创新,因为这意味着旧秩序的破灭与新规则的订立。他们或许可以容忍有人将蛋糕做大,前提却是分配不得改变,如若不然,便会行砸棋盘之事。

    在此举个非常简单的例子。在幻影移形咒发明之前,若是有一纯血家族世代从事魔法界交通产业,背靠或是把持魔法部飞路网办公室,同时依靠飞路网以及其附属产业发财,那么当某一天才空间法术大师发明幻影移形咒时,这个家族肯定会非常愤怒——老天不公,诸神该死!我们家族世代为魔法界交通事业鞠躬尽瘁,为何就不能让我们像过去几百年那样,轻轻/松松地发财弄/权呢?

    于是这个家族便会采取措施,比如谋杀此人、利/用家族在魔法部中的影响力将幻影移形咒判为非法、禁止学校教授此咒语、甚至禁止学校传授空间魔法知识、销毁空间魔法相关书籍……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如果以上手段皆告失败,便尽力将幻影移形咒纳入飞路网办公室兼管,比如设立咒语培训班、增加咒语使用标准、提高使用咒语门槛等等。总之,首先要保证将幻影移形咒这一新事物对飞路网的冲击降到最低,如果能额外再捞一笔,那就再好不过了。于是幻影移形咒问世,飞路网办公室犹存,世界在妥协中前进。

    当然以上不过是个简单的例子罢了,而且这世上能看到阿斯特罗所看到之未来、并愿意为此付诸行动砸棋盘的人并不算太多,大部分人还是更看重当下。

    当今世界,二战去古未远,世间满目疮痍,各国魔法部高层大都在格林德沃之难中大受损伤,英法两大巨头亦是在统/一战争中多有折损,大家都需要时间喘息。德国在这时候折腾麻瓜科技,其他人多半会选择口头谴责嘴炮,实际则各人自扫门前雪,回家保发展促经济搞支持率。而且说句老实话,目前麻瓜研究司还没折腾出什么名堂,阿斯特罗所图谋的未来不过是一个渺茫的希望,连道路都不甚分明。他就不信了,还有人会因此而大动干戈不成?

    ——所以,当法国人找上/门,要求他签署《禁止麻瓜物品扩散协议》时,他还真就挺惊讶的……

    若是要剖析这份协议,那未免篇幅过长,因此只略提两点——第一,这份协议是英法美几大巨头商量之后的结果,之所以是法国找上/门,不过是由于法国是德国的邻居,因此对德国最为警惕,同样也最着急。第二,这份协议很是勉为其难地认可了德国魔法部在统/一战争中大肆使用麻瓜科技的行为,不过却是要求德国魔法部在战后要将麻瓜科技产物通通销毁,日后亦不得研发此类事物。

    当然了,由于德国魔法部在统/一战争中取得的成果,更由于法国魔法部吃了河谷之战这么一个大亏,所以法国人在《协议》一事上相当好说话——想要经济援助?ok没问题,发展经济你好我好大家好,最近我正琢磨着搞个欧洲魔法联/盟,咱俩又是邻居,正好亲/热亲/热;你说西德政/权?这是你的家事嘛,大哥我不干涉!不过哥们儿你如果要我帮忙,那我绝对没二话,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就连重回安委会,如果老弟你实在想要,大哥也不是不能帮你,不过咱俩得先说好了,亲兄弟明算账,这事成不成两说,我会尽力而为,以后你可得帮我对付英国佬和英国佬养的狗。总之,一切好商量,一切都能商量,只要你把协议签了。

    光阴流转,世事变迁,同样是要求德国签署某一份事关重大的协议,但一切皆与昔年英美法瓜分德国时有天壤之别。世界是个丛林,和善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恐惧。

    李/明夜谈到这里,考虑到毕竟事涉安委会,与阿斯特罗任务相关,遂将其转述给了阿斯特罗。毫无疑问,阿斯特罗动心了。

    阿斯特罗心里很清楚,在他的任务之中,德国统/一、恢复疆土这部分并不难办,真正麻烦的是安委会委/员席位。委/员席位,不仅是该国魔法部实力的体现,更是几大巨头之间的博弈与妥协——想要成为安委会委/员,是需要经过委/员内部表决的。

