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科技真是神奇，仅仅两三个小时的功夫，就可以穿越半个中国，呼吸到江南温软湿润的空气。如果飞机能停到家门口，或者顾女士端着糖醋排骨来接机，那就完美了。
飞机比预计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钟。韩之遥盯着传送带的出口目不转睛，如果按照目前的架势玩儿打地鼠游戏，毫无悬念可以稳赢。
“你还好吧？”
“嗯？”她眯了眯眼，不明所以。
“你的脸特别红。不会发烧了吧？”原斐然的手朝着她的额头伸过来，半途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
“唔，”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美图秀秀，照了照脸，“好像是有点。应该是机舱里温度低湿度又小，皮肤太干燥了吧。”
“一会儿回家测个体温。”
“没事儿。”韩之遥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了？”
“今天的事情我没处理好。”原斐然顿了一顿，“拿钱办事，得负责，是不是？”
韩之遥赶紧咽下感谢的话，翻了翻白眼儿，“是。那你负责吧。”
“我的车停在外面停车场，一会儿送你回去。”
韩之遥继续拿起手机，滑开计算器功能，一顿输入，能节省不少打的费用，遂抬起头来，“好的，那我就搭顺风车回去，不客气啦。”
城西区离机场不远，下机场高速再开半小时，差不多就到了韩之遥家附近。
“直接开进去吧。”她从窗口伸出右手，将门禁卡靠近感应器，“笔直往里，最里面那栋。”
到了楼下，韩之遥下车，抬头看了看自家的楼层，阳台的窗帘合着，暖黄的灯光透出来。
原斐然下车，从后备箱里搬出她的行李箱。
“谢谢，那我走了哈。”她接过行李箱，柔声道，“您也辛苦了。”
原斐然拉开车门，却没有立即上车，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上楼。
“原律师，您饿了吧，要在我家吃晚饭吗？”韩之遥心下一动。
“不麻烦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如果身体不舒服，明天还是向公司请个假。事情经过我到时候也会向你们万总报告。”
虽然只是出于礼貌、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并且按照原斐然的性格，婉拒也是意料之中，但韩之遥却有些懊恼，她无所适从地挽了挽额边的碎发，以掩饰尴尬，“等一下。”
“怎么了？”
韩之遥放下行李箱，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声控灯熄灭了，她的身影隐没在暗处，“还有，以前我只是您的学生，没有立场和您讲那些乱七八糟的。”
“ok。”原斐然不假思索，“我会忘掉那些事情的，你不要在意。”
“真的吗？”韩之遥皱了皱眉，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在以什么样的心情和面前这个人讲话。
一阵烦躁涌上心头。她快速回身，汇入灯光之中。
原斐然沉默着回到车里，“嗒”地一声，车门自动锁上。
韩之遥站在电梯前，久久没有按键。我好像还是很在意他。大概，也许，我还是喜欢他。她一边想一边扶住了额头，脑袋越发昏昏沉沉。
电梯停在一楼，里面的人走出来，看到面前以手撑额的韩之遥，吓了一跳。
“遥遥，你在干嘛？”
“妈？”她这才应声抬头，“你怎么来了？”
“我在阳台看到你搬行李箱，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你上来，就下来看看。”顾女士斜倚过来，“刚刚那个男的谁？不是你同事吧。”
“就是同事。”韩之遥懒得介绍。
“哎呀，这么晚了，同事专门送你回来，你也不留人家吃个饭。”顾女士一副嫌弃的表情，
“你这孩子，怎么没点儿眼力呢？”
说罢，她便丢下韩之遥，快步往楼道外走去。
第一次见到闺女由青年男士护送回家。已经私下里幻想了无数遍这样的场景，怎能错过？在这个梦想照进现实的瞬间，顾女士只觉这位男士散发着耀眼的万丈光芒，无论如何都要去会一会。
“不用啦，人家已经走了。”韩之遥忍不住大声喊道。
等韩之遥追出楼道，原斐然已经跟在顾女士背后迎面走了过来。
“遥遥，我让你同事一起来吃晚饭。横竖反正都晚了，还是得先填饱肚子。”顾女士乐呵呵地转身给原斐然引路，“来，这边请。”
“诶？您不用勉强的，还是身体要紧，早点回去休息吧。“韩之遥赶紧冲着原斐然摆手。
“不勉强，确实饿了。”原斐然跟在顾女士后头补充道，“阿姨，不好意思，那就打扰了。”
“哪里哪里。”顾女士摆了摆手，笑靥如花，“都到家门口了，哪儿有不吃饭的道理！”
打开家门，柴犬豆豆立刻扑棱着飞机耳出现了，一脸谄媚的笑容。
“呀，豆豆，妈妈回来啦。”韩之遥顾不得一路奔波的汗味儿熏到豆豆，蹲下身来张开双臂，“可想死我啦。”
老□□斜倚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
“老韩，快起来。有客人！”顾女士一进家门，立刻呼唤老韩。
