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那年,韩之遥第一次上原斐然的课。起初只是莫名有点儿在意,但不知从何时起,学习之余只要闲下来,这个人就会在自己的脑海里晃荡。她暗自期待可以在教室、图书馆、办公室或法学院的任何一个地方见到他,却也深感困扰和烦躁,极力想要摆脱这份纠缠在心间的悸动。
在转业成为律师之前,原斐然一直是n大法学院的看板讲师。当年的社交平台不及如今普及,否则,原老师大概也能和罗翔老师一样火爆全网。上大学的时候,韩之遥还没看过《何以笙箫默》。若干年后,一个名叫何以琛的虚构律师活跃在全国女性观众的手机中成为霸屏之王,她在前往公司的地铁上不小心瞥到了好几眼,心想还是真实存在的原斐然更像晋江男主。
在top级学府n大的王牌法学院,追星的路数似乎都比寻常高大上了不少。一方面,作为n大法学院的当家男神,常青藤名校博士毕业的原斐然从小到大听过太多溢美之词,万花从中过,早就产生了免疫力。另一方面,法学院学子们不容小觑,年纪轻轻就早早具备了公检法人员沉着冷静的基本素养,他们不花痴、不疯狂,只会通过积极抢占原斐然开设的选修课程以及作为指导教师进行辅导的模拟法庭名额的方式,在心中为男神疯狂打call。
默默憋了一年多,依然愁肠百结,她终于将这令人辗转反侧的少女心事告诉林婉欣。林婉欣难掩吃惊,“乖乖,你也太能忍了吧!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你们私下里有交集吗?”
“当然没有,只能在课上见到他。”
“有联系方式吗?”
“邮件?”
“我是说微信,私人联系。”
“没有。”
“去群里加啊。”林婉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算不是为了暗中观察,你总得加上任课老师的微信吧。”
抖抖索索发了好友申请,验证通过。
原斐然很少发朋友圈,偶尔有一些专业相关的文章分享。韩之遥默默潜水,既不私信也不点赞,又不声不响地潜了两年水。
本打算怀揣着少女心事直到毕业,空留一个念想。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韩之遥的情感之路也就此发生重大变故。
辅导员魏老师在办公室里和同事聊到和原老师确立恋爱关系,被一个来领取成绩单的学生听到了。
该学生为了求证信息真伪向学姐刺探情报,结果该聪慧的学姐从各种文字中的蛛丝马迹中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不惜亲自上门向辅导员讨要说法,谁知对方竟一下子承认,宣称二人情投意合,只是原老师个性内敛,才不愿意在众人面前秀恩爱。学姐措手不及、铩羽而归,转身将这平地一声雷的伤害转移给了舍友。
经过一个暑假的发酵,等到开学之际,韩之遥自然也听闻了此事,震惊之余,心脏仿佛被谁攥住了,胸腔里填塞着拥堵难言的压抑感,却又空旷寂寥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积压了三年的思念和仰慕在一瞬间如洪水般倾泻而出。人生第一次,她明白了心痛的感觉,不是字面或感性上的,而是生理上无比真实的钝痛。
她抱着林婉欣哭了整整一晚,絮絮叨叨这些年来观察到的各种小细节,他在毕业论文里致谢的人、他在咖啡厅点的单、他在上课前摩挲右手无名指的习惯……不知不觉中,她已然深陷。
“我知道我和他没有可能,也没有交集,可还是怀有一丝侥幸。我以为这样单恋、暗恋就满足了,不过是自欺欺人。”
第一次看到哭哭啼啼的韩之遥,林婉欣一时之间也束手无策。
“我能告诉他吗?要不然他一辈子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如果他们已经确定了关系,那你说了又能怎样呢?”