    这里举个非常简单的例子。如果德意志魔法部极其强大,强大到能以一国之力吊/打其他所有魔法部,阿斯特罗觉得时机到了,遂让代/表去申请成为委/员。国联会开大/会表决,所有代/表都认可这一申请,纷纷表达对德国魔法部的支持……可是就在这时候,英法印一致投出反/对票,美国左看看右看看,投了个弃权。三比零,此事只能作罢。

    当然,若是德国魔法部真强大到这种程度,阿斯特罗完全可以另起炉灶,自己搞个类似国联会的组/织,然后自己当委/员,相信也没人敢不给面子……不过即使如此,德国魔法部依然不是安委会委/员,他的任务完成度依然会大受影响。

    简单来说,想要在短期内完成这一任务,阿斯特罗必须牺牲一部分的国/家利益。他需要为德国魔法部找个大哥,需要换取其他大哥们的支持或是默许……而这一切,理所当然是需要交出保/护/费的。

    其实阿斯特罗可以理解斗兽场发布这一任务标准的用意——他毕竟是要离开的,无法对资源点做到时刻照料。若是他能在离开之前为资源点选择一个靠谱的大哥来依附,自然可以减免许多额外的无妄之灾。平庸,但是长久。这样的资源点或许并不出色,却能为他与斗兽场提/供长期产出。

    这个前景对阿斯特罗而言并不是不好,可惜的是……“这不是我想要的未来。”他告诉李/明夜,“有劳你了,路易斯。请替我感谢杜兰德先生的好意,并转告他:成千上万的德意志巫师慷慨赴死,并不是为了将德意志变成西德。”

    “这是你的想法?”

    “这是我的决定。”阿斯特罗轻轻地敲击桌面,“他们提出这样的条件,无非是惧怕德国即将走上的道路,而一旦德国偏离这条道路,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德国巫师界经历连番战争,实力大受损失,如果签订这份协议,等于彻底放弃赖以强大之根本,几十年后的德国很有可能成为当初的西德。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略一停顿,苦笑了一下,自嘲道:“唉,我这部/长当的!成天给别人演讲,讲永不后退,讲独/立自主,讲自强奋斗,讲民/族复兴……如今终于把自己也给讲进去了。”

    李/明夜轻微地皱皱眉。其实她对法国的提议乐见其成,毕竟这对她而言意味着放假,若是拒绝则意味着加班,这无疑是一个非常痛苦而又极为鲜明的对比。她说道:“拜托,科恩阁下,这不过是个土著巫师国罢了,只要你愿意,你会见到一百个土著巫师国,而且每个巫师国里都有个埃里克·布鲁顿(阿斯特罗的土著秘/书),与一个或许没有被炸过的德国魔法部。”她顿了顿,语气难得增加了几分诚恳,“况且你又能照看这里多久呢?我就快要走了,我丈夫比我多一个月,伊恩也待不久。或许这个土著巫师国对你而言就像你的孩子,你把它从最困难、最危险的时候拯救出来,让它重获新生……但你要知道,这世上每一对父母都像你一样。”

    “我没有子女。”阿斯特罗说道,“而且这是不同的。”

    “我只是打个比方,比方的重点不在于其差别,而在其相似之处。”李明夜耸耸肩,“父母有了孩子,他们期待自己的孩子会成为歌手、画家或是学者,于是他们培养孩子,给孩子讲故事,教孩子唱歌画画,供孩子念书……他们都对孩子抱有期待。然后终有一天,他们终于明白,那些期待只属于他们,是他们未曾完成的梦想,而不属于他们的孩子,于是他们必须学会放手。而不论他们放不放手,孩子都会走属于自己的路。”她将烟蒂在烟灰缸里熄灭,轻快地说:“你也一样,科恩阁下,只是对你来说,这期待破灭得未免过快。这确实值得同情,但这是在所难免的。孩子会长大,父母会老,而你会离开。”

    “路易斯……”阿斯特罗沉吟片刻,“我不知道在我离开之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说句老实话,我不太关心,也无法关心。”他顿了顿,隔着桌子凝视她的眼睛,眼神是海洋那深邃无比的蓝,语气郑重而诚恳,“但现在我还在。我是魔法部/长,而部/长身担责任……不久之前我负责拯救,有赖于你的帮助,我做到了,如今我负责建设。你愿意像不久之前一样帮我么?”

