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们是刚刚下飞机到家。
还记得苏展眉出国之前，自己似乎还曾经跟她说过，回国的时候跟他联系，他安排接机。固然当初是有些怕苏展眉一去不回给他惹麻烦，可……他也依然没想到，没过多久，自己不仅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而且她刚回来，自己就上门兴师问罪。
难怪羽书看到自己很惊喜，随即就又眼神黯淡了下去。
袁剑河于是有些恍惚，他有多久没跟女儿说过话、见过面了？女儿看到他开心，可他做了什么？是，他的确和苏展眉有矛盾，如今也很有几分眼不见为净，呆在一起总觉得气不顺的感觉，可是女儿不一样，那是和他有血缘关系、身上流淌着他的血的下一代。
他怎么……
可就在心思恍惚中，苏展眉回过头来：“就这里吧。”她找了个茶室，要了个包间，就近，方便说话。
许戍跟了来，苏展眉本不想要他插手夫妻间的事，家丑不可外扬，许戍虽然也不能算外人，可到底也不算内人吧。
但是许戍不肯，他虽然不知道苏展眉和袁剑河怎么了，但如今夫妻两这阵势他也算是看出来了，到底袁剑河是个男人，他就算不想插手夫妻之间的事，也总怕苏展眉吃亏。
有他在，总不至于闹得太难看，尤其是袁剑河一直都是这样一张脸孔，鬼知道他气急了会干什么呢？
这人呢，怎么就转眼变了呢？许戍心里叹气，他甚至有点后悔了，当初如果自己死缠烂打，是不是就不会有袁剑河什么事了？也更不至于让苏展眉经历这些痛苦。
可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也没有什么后悔药，更没有时光机，只能面对现在这样的局面。
苏展眉神情疲惫，可是对着袁剑河，她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来应付，虽然这时间赶得可真是太‘巧’了，但转念一想，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要面对，都要解决，这个时候袁剑河找上门来，总比当初他找上门来来得强，至少袁羽书的病情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后续治疗就算还需要有袁剑河配合的地方，但是苏笛很快就能回国，到时候也会一切顺利起来，苏展眉没有了后顾之忧，也就无所谓袁剑河如何。
而许戍则是焦虑的看着这对夫妻之间毫不掩饰的刀来剑往，实在不明白，这么一件不算大的事情，怎么使得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搞成这样，不就是一些原始股吗？当初苏展眉借他一笔钱，他合理报答而已，再说他又不是做的非法经营，更没有求着袁剑河办事，没想沾他什么光……话说回来，看在老同学的份上，他们一个清正做官、一个合法经营，相互配合出成绩也没什么的吧？怎么袁剑河就至于这样了呢？
而且，许戍明显看得出来，当初苏展眉压根不愿意收这笔钱，她是出于遇到了困难……而且，看着苏展眉最近的动态，许戍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苏展眉缺钱的原因，可问题是连他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怎么袁剑河就跟眼盲似的，不知道苏展眉需要这笔钱是用来救命的？难不成夫妻多年，他真以为苏展眉贪财？
或者说，同学多年，自己当初也算无私真诚的帮助过他吧，他觉得自己如今就是个市侩的非法商人？
许戍觉得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挺难受的。
而袁剑河一进包间，没有了外人的视线，就完全不加掩饰了，刚才对女儿的那一点愧疚之心已经烟消云散，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怒火。
“许戍！你为什么没事瞎掺和？你做你的生意，送什么干股，你不知道我们这种情况一旦财产来源不明确会惹上大麻烦的吗？”袁剑河看着一脸憔悴的苏展眉，火气先往许戍身上烧了。
许戍觉得挺好笑的，但是他又拿不准苏展眉到底如何看待袁剑河的发疯，不想自己的做法火上浇油，而苏展眉果然冲他歉然的摇了摇头，自己接下了袁剑河的怒气。
她拿出手机把她和许戍签的备份协议拿出来，又把自己做的财产申报留存的档案给袁剑河看，淡淡地说：“控制你的脾气，任何事情你弄清楚了再来发难，我们没义务听你在这里疯言疯语，规矩我懂，不会给你惹麻烦，再说，这是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苏展眉语气淡然，却并不退缩，也不客气，她就差没直接说是你的麻烦不是我的麻烦，袁剑河看了看苏展眉手机里的照片，她做事情细心，有本身是搞财务的，这方面的事情她从来不做无准备的帐。
