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功夫,小屋里飘散开了烈酒和羊肉的香味,几十人开始了大快朵颐,又吃又喝。

    一大锅奶茶端了进来,放在了炉子上,碳火很旺,一会儿功夫,奶茶就翻滚起来。一个妇人手拎着两扇羊排进来了,熟练地将它们沿着骨缝,划开放入锅中。

    “昨天剩下的,现杀羊,怕你们饿得等不急,就吃这个吧。”老六说。

    “就这个,不要太大动静,御林军说不准一会儿返回来,别惹麻烦。”一个嗓音略沙哑的男人说。

    女人干完了她的活计,退了出去。

    “你做了什么?大王为何要杀你为快!”老六问。

    那个沙哑的声音说:别提了,兄弟们一时被鬼迷了心窍,宣誓入了太阳教,被叛了王国。

    啊!老六惊叫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在送那个小妖精出石头城的路上,她把我们这十弟兄叫到跟前,脱去了衣服……

    我们就没有了脑袋,在身上烙上太阳神的印记,跪下宣誓了,脱离了光明教,迷迷糊糊入了太阳教……”

    “兄弟,你觉得这么做值得吗?”老六想劝诫男人。

    “值得!你是没见过那小女人的魅力,我如果能再看她一眼,死了也值得!”沙哑的声音十分咬定地说。

    “劫心,别执迷不悟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贵为五虎上将,虽然被贬了职,但以你跟大王的关系,他迟早会给你官复原职。那个女人远在中原,又是个公主,现在你为这么一个得不到的女人,背叛王国,真的犯不上呀……”

    “别说了,老六,我真的忘不掉那个女人,每天一睡觉,眼前全是那个小女人,我想我这一辈子,可能就交待在那个女人手上了,我也想过,忘记她。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这几个弟兄,跟我的感觉一样,没法子了,这可能就叫宿命吧!”

    一时屋子里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

    沙哑的声音说:老六,你要还认我是你兄弟,就给我们备下几天干粮,给我套一辆马车,我们要带上这个废人翻越长城,把他交给欧阳公主。

    “这人是谁?”

    “宇文过客,大王的亲弟弟!”

    “啊!这个就是虐杀了亲姨娘的王子?你怎么跟他搅在了一起?”

    “哎,说来话长。欧阳公主离开北狄,给我们十弟兄吩咐了一项任务,要保护好这个人,可是他闯得可是天大的祸,虐杀了大王的最爱,依大王的性情,当场没杀了他,就是个天大的意外。

    这几天,大王叫人百般折磨他,我才知道,大王是不想让他痛痛快快地死,是要一点一点让他在痛苦中死去。

    可是我看,照这样子,这小子可能挨不了几天了,我们不能违背对公主的承诺,几个人一商量,只能出此下策,劫了地牢,决定把他送归中原西北郡。”

    一句句话,过客听得真切。

    他在仔细地判断着真伪。

    他们拜倒在女神的脚下?——可信度为80,自己不也是第一眼就被征服了嘛!

    他们集体归附了太阳教?——可信度为100,自己依靠着强大的信念和意志力,才抵抗住了那东西,他们几个莽夫,如何能够抵御得住!

    叶落是要一点点折磨死我?——可信度为0,通过这几天的审讯,叶落只是想从他嘴里知道,他的丑事我是怎么会知道的。并不是想要我的命。

    他们要把我送归女神?——可信度为50,这可是关键问题,如果那样做了,他们就是正式背叛了北狄国,他们是真的吗?看昨天晚上,他们亲手斩杀了那些狱卒,倒不像是假的,这可是死罪呀!

    “老六,拿盆水来,浇醒这东西,我有话要问他!”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一盆冰凉的水浇在了他的头上,他不能继续装死了。

    没有继续思考的时间了,但他还没有完全做出正确的判断呢。

    只能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要不就演过了。

    “拿出他嘴里的布。”这一次他看清了沙哑的声音是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这男人是一个典型的漠北汉子,鹰一样的鼻子,鹰一样的眼睛,棱廓分明的脸,配上那刚毅的嘴角,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

    一时间,过客有点自惭形秽,自己没有他那样魁梧壮硕身材,没有他有男人气。

    这个男人正是春风喜欢的类型,如果自己与他一同南下,见到心中的女神,女神肯定会喜欢他,而不是自己。

    正神游间,头发被男人一把抓住。

    “认识我是谁吗?”男人问。

    听了半天,过客早已判断出来,这是北狄五虎上将,御林军首领劫心。

    “不认识!”过客表情懵懂,摇了摇头。

    “我叫劫心,曾经是王国五虎上将,现在不是了,是一个戴罪立功之人,可是我为了你,永远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告诉我,你和公主怎么联系?”劫心问。

    过客哪里知道怎么联系春风,但他眼神一转,说“我们都是单线联系,是不可以告诉外人的。”

    劫心一愣,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

    “那你现在联系一下春风。告诉她这里发生的事情,听候下一步指令。”