    李/明夜看了他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吧,这是你的资源点,你决定就好……至于我,只要加钱,一切都好说。”她站起身,“既然如此,我们就要做好面对压力的准备了。”

    于是压力接踵而至。

    对于德国魔法部作出“建设麻瓜研究司”这一决定,国际上皆是一片谴责的声音,其中以法国魔法部最为激进——该国魔法部对外事务办公室主/任提出一份言辞激烈的个人声明,要求该国魔法部正视德国的威胁,并且“如果必要,可以采取战争手段”。这是一份个人声明,因此效力不足,却也依然可以视为法国给出的严重警告。

    纵使有河谷之战在前,法国魔法部对于德国而言依然是庞然大物,而对于谋求战后重建、和平发展的德国而言,战争若是持续,亦是难以承受之重。每当一名法国巫师死去,德国巫师就要付出十倍乃至数十倍的代价。法国巫师皆是精英级别的傲罗,他们有魔杖,有幻影移形咒,有铁甲咒,有杀/戮咒,有烟雾咒,有爆/炸咒,有各类反恶/咒装备与驯养良好的神奇生物;而德国巫师多是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平民,他们只有时灵时不灵的魔咒与祖父一辈传下的老旧魔杖,除此之外,他们唯有鲜血与勇气,以及一把子弹半仓的步/枪。

    当日凌晨,德国国际形势观察办公室主/任提尔抱着新出的国际形势分析报告以及一大堆报纸,急匆匆敲开了李/明夜的宿舍房门。当时李/明夜正在弹一架三角钢琴。

    “念。”李/明夜淡淡说道。她没有起身,琴声如水一样从她指尖流淌出来。

    钢琴是阿斯特罗·科恩的赠礼,据说是一架翻新的古董琴,因其音色清晰细腻,李/明夜私下称其为“堡垒组/织仅有的真诚者”。当李/明夜偶尔需要依靠音乐而非静思来理清思绪时,她便会在钢琴与小提琴之间二选一。几个月前,战事正如火如荼,除了战报之外,一封封间谍密报亦如雪片飞来,某一日,她突然决定秘密前往美因茨,出发前一天夜里,小提琴与钢琴交替着唱了一夜,中间几无间断。后来,她谈成了至关重要的《美因茨条约》。

    不论是钢琴还是小提琴,李/明夜基本都不会照谱演奏,多是即兴发挥,如同喃喃自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明夜的音乐比她本人要坦率得多,听者可以直观地从她的琴声中感受到她的情绪,比如现在,提尔明显感觉到她的心情并不太好。随着他的陈述,音符逐渐铿锵高昂,在她手下激烈地咆哮,如同那木质的琴壳中困有一只高傲暴怒的凶兽。

    而她的神情依然平静淡漠,“把美国的部分再念一遍。”她的声音亦然。

    提尔翻回美国的部分又念了一遍,“美国人打算隔岸观火。”他最后作出结论。这是货真价实的隔岸观火,美国离德国十万八千里,外加一片大海。

    琴声逐渐平缓,“美国魔法部在麻瓜一事上一向持保守封闭的态度,他们并不赞同部/长……不过,他们也不想见到一个铁板一块的欧洲。”李/明夜平静地评价道。她手指一按,停下弹奏,“至于他们有多不想,这恐怕得由我去发现了。替我办/理手续,明天一早,我去纽约。”

    “您应该知道,纽约不可能为我们提/供军事方面的援助。”

