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四十九)

    江豪又请假旷了一天课,跟消失的贺翔宇一道,空着教室最后一排的两个相邻的座位。陈斌一点没受影响,乐得看不见他们两个,照样给学生上课讲题。下课后回到办公室他却问旁边的老师:“我们学校规定,学生请假多久会被退学来着?”

    “半个月?”那老师也很不确定,“你去问问李老师吧。”

    雪终于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灰蒙蒙的天从早上下到晚上,天地之间一片纯白,呼吸间白气在眼前打个旋,就渐渐散去不见了。

    陈斌在快要下课的时候提到了期末考试,王春暖下课后就去找叶逸,靠在他旁边看着江豪空空的座位发呆。

    夏冰却突然走过来,扔了两个作业本给叶逸:“你给他们拿回去吧。”

    叶逸奇怪地接住,发现是江豪跟贺翔宇的数学作业本。

    “不想上学还写什么作业?”夏冰对叶逸说,冷淡的神色,“干脆退学好了。”

    叶逸淡淡一笑:“他们两个只是请假了。”

    “他们这样跟退学有什么区别,”夏冰两臂交叠在胸前,姿态防备地道,“你们这伙人真是越闹越出格了,乖乖听话写作业有那么难吗?”

    叶逸呵呵地笑,扫了一眼木愣愣的王春暖,回过头来看夏冰:“行,我知道了,我会把作业本给他们两个的,多谢关心。”

    “谁关心你们了!”夏冰瞪了叶逸一眼,“我是看不惯你们三天两头就搞得陈老师生一次气!”说完她一甩头发走远了,傲气凌人得好像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或者说她本身就是公主,漂亮又聪明,带点傲气也没什么。

    男生对漂亮女生总是格外有耐心,叶逸也例外。只是好脾气地说多谢,目光笑看夏冰走远了。

    王春暖全程低头不语,夏冰对她那一抹轻蔑的鄙视她也因此错过了。夏冰走了,叶逸却转过头来,把江豪的作业本卷了卷塞在她手里。

    “呶。”

    “什么?”王春暖抬起头来,愣愣地接过来。

    “你给江豪送去吧。”叶逸说。

    王春暖低头怔愣,接过作业本拿在手里,保持着这个姿势半天没有动静。

    “怎么了?”叶逸问。

    王春暖抬起头来,突然眼神迷离起来。似乎经过昨天的事情,她开始有些迷惑起来。大雪纷扬的一整天,教室窗玻璃上都是朦胧的水雾。王春暖抬起头,视线从光影模糊的玻璃看出去,双目无神地失焦了很久。

    “怎么了?”看她神态不对,叶逸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王春暖回过神来,看着叶逸强笑了笑,有些苍白无力的悲凉,笑容也十分吃力。她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作业本,低着声音道:“没事……只是……”

    “我……有点怕。”王春暖慢吞吞地说,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他。

    叶逸怔了一刻,停了一下才问:“怕什么?”问完他就后悔了。

    王春暖果然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她又内敛着神色,低头看了看江豪的作业本,把被卷起的本子放在桌上展开,卷折的封页摊开,再用掌心一张张按平。

    “我会去的。”良久后,王春暖把折角压平整的本子拿起来,像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又恢复得很温和了,语气像半热的温水,清淡中带一丝暖。

    叶逸却看得有些惆怅,想了想昨天安慰她的种种,知道王春暖的心思之细超乎想象。可安慰她的话他又觉得都不好说,于是只能道:“王春暖,你们之间的事情你最清楚,你自己心里的想法,不要受旁人影响。”

    “嗯。”王春暖抬起头微微笑了笑,很温吞地和善,“谢谢你。”然后她就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她背后的郭黎从头到尾都在用目光关注着这边的动向,叶逸冲他耸了耸肩,郭黎也只是牵唇淡淡地回应了一下。

    王春暖回到座位上,却在自己的桌上发现了一个大盒子,她疑惑地把作业本放在一旁,问旁边的人:“这是什么啊?怎么放在我桌上?”

    旁边的同学俱是不明所以地摇头:“不知道,刚才有个外班的同学拿过来说要给你的。”

    王春暖在大家的注视下打开了那个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时四周顿时惊呼成一片,引得整个班级都侧目过来。

    “哇!!”

    一大捧粉白的玫瑰雏菊满天星的花束落在王春暖双手间,香味四散开来,飘得教室一角都是淡淡的花香。王春暖被簇拥在一片粉白的清香里,花朵越发衬得她的气质淡雅。

    “谁送的啊?”