“我也知道,但我不甘心,我也不相信。”
虽然大局已定,但看着韩之遥丢了心爱的宝贝似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林婉欣还是于心不忍,只能违心地安慰道,“那你想说就说吧,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至少让你自己好受点儿。”
情急之下,她如飞蛾扑火一般,在没有任何私下交往的情况下,第一次联系原斐然,约在外面碰面。鬼知道母胎solo的她度过了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才鼓起了这般的勇气,她也不知道原斐然愿意赴约到底意味着什么。
结果,从在地铁口见到原斐然的那个瞬间起,她就破防了,见面的节奏立即被打乱。她紧张到手抖,想要立刻躲回家里,也十分后悔冲动之下提出见面。
两人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可是无法自在地聊天,两个人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原斐然似乎以为自己的学生遇到了不方便开口的法律纠纷,时不时以好奇的目光打量韩之遥,一副随时准备答疑解惑的模样。
而对面的韩之遥,满腹心事,食不知味,心中大骂言情小说的浪漫告白情节都是骗人的。除了心跳加速到想吐,她的脑海再也容不下其他想法。
“原老师,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约你出来吗?”
“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或者什么烦恼吧。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咖啡喝完了。”她不安地搅拌着面前已经见底的咖啡。“我们再换个地方可以吗?你不要嫌我磨叽,我是有事,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原斐然看了看她渐渐发红的双眼,听出了她的声音中隐藏的颤抖,点了点头。
一路晃荡到了江边。夜色朦胧,灯光昏黄,倒也安静了她的心。
“原老师,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就在刚刚,我觉得好像有点儿知道了。但我不确定你要说的是不是……”
“我觉得你猜得没错。”她趴在桥栏杆上,一脸悲壮地对着滚滚流淌的长江水,进行了二十二年人生中的首次告白,由于太过紧张,哽咽得一塌糊涂,一把鼻涕一把泪,引得几名路过的行人一步三回头,生怕是意欲轻生的妙龄女子。
原斐然好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很快就理解了现场的情况,并无疑惑的神色。他认真思考片刻之后,认真地回答道:“谢谢你,但是很抱歉。”
“你喜欢魏老师吗?”晚风让她的脑袋清醒了一些,她问出了萦绕心头许久的疑问,“我一直在观望,可是我没看出来。”
“我觉得她人还不错,所以同意了以交往为前提了解看看。”
“那我呢?”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是我的学生,我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虽然不出意料,但亲耳听到的瞬间,韩之遥还是仿佛被人扇了一耳光,堵在嗓子眼儿的苦涩让她觉得呼吸困难。
“那如果我早点儿告诉你,会有什么改变吗?”
“抱歉,因为你从来没有向我表露过,我无法根据假设预判结果。”
“你就不能说一些安慰我的话吗?”
“如果善意的谎言就可以让你好受一些,那你应该也不会约我出来了。”
“呵呵,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吗?”韩之遥只觉头昏脑胀,开始口不择言。
“不过,我很感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么多关于你的事。虽然不能接受你的心意,但我已经明白了。”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往伤口上撒盐巴,泪眼模糊到已经看不清对面的表情,“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从来没有喜欢上你。”
她知道,那张脸上不会流露半点怜香惜玉。
他总是礼貌却疏离地保持着距离,她早就知道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无可救药地陷了进去,像个傻瓜一样。
在地铁站口和原斐然告别。应该是最后一面了,她默不作声伸出了右手。
原斐然象征性地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很快就松开了。
这种时候总是这么正人君子。
再也不见。她在心里默默说道,后退一步,转身走进了地铁站。
没过两秒,她又折了回来,在原斐然面前站定,一字一顿,“我永远都不会祝你和魏老师幸福。”
时隔六年,韩之遥每每想起那天的社死名场面,总是长吁短叹、后悔不迭。明明喜欢得要命却假装毫不在意的虚伪,沉不住气、向有对象的人告白的冲动,口出狂言的自以为是,各样的心思意念纠缠在一起,混乱如麻,最终也无法结成红线,她始终没能如愿牵到他的手。
回想起二十二岁的夏天,韩之遥只觉得心疼情商为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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