    李/明夜手指一转,弹起了《命运》,暴风骤雨一般的琴声中,她的声音冷静沉着,清晰可辨,“我对此也并不抱有希望。我只希望他们能将欧洲这一滩浑水搅得更浑,水一变浑,各路牛鬼蛇神就会冒出来了。反正不论如何,总不会比过去几个月更糟。”

    “可是……”

    “只有处于优势的局面掌控者才害怕混乱,但对处于劣势之人来说,若是不想任由宰割,混乱是唯一的机会。曾经有更艰难的时局、更渺茫的机会,我们尚且能抓/住,何况如今?”她顿了顿,问道:“我们的英国朋友怎么样了?”

    “里德尔先生已经完全恢复了身/体健康。”提尔答道。在两个半月前,科蒂副司长忽然让他联/系英国境内的间谍,命其秘密去某地阻止一场似乎是蓄谋已久的谋杀。这次行动无疑是成功了,只不过那名被谋杀者是一名黑巫师,而且当时应该正在进行某种危险的黑魔法变形实验,因此受到魔法反噬,至今才恢复健康。“说起这个,里德尔先生似乎有/意报答我们。是否要让间谍透露身份?”

    《命运》忽然转变为一段极为陌生的曲调,尖锐、激昂然而诡异……听得/人/心里发冷。提尔忽然想起一副场景:午夜,冷月,坟地与乌鸦,还有站在坟前的剑一样消瘦锋利的黑袍巫师,死人与活人都在向他朝拜。他立刻深呼吸,将画面赶出脑海,然而恐惧久久不散。

    过了半晌,李/明夜淡淡道:“不必了。我听过预/言,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家伙,只要他能活下去,再过一段时间,英国想必没有精力再来找我们的麻烦。离他远点,免得引火烧身,弄来一个更加疯狂的盖勒特·格林德沃。”

    提尔打了个寒噤:“我知道了。”他也是纽蒙迦德出身,因此对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可怕有极为鲜明的认知——遥想当初,德国纯血家族之所以支持格林德沃,多半是抱有利/用之心,谁曾想到此人如此恐怖,竟然蛊惑了一大批死心塌地的追随者,并彻底反客为主……作为纽蒙迦德与纯血家族的幸存者之一,提尔对格林德沃的所有狂/热已经彻底烟消云散,所余者唯心有余悸而已。他肃然说道:“我会将此事列为绝/密,并对包括里德尔先生在内的所有相关人员——包括我自己——施强力遗忘咒。”

    在李/明夜所设立的间谍机/构中,绝/密一词意味着完成即销毁,在绝/密发生之前,这起行动不存在,发生之后也一样。李/明夜点点头:“这样最好。记住要小心,做得干净一些。”她随手弹出一段华丽流畅的渐快小调,“提尔,你知道我最看重你哪一点吗?”

    提尔微微一怔:“愿闻其详。”

    “你有野心,也有想法……你是个聪明人,但你从来不自作聪明。多听,多看,多想,但是少做,这样很好。”

    这是一个警告?提尔笑了一下:“我很荣幸能得到您的夸奖。”

    “这并不是夸奖,而是陈述。”琴声欢快清澈,每一个音符都跃动着炫目的华彩,然而李/明夜的声音像水一样平缓,“你很谨慎,这是我选择你接管情报部门的原因,因为只有谨慎的人才能藏到最后。记住一件事,隐藏才是关键,我们的敌人或许可以一百次地躲过正面攻来的长矛,可是隐藏于暗处的匕/首只需要一次机会。”她顿了顿,微微一笑,“我并不是建议你培养谋杀者。谋杀并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人为痕迹太重,容易引起警惕,尤其是在和平时期。比起这个,我更建议你去观察,观察他们的社/会结构,观察他们的风俗习惯,观察他们的矛盾所在……等观察结束,你已经扼住了他们的脖子。所以注意隐藏,提尔,这是一切的基础。”