    “王春暖的暗恋者?”

    “是不是江豪啊?”

    “哎,这里有卡片!”

    ……

    周围同学絮絮纷语起来。王春暖拿起花束上挂着的卡片,打开看了看,里面干净的字迹写着两个大字:加油。下面还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不是江豪的字迹,这么一个笑脸也不是男生会画得出来的。王春暖思考了好久,又把周围同学问了好几遍,也不知道花束到底是谁送的。教室里吵吵嚷嚷闹成一片,王春暖只好把箱子放在课桌下面,语文课很快就开始了。

    王春暖被不明同学送花的事情,叶逸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江豪。江豪几天不去学校,人突兀地瘦了一大圈,陡生一股瘦削的冷淡。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江豪头也不回地打游戏,指节把键盘敲得咔咔响。叶逸只好回头看贺翔宇,贺翔宇是来找江豪的,脸色却不好看。他也没有心思打游戏,只是占了个位子,百无聊赖地看着江豪玩。

    被陈斌软性休学在家,贺翔宇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他打了个哈欠,听了叶逸的话,盯着江豪看了几眼。江豪不为所动,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怎么回事?”过了一会,贺翔宇问道。

    叶逸苦笑:“说起来很复杂。”

    “那你就长话短说。”贺翔宇简明扼要,转头看了看餐区,袁璐的泡面还没泡好。

    叶逸只好越过江豪,坐到贺翔宇旁边的椅子里跟他解释,讲陈斌是如何对付江豪,王春暖又怎么维护他。叶逸说:“……那天韩葭来了以后,王春暖跑出去哭了好久,现在这两个人还没和好……”

    “你说完了没有?!”江豪戴着耳麦,叶逸没想到他能听见,一扭头看见江豪冷死人的表情,也是被吓了一跳。

    “不要再跟我提她的名字。”江豪横眉怒目威胁叶逸,目光似两把冰刀戳人。

    “生什么气……”眼看江豪无名火起,叶逸打断话头喏喏,“我又不是跟你提,跟不明白的人解释而已……”

    “谁要听你解释!”江豪冲叶逸发火,连贺翔宇在场也不管,“要不是你三天两头掺和,我早跟她断干净了,哪有现在这茬子事?!”

    叶逸摊着手无辜:“哎哎,我可不是主动掺和的!那王春暖才是罪魁祸首啊!我只是不想场面太难看,才稍微帮她说两句话,总不好让她一直哭吧……”

    “她哭就随她哭,你闲管个什么劲!”江豪一拍键盘结束了游戏,在明亮的白色灯光下转回身。

    叶逸叹气道:“怎么说人家也是为了你好……”

    “你他妈被王春暖洗脑了?!”

    “我这不是看她哭得可怜嘛……”

    “她本来就爱哭,跟你什么关系!”

    “她是跟我没关系,这不跟你有关系吗?”

    “我跟她有个毛线的关系!”叶逸也不知道江豪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仰头看他抓着椅臂站起身,嘴里忿忿不休,“整天哭哭啼啼的,看见她就烦……”

    “江豪。”

    那道轻软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叶逸和郭黎同时变了脸色,江豪没说完的话梗在喉中,无名火气瞬间像被火盆扣住,憋闷得无处发泄。

    在众人诧异的小眼神里,江豪回身看见王春暖。

    大约是从冰雪天里走过来,她的脸冻得白生生的,头发斜斜地拧成一股辫子,落在月白色的外套上,显得很是温婉文静。她纤瘦的肩膀还背着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刚才的话都听到了多少,但表情却是惯常的无懈可击,微笑着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

    “我来给你送作业本。”

    王春暖抬起头把作业本递给他,灯光照耀下眼里闪闪地映着光。

    江豪接过本子,转头冷笑:“你怎么还来啊,你老这样,我女朋友会吃醋的。”

    王春暖攥了攥书包带,纯然地微笑道:“你女朋友不是不管你了吗?”

    “我女朋友不管,也轮不到你管。”江豪随手把作业本撇在桌上,一字一句地看着她道,“王春暖,我有女朋友的,麻烦你有点眼力,不要再讨人嫌了好吗?”

    王春暖听了却也不说话,只是慢慢地收了脸上的微笑,偏过头沉默了。众人都不说话,她一副木腾腾的样子,冷淡得好像一块木头,看得江豪当下就耐不住气。刚要开口就见她从包里取出一个饭盒,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好,我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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