袁剑河看着那协议和申报火气稍退了几分，但又觉得那句‘我们’分外刺耳，他看着苏展眉和许戍，许戍一脸防备的护着苏展眉，郎才女貌，哪怕过了这么多年，许戍未娶，而苏展眉和他已经耗尽了情分，明明他袁剑河和苏展眉才是夫妻，可这会儿，却是泾渭分明，他的妻子却和外人站在一起和他对峙。
他不去想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幕特别的碍眼，于是火气也就压不住：“就算是这样，这又算什么？你很缺钱吗？你缺钱……”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跟我说？
可是，话没说完，苏展眉已经怼了回去：“是啊，我很缺钱，许戍这笔钱算是我自己借的，等我有能力了，就会还给他。”
至于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不跟你说，苏展眉眼里闪过讽刺，真相就在眼前，不过就是你愿不愿意知道而已，你自己不想知道，只想装聋作哑，别人又怎么叫的醒装睡的人呢？
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苏展眉知道，连许戍都隐隐约约猜到了，可是作为她的丈夫、袁羽书的亲爹，袁剑河却依然一无所知，他担心的只有这笔钱会影响他的前程，会让他的政敌找到他的把柄，却从不去想她为什么需要这笔钱。
而且，这么长的时间，他哪怕有一次主动放下架子和身段，跟她沟通，去了解一下家里发生了什么，也不至于这样，可是他没有。
别说袁剑河不可能会来这样做，就算他现在这样做了，也已经晚了。
无论是她的心还是袁羽书的心，都已经被袁剑河的无为凉透了。
“苏展眉，你……”
“袁剑河，你担心什么我很清楚，咱们两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必要粉饰太平了，你不就觉得我不可理喻吗？你不就觉得我不为你的前途着想吗？正好，在这方面咱两达成一致了，我也正好是这么觉得的，我觉得你不为我着想，不为羽书着想，你的心已经不在这个家身上了，我和女儿都不在你的心里，既然如此，这样的婚姻和家庭维持了也没意思，咱两相看两厌，不如就这样一拍两散，离婚吧袁剑河，这样我们两都解脱了。”
苏展眉已经没有心情再跟袁剑河虚与委蛇，也懒得再在许戍面前维持体面，许戍又不是没眼睛看不出来他们之间什么氛围，只不过贴心的不说，不愿意她难堪而已。
可事到如今，苏展眉还怕什么丢脸呢？
她看着袁剑河，再也不愿意拖着了：“离了婚，女儿归我，我带着她过我的日子，我们母女以后生死贫穷抑或怎么样，都跟你袁剑河没什么关系；至于你，也可以不用再觉得因为我的关系不能满足你父母抱不到孙子的遗愿，你如今堂堂□□，有的是女人想要做书记夫人，不要被我耽误了你再婚生儿子，咱们各得其所，爽快点吧袁剑河，别让我看不起你。”
袁剑河脸色难看至极，他们夫妻之间闹成这样，苏展眉性子又要强，主动提离婚并不在意料之外。
这些日子，袁剑河一开始的确是跟苏展眉置气，但是几次沟通失败，导致后来夫妻之间似乎完全再无话可说，见面除了吵架就没有别的话题。他放不下身段，苏展眉则不愿意让步，他也并非就不后悔怎么就搞成这样，毕竟夫妻和顺的时候，他的事业一片坦荡，而不像现在，事事都要担心，总怕被人盯着打小报告。
当然，环境不同了，境遇不同了，任东升看不惯自己不肯给他儿子开后门才是主要的原因，可如果苏展眉跟他没有闹翻，有苏展眉帮他活动关系，再夫妻一起想想办法，袁剑河总要好过许多，但现在，苏展眉不仅不会帮忙，还要离婚！
袁剑河其实并不想离婚。
对于儿子，他也没什么执念，只是觉得母亲走得那样不甘心，作为儿子，满足一下母亲的愿望，也算是最后的孝顺。
实在没办法，不生就不生，到底养孩子这件事，他也没打算付出什么来，除了提供颗精子，自己做不了别的，他不可能把精力全部投入家庭、教育孩子上面，毕竟比起孩子和家庭，事业对他来说要重要得多。
可是，苏展眉已经不愿意妥协了。
袁剑河就算本打算示弱，想要妥协，想要把老婆哄回来，可是偏偏许戍在这儿杵着，而再加上他莫名其妙献殷勤的送什么干股，这就让袁剑河顿时勃然大怒又想歪了，看着眼前的俊男美女，怎么看怎么登对，袁剑河顿时打翻了醋坛子。
“离婚？成全你们？想都别想！”袁剑河大声吼了起来，脸孔涨得通红：“苏展眉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跟你离婚的！有我在一天，你们就别想在一起！”