    “夫人。”提尔越听越是心慌,不得不出口打断,“您这是何意?”比起教/导,她的语气更像是交代遗言,充满了某种不祥的味道。纽约之行会有危险吗?他竭力思考,却得不出答/案。纽约像个泥沼,或许艰难,却与危险无关。除非那些印第安巫师……

    李/明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琴声渐转舒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天我有一段长途旅程,需要保证精力。”

    提尔犹豫了片刻,还是微微躬身:“晚安,科蒂夫人。预祝您旅途顺利。”

    “我一向顺利。晚安。”

    ——德国魔法部国际事务司副司长的纽约之行为德国带回了一批近现代魔法工业援助项目,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笔低息贷/款,而这笔贷/款则用于采购一大批美国产的飞/天扫帚、魔药、魔法材料与防恶/咒斗篷窥镜。回归德国的李/明夜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写了一整天的信,又将提尔叫进门密谈许久。

    次日,国联会再度召开/会/议,东德代/表没有参加,法国代/表以“彻底无视并违反了国际巫师保密法”为由问责东德,要求国联会对其行为介入调/查。美国代/表突然对“某些国/家一再试图干涉他国内政”的行为表示谴责,同时对“欧洲魔法联/盟”这一尚未付诸纸面、只在欧洲诸国魔法部口耳相传之中的计划以及其性质提出质疑,怀疑某些国/家想要将整个欧洲变成该国魔法部的一/言/堂,名义上是搞联/盟,实际是想当欧洲皇帝。美国代/表还没说完,波兰代/表就举手发言,怒斥英法二国魔法部为了争欧洲老大,根本不顾弱国死活……东德代/表就在这时匆匆赶到,号称自己没有收到会/议通知,一时间,场面不仅非常混乱,并且还十分尴尬。在美国代/表明里暗里的表态引导之下,这次会/议变成了诉苦大/会,气得/法国代/表当场拂袖而去。会/议之后不久,适逢东德攻入波恩,于是就有了“德法边境冲/突”事/件。

    以上种种,才是“德法边境冲/突”的真正背景。这一冲/突前期铺垫极长,背景错综复杂,局面风起云涌,照理来说应该有一场大阵仗,比如德法再度全面开/战……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六天之后,此事便宣告结束。

    第一日,德方魔法部高级官/员路易斯·科蒂抵达冲/突前线,与英法人员秘密会谈,之后同意与西德方面和谈。

    第二日,路易斯·科蒂前往艾契尼尔镇和谈,西德政/权得知来人是德方指挥官詹姆·科蒂的妻子,遂将其扣/留为人质,挟以自保的同时亦提出避入法国的要求。詹姆·科蒂勃然大怒,当场下令将艾契尼尔镇彻底包围,阻绝粮道,以断生路。

    第三日,法方官/员从德方营地一煮饭民众处得知,艾契尼尔镇镇民在逃离镇子时将镇中水井通通毒遍,恐怕西德政/权在弹尽粮绝之下生出困兽心态,从而引发一系列极为麻烦的后果,遂敦促德方继续派人谈判。詹姆·科蒂直接拒绝,宣布西德人只有两条路,投降或死,没有第三个选项。

    第四日深夜,由于艾契尼尔镇断水阻粮、通讯断绝之故,法方不得已之下只能派人潜至镇子附近,为西德政/权输送补给,同时尝试说服对方交出人质,将此事和平解决。此次行为被德方发现,詹姆·科蒂持枪将前来接应的西德人逐一狙杀,只留下一人询问镇内/情况。经过审讯,詹姆得知其妻在遇袭后不久便已死亡,大怒之下击杀俘虏,随即扣/押法方一行,决意踏平艾契尼尔镇。

    第五日凌晨两点,等法方傲罗抵达时,艾契尼尔镇已经化为焦土,西德无一人存活。法方要求德方送返法国谈判人员,詹姆当场拒绝,意欲将谈判人员送至柏林受审,双方发生冲/突。在詹姆·科蒂的命令下,德方扣/留法方傲罗,并利/用地形因素,以小股部/队来回穿/插迂回,成功将法方后续部/队一并包围俘虏。气氛十分紧张,大战一触即发。当日下午,法方领/导人与阿斯特罗·科恩通/过双面镜紧急会谈,双方达成妥协,互相停火。