“咦？”老韩恋恋不舍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一转头就望见了门口站着的青年男士，立马放下了盘腿，赶紧起身前来迎接。
豆豆在一旁蹦上窜下得愈加起劲儿。
“哎呀，是和遥遥一起出差的律师吗？辛苦辛苦。”老韩热情地伸出了双手，“对了，律师先生，怎么称呼呀？”
“叔叔好。我姓原，原斐然。文采斐然的斐然。”
“没想到我们家遥遥身边还有这么优秀的人哪！”
“这是我们公司花大价钱请的大律师，和我们这种小社畜的圈子肯定不同嘛。”韩之遥提醒老韩停止不切实际的幻想。
“以前在n大的时候，我当过韩之遥的老师。”原斐然一边向老韩解释，一边转向韩之遥，
“我们一直都是一个圈子的。”
“你说是就是吧。”他好像在抬杠，韩之遥退到一旁默默地换拖鞋。
剑拔弩张的微妙氛围漂移在二人之间，旁人并未察觉。
“没想到原律师和遥遥认识这么多年了，还能久别重逢，真是有缘啊。我们遥遥运气真好，学习上、工作上都有原律师照应。你别看她长得一副精明的模样，其实一点儿都不会来事，心思单纯得不得了。我们也是替她着急哦。”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一唱一和的老韩和顾女士，心想，你俩干脆组团出道去说相声得了。
一顿寒暄，终于落座、开饭。
已经到了宵夜的时间。
“原律师，我家饭菜口味淡，还吃得习惯吗？”老韩笑眯眯地招呼，“别客气哈。”
顾女士补充道：“遥遥也没早和我们说，也没准备什么好菜。要不，我再去买点儿什么？”
“没事，不用麻烦。我也喜欢糖醋口味的菜。”原斐然夹起一大块糖醋排骨，细嚼慢咽地品尝一番，“好吃。”
“听说律所工作忙，律师们平时都没时间自己做饭吧？”老韩和顾女士围坐在原斐然两旁，嘘寒问暖，已然遗忘了桌子这头被冷落的女儿。
“忙起来确实没时间。我父母也经常不在家，基本都是在外面吃。”
“以后想吃什么就告诉遥遥，欢迎随时来吃饭。不是我们吹牛啊，遥遥爸爸做饭的手艺可是一绝，无论是家常菜还是点心，都拿手。我们家亲戚逢年过节的硬菜，基本都是遥遥爸爸一手包办。”顾女士连老韩都开始推销上了。
“谢谢。真的很好吃。”
饭后，原斐然稍作休息，便起身准备告辞。
老韩连忙起来挽留：“原律师，不再多坐一会儿？”
“今天就不多打扰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聚。”原斐然婉言谢绝。
“那我送送原律师。”韩之遥一边抱起豆豆，一边去柜子里翻遛狗绳，“顺便带豆豆下去转转。”
老韩夫妇一道将原斐然送到了门口：“原律师，今时间匆忙，什么都没准备。改天再让遥遥喊你过来吃饭。”
笑得比蜜还甜的二人不断向韩之遥投来暗示的眼色。
“行了，爸妈，你俩别出门了。我送就行了，他认识路。”
“原律师，下次再来我家吃饭吧，今天也来不及好好招待。”
韩之遥赶紧示意原斐然进电梯，没想到他折身而返，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二老，“今天谢谢叔叔阿姨留我吃饭。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机会再见。”
老韩和顾女士喜出望外，相视而笑，忙不迭地收下名片，看那架势恨不得要装裱起来。
“你干嘛啦？”电梯里，韩之遥没好气地嘟囔，“你干嘛附和我爸妈？随他们去不就好了。”
“你是希望我对邀请我做客的老人家冷冰冰吗？”
“你对我不就是客客气气、生人勿近嘛。”
“有吗？”
“有！”看着原斐然颇感意外的神色，韩之遥陡然间提高了嗓门，连带着怀里的豆豆靠在她的胸前撒起娇来。
“刚刚在楼下的时候，你不是让我忘记和你之前发生过的事吗？”原斐然轻轻握了握豆豆的小脚丫，“我以为这样能让你自在一些。”
“是，全部忘记就好。所以不要再有让我有任何心存幻想的余地。”
明明对方没有做错任何事，韩之遥却压抑不住心脏剧烈跳动牵扯出的强烈的不适感。
“我不太明白。”
“也是，是我莫名其妙。”她忍住眼眶里打着圈儿的泪水，“不好意思，我大概太累了。脑子转不动了，语无伦次。”
伴随着电梯到达的提示音，门外的声控灯再次打开，二人走入昏黄之中。
“再见。”没等原斐然打开车门，韩斐然自顾自地牵着豆豆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夜半时分，小区很安静，能听到草丛里的虫鸣，还有晚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绕了一圈，回到了家楼下。眼泪终于扑簌扑簌地落下来。
是啊，你怎么可能明白？自己喜欢、又不喜欢自己的人在眼前晃荡，是一件多么令人感到膈应的事情！欢喜和寂寥交缠在一起，挑战着身体的负荷。想要和你分享有趣的事，又要提醒自己不要和你走得太近。想要去触碰你的温度，又要和你保持适度的距离。
六年前的那个晚上，发誓再也不要和你有任何瓜葛。可是，骗不了自己的心。再次站在你的身旁，早已沉睡的那个我又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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