苏展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连许戍也觉得不可思议，说出这种话来，袁剑河是疯了吗？
他怎么会这样想？自己跟苏展眉这几年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怎么就……
这种时候他要是还让苏展眉顶在前面就不是男人了，许戍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他当即护在苏展眉身后，生怕失去理智的袁剑河会伤害到苏展眉，“袁剑河，你怕不是疯了吧？你这是什么胡思乱想？我和展眉清清白白，不怕人说，也不怕人查，你要是有证据就甩出来，我认；没有，就算展眉是你妻子，你这也要负法律责任的，这是诽谤！”
“诽谤？”袁剑河早就疯了：“呵，许戍，曾经你对展眉什么心思你自己知道，这些年，你为什么不娶妻你自己心里清楚！如今我夫妻失和，你就趁虚而入，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贼心不死吗？不然你为什么要出什么干股？为什么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你要掺和进来？你不是有这个想法你是为什么？”
许戍简直要气笑了，如果不是不合时宜，他也真想问，当年明知道他在追求苏展眉，他袁剑河为什么又要掺一脚？他不知道朋友喜欢的女孩子，他要是把许戍当朋友，就不该掺和吗？
当初自己帮了他多少，袁剑河又怎么对他的？他许戍顶天立地坦坦荡荡，说他什么了吗？
倒是自己什么都没说，这厮倒还来劲了？
他许戍单身王老五还不行？他乐意给苏展眉行个方便看她过得好他有什么好不爽的？
他掺和进来，还不是因为袁剑河今儿个吃了炸药一样先找到他这里撒火了吗？怎么这位贵人就这么多忘事呢？
真是让人无语。
许戍没多说，可眼神表情却把心里想说的话全写脸上了，袁剑河到底也不是真的疯了，回过神来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更是难受。
尤其是苏展眉一脸漠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袁剑河就更觉得憋屈了。
“真没想到，夫妻这么多年，你竟然是这么看我的。”苏展眉的语气说不出的失望，她摇了摇头：“就算我们夫妻缘分不够长久，可也曾同床共枕这么些年，也曾山盟海誓无数，袁剑河，我以为，我们可以撕破脸，我们可以相互敌视，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但是，至少不会认为对方的人品低劣。就算你一门心思认定是我不肯生个儿子让你父母含恨而终，那也只是我们两家三观不同，不至于上纲上线到让我认为你人品有问题，可没想到你竟然不仅怀疑我财迷心窍，还认为我会在婚内出轨……”
她摇了摇头，失望透顶：“我真是从头到尾瞎了眼迷了心。”
“展眉！”不是这样的，不是，袁剑河在心里大叫，他急切地想要解释，可是看到苏展眉冷漠的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极其失望决绝的背影，而许戍跟个骑士一样护在她身后。
袁剑河目眦尽裂。
苏展眉却哪里还愿意跟他多废话：“袁剑河，你早已经不信任我了，也丝毫没有把你的心放在我们的婚姻和家庭上，回头我会把离婚协议书起草好寄给你，你要是没什么问题，签完字我们就去离婚吧，这段婚姻也该结束了。”
她回过头，最后看了袁剑河一眼：“你这么怕我人品不端，怕我连累你的官途，那就早点桥归桥路归路吧，这样对你对我对羽书都好。”
“不，我不会答应离婚的，你是我的妻子，羽书是我的孩子，这是永远不会变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袁剑河大叫。
“你早就离开我们了。”苏展眉淡淡地说：“这些天，我们去美国做什么？羽书上几年级了？学校里有什么事情？你知道吗？”她嗤笑了一声：“何必自欺欺人呢，总而言之，袁剑河，我这里已经不欢迎你了，不过如果你还记得袁羽书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还记得自己已经是一个父亲，在你不会伤害女儿的前提下，我不会不许你探望陪伴的，至于其他的，我们之间早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停下脚步：“至于我和别的男人如何，你放心，我没你那么龌龊的心思，就算会有，也会堂堂正正的有，既做不出你父母曾经的那种事，也不会有那份心思，毕竟，我在你这里得到的教训足够让我余下的日子小心谨慎，到底男人有没有不妨碍生活，有时候没有菜更舒坦。”