    第六日下午,法国魔法部发表声明,宣布两国魔法部达成和解,不日将签订边境条约,条约内容除了解除误会,宣扬和平与友谊之外,更有对德法边境的不少争议区域作出明确划分这一内容。当天夜里,法方带走被俘虏的法方人员。

    或许是由于国际局势的变化,比如美国的表态,又比如欧洲的反/抗;或许是由于国内反/对/派的煽/动与民/意的沸腾,比如反/对/派组/织的又一轮反战游/行;又或许是由于法方本来就只是战争讹/诈,实际上压根不想开/战……总之,在“路易斯·科蒂身亡”这一惊天动地的意外之后,局势激变汹涌,然后迅速尘埃落定。

    德国媒体对边境事/件的冲/突进行了部分冷处理,魔法部国际事务司副司长路易斯·科蒂之死就是冷处理的一部分,媒体将其简单地归结于“西德穷/途/末/路之下的负隅顽抗”。她的姓名与其他参与作战的二十四人一同刊登在阵亡名单上,魔法部为这些最后的战争英雄举办了盛大的葬礼。

    葬礼当天,万/人空巷。天空飘落雪花,人群尽着黑衣,天地间只有黑白二色。

    “……墓地里躺着我们悲壮的昨天。”《德意志之声》评论道,“一个充满灾/难与屈辱的时代已经结束,等待我们的是明天的辉煌。”

    在葬礼上,阿斯特罗·科恩与詹姆·科蒂这两大魔法部实权人物之间的气氛并不融洽,二人全程没有任何互动。根据在魔法部职员之中流传的小道消息,科恩部/长斥责了科蒂副司长“蓄意挑/起战争”的冲动行为。当然,小道消息终究只是小道消息,没有多少真凭实据,况且葬礼的主角之一就是这二人的好友与妻子……面对如此悲伤的现实,谁都不能强求他们有聊天的兴致。

    葬礼结束之后,阿斯特罗·科恩开始着手整编民间自卫队这一新兴军事力量。他参考了麻瓜的警/察与军/队制/度,将自卫队融入各地治安防务体/系之中,同时将詹姆所设立的督战队拆分重组,并入法/律执行司中,设立督察办公室。毫无疑问,在这一过程中,即使阿斯特罗尽力保证了自卫队的编制完整,依然有为数不少的前自卫队成员惨遭裁撤。不过由于目前的德国魔法界正在努力消化德国本土麻瓜工业与美国魔法界援助项目,因此被裁撤人员多有分配工作,除此之外,詹姆·科蒂对整编工作也是全程配合,态度良好积极……总之,此事最终没有引起风/波。

    在大变革的时代,每一天都像是一个崭新的纪元。距“德法边境事/件”约一个月之后,第一阶段整编工作也即将结束,某一天清晨,詹姆·科蒂向科恩部/长递交辞职申请。面对科恩部/长的挽留,詹姆回答:“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等德国巫师再次需要我的那一天,我就会回来,不过我更希望永远不会有这一天。”然后他就离开了。

    根据某些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詹姆辞职之后,德国周边所有魔法部皆是一片欢乐,其中以法国魔法部为最,其国际司司长更是高呼“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并当场开了一瓶香槟。值得一提的是,有许多人寻找过他,大部分是德国巫师,也有为数不少操着怪异口音的外国人……然而他们都没有找到他。

    德国媒体针对此事做了一系列的调/查采访,可惜魔法部诸人守口如瓶,记者们什么都没问出来。倒是一名初出茅庐的德国小记者在黑市某家书店暗访时意外撞见了詹姆·科蒂本人。当这名记者认出他时,他正在拿书架上的《禁忌之术,何蒙库鲁兹:你离神的距离比你想象得更近》。