说完，苏展眉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再也不肯去看袁剑河一眼。
快步走出包厢，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苏展眉整个人才感觉舒服了几分，许戍忧心忡忡的跟在她身后，张了张嘴，最后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你今天累了，我送你回去，先歇着吧，别让阿姨和羽书担心，有什么事要是觉得压在心里不舒服，你愿意的话，回头可以跟我说说，我保证，我会是一个合格的心情垃圾桶，只听不说更不外传，你尽可以放心。”
许戍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话说的不好让她伤心，苏展眉却笑了起来。
“许戍，你不用这样，我不是脆弱的玻璃瓶，轻轻一碰就倒地碎了。”苏展眉说：“刚才那些话我压在心里很久了，如今痛痛快快的说了出来，我这心里反倒是觉得舒坦了许多，果然做人啊，就不能太压抑，否则就不快活。”
“展眉……”
“许戍，我本来不该跟你说这些，可是现在你都被我们无辜牵扯了进来，我很抱歉，我们夫妻之间的争端，却害你被泼了脏水，真的对不起。”苏展眉轻声说：“可是都这样了，反而在你面前，我就没了包袱，也不用担心更丢脸，所以这些事，也没必要瞒着你了。”
说着，苏展眉控制不住落下了眼泪：“我们一开始也是曾经很幸福的，曾经很憧憬未来会是怎么样的美好的，可是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一步步的，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现在对我来说，和他一刀两断，就此斩断所有的联系，我和我妈带着羽书好好过日子就是最好的了，我真想快点把这件事情了结了，开始新的生活。”苏展眉哭着说：“这种日子，我一天都忍不了了。”
许戍知道不该，可这个时候，他除了给苏展眉一个拥抱，拍拍她的背安抚她失控的情绪之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这是个他少年时期动过心的女人，真心爱过的女人啊。
虽然这些年单身，并不全因为是苏展眉的原因，可曾经沧海难为水，却是真实的心境。
只是，许戍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不纯洁的想法，包括如今，他也都没有想过什么趁虚而入。
此时的苏展眉，都恨死了他们这些男人了，还提什么趁虚而入？她固然有脆弱的时候，可她不是那种离了别人保护就活不下去的女人，这样的说法实在太伤人，难怪袁剑河那样说，苏展眉会这么受不了。
许戍没有劝苏展眉什么，反而让她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有时候情绪发泄出来反而会更好，至少，自己一定不会乱嚼舌根，会保护苏展眉的心思。
果然，没多久，苏展眉的情绪平稳了下来，她看到许戍胸前一片水渍，都是她眼泪淹的，顿时就觉得不太好意思起来。
许戍笑笑：“没事，这个天气，也不怕着凉，你好些了吗？”
苏展眉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抱歉……”
“不用抱歉，我们虽然不是袁剑河说的那种关系，但是也是老同学老朋友，有事相互帮个忙、安慰一下难道还不行吗？”他大大方方的说：“这样哭出来很好，你自己一个人憋着，也不敢让阿姨知道、羽书知道，你也不容易了。不过现在，羽书的情况算是稳定下来了吧？”
苏展眉自是知道他猜着了，也不再隐瞒，当下点了点头，提起女儿，苏展眉脸上总算有了笑意：“是，这一趟最大的收获就是羽书的情况稳定了，以后我可以稍微安心。”
她也不愿意多说，转了话题：“许戍，钱这方面……”
“用不用那么介意，行了，什么时候你真的不需要了什么时候方便了，你要退还我就退还我，但是之前花的就算了，就当是我这个做叔叔的给羽书看病的帮助不就行了？哪需要这么介意？毕竟，对我来说，这些钱也不算多。”
“我承你这份情，但是不能这么办，但总之，我现在的确还不起，也谢谢你。”苏展眉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改天找个时间，你方便的话，请你吃顿饭，谢谢你的帮忙。”
许戍真心的笑了：“好，那我随时等着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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