    “辞职?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啊……我就一酒馆佣兵,现在没仗打了,我就走了呗。”詹姆一边随口回答记者的提问,一边继续挑选书籍。在被问及去向时,他思考了一下,回答:“中/国吧。我一直想去中/国看看。”后来有传言,詹姆·科蒂确实去了远东。

    当靳一梦走出红色电/话亭时,天光正好,暖风和煦,道旁的银杏树焕发出新生的绿。看来她最近喜欢春天,他心想。然后他听见隐隐约约的交谈声,来自远处那座美式乡村别墅附近。

    “……服气了吧?我告诉过你,不论什么曲子,只要我听过一遍,就能把它拉出来。”李/明夜得意洋洋地说。

    “切,我才不信。”文森特嗤之以鼻,“试试这个。”

    靳一梦不由微笑,沿着洒满阳光的大道循声而去。他听见一段模糊不清的钢琴乐,不过五六秒,李/明夜便道:“《克罗地亚狂想曲》。算你倒霉,我用钢琴弹过它。”然后极具穿透性与力量感的明亮弦乐骤然响起,如同刺破乌云的阳光。他停下脚步,驻足聆听。

    可惜这阳光没有持续多久。三十多秒之后,愈加激烈频繁的换弦终于引发失误……一声尖锐如撕/裂的高音之后,琴声戛然而止。文森特立即爆出一阵嘲讽意味十足的大笑。

    李/明夜恼/羞/成/怒地喝道:“该死的,不许笑!让我想想……唔,我知道了……我得再调整一下。这曲子麻烦得很,这个弓不行,我得换个弓。”

    弦乐再度响起。靳一梦不由放慢了脚步,他被那激昂强烈的旋律击中了。小提琴的音色极具表现力,那些脆弱的弦能感知每一丝肌肉的震颤,捕捉每一分情感的流露。他听见滂湃到能够击穿一切的力量,像波涛汹涌的大海,像辉煌灿烂的骄阳……

    靳一梦久久驻足。不知为何,他想起重建的柏林魔法部与人山人海的天/安/门广/场。清晨时分,太阳在高/耸峭拔的尖顶上升起,在烈烈飞扬的国/旗上升起,璀璨夺目,光芒万丈。

    不知不觉间,琴声停止了,四下里一片安静。过了片刻,文森特骂出一句脏话,声调轻得不可思议。

    “怎么样,服了吧?”李/明夜笑道,声音微微带喘,方才的演奏使她的情绪异常激动,此时还意犹未尽。“我再拉一遍也不可能拉得更好了……早知道就该录下来,等梦哥回来了让他也听听。可惜那个土人完全不懂音乐,哼,我猜他十有八/九跟文森特是一个反应……”

    靳一梦嘴角一抽。他响亮地清了清嗓子,李/明夜的吐槽顿时戛然而止。两三秒之后,她从墙角转出来,飞奔着扑向他,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过分。

    怀里结结实实砸进一个人。靳一梦接住她,笑了:“呦,这么热情啊?”

    “想你了嘛!”李/明夜整个人挂到他身上,手臂牢牢地圈住他的脖子,“来亲一下,亲一下……”

    “先别忙。”靳一梦不为所动,“刚才我好像听到……”一个密不透风的热/吻堵住了他的话。他眼底流露/出笑意,手握上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唇/舌纠缠,辗转吸/吮……一吻毕,她轻笑出声:“你似乎很想我?”

    靳一梦“嗯”了一声。他简单地向文森特与冈恩点了点头,随即抱着她转身就走。“能不想吗?对我来说,已经又是他/妈/的一个月了。”他说道,“以后再要分头办事就把文森特丢出去,省得他成天跟老/子叽叽歪歪的抱怨,说什么跟着咱俩难度太低,手痒想打架……去他的吧,就让他打架去,反正你得留下。”

    李/明夜听得直笑。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脸颊靠上他肩头蹭了蹭。“说起来,已经一个月了……我离开之后,天下太平了吗?”

    “太平了。”他低下头吻在她额角,忽然微微一怔,再开口时,嗓音里有种隐约的悸/动与超乎寻常的温柔,“而且会一直太平下去。”他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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