    “傻子,这个没有脑子的武夫,我现在怎么联系远在中原的春风,千里传音嘛?”他真有一刻想戏耍一下这个高大无脑的男人。

    但又一个声音在提醒他,别玩过火了。

    这会儿,他的自信心又一点点回来了,是我没有你魁梧,现在又被折磨成了半废之人,但我有脑子呀,我的聪明依在。

    “联系不上了,我们的飞奴都让叶落给杀了。”过客一脸懊恼相。

    劫心说:那就不联系了,直接把你送过去算了。我们南下,把你交给欧阳公主,也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他的歪念又上来了,他信口说:虽然现在联系不上,但公主临走时,给过我指示。

    “什么指示?什么时候的事?”劫心问。

    “是如月那□□死的当晚,春风告诉我,安心进地牢,不要害怕,会有人救你出来的!没想到救我的人是将军你。”过客随口胡说八道,这是他的强项。

    劫心盯着他看了半晌,没发现有一点破绽。他脑子在飞快地旋转,这小子说的是不是真话。

    “当真话听吧。自己不也是就想知道救他的人是谁嘛。”劫心想。

    “那她给了你什么指示?”

    指示?什么指示,他曾经问过春风,下一步要自己怎么做,可是春风告诉,她也不知道,只要好好当王子就行,可是他没控制住情绪,杀了那几个女人,入了地牢,黑不见天日,哪有什么指示。

    看着眼前男人那渴望的眼睛,他忽然有了一种更邪恶的念头。

    我判断不出来,你们的居心,那就先玩一会儿吧,也许在玩的过程中,我会慢慢看清。

    反正,我就是一个将死之人,你们要是真心救我,就陪我一起玩会吧。

    “一路向北!”他说。

    “向北?为什么向北?这个季节,北狄军人也都开始向南收拢,我们却要向北!碰到野人怎么办?那不是死路一条吗?”劫心还没有说话,那个满脸大胡子莽夫连连发问。

    “不知道,欧阳公主就是这么说的!向南我是不去的,要去你们自己去,把我交还给我的哥哥。

    ”我怕什么,走在哪都是一死,我只需要死得明白。过客一脸无赖样。

    “大哥,不能听他的!这人说的是疯话!这会儿,向北走,那就是一条不归路!岭北大营几万人都要撤回大营,你们十几人,不够填野人牙缝的……”老六断然阻止劫心。

    劫心止住了老六的话,鹰一样的眼睛盯着过客,问“欧阳公主真的是这样说的。”

    “是。”过客别过了脸,他表现出来很不耐烦。其实心内很虚,他怕与这样的眼睛再对视一会儿,他会胆怯,露出马脚。

    “那就给这小子喂点吃的,我们北上!”

    “大哥,不能听他的,这是去送死呀!”几个弟兄齐声叫嚷道。

    劫心怒目圆睁,大声喝道“哪道你们忘记了,在欧阳公主脚下发下的誓言了吗!”

    漠北汉子闭了嘴。

    执行了劫心的命令。

    一行人上了路,过客被松了绑,他可以自由的躺在马车上。马车的颠簸,让他浑身疼痛难忍,但他终于可以在不停地辗转中,缓解这些疼痛了。

    “这点小痛算什么,比起在上官家受的苦难,就是小菜一碟,我要挺住,演完这一场大戏。咱们都是在表演,看谁才是最出色的演员!”过客在心里想。

    寒风一阵阵吹来,这是漠北的深秋,一早一晚的冷风如同刀割一样,让人不寒而栗,他眼见着这些漠北的汉子也渐渐地忍受不了这寒风。

    可是他还是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阴谋。

    大家都在默默地忍受着,继续北上,继续演着他导演的戏,没有一丝怯意。

    漠北人是极其重视誓言的,一个漠北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受到的启蒙教育是要遵守自己的誓言!铮铮誓言一出,只要铁骨不断,就会让它长鸣于夜空!永驻心中!

    这一点过客是知道的,

    他曾经产生过一度后悔,难道这些北狄军人说的都是真的,自己的戏言要进行到什么时候停止呢,但是他发现,大家都已入戏,他找一不到说出实情的的机会。

    漠北的风是冰冷干燥的,它风干了过客身上的刀伤,也抚平着男人的内心。随着身上伤口一点点愈合结痂,他的心也一点点坚硬。

    不能相信任何人!继续走向死亡吧,自己就是一个将死的人,死亡之时,可能就是真相出现之时。

    自己又不怕死,死了,还有十一个男人陪着自己,阴间的路也不会寂寞!

    转眼十多天过去了,他们已翻越了北岭。

    没有人跟他说话。这很出乎过客的意料,他以为,他们会不停的问他问题——那些在地牢中审讯他时,叶落想知道的问题。

    可是没有人问他,他们像一群赴死的信徒,一步步走向那神圣的死亡殿堂。

    过客的心有些动摇了。

    “还往北吗?”

    “还往北吗?”……

    只有劫心每天起床时,问他这一句话,再没有别的话了。

    每一天,都是在左右徘徊中,他肯定地点头。

    他们在第九天的傍晚抢劫了一个牧点,大批的牛羊早已南归,牧点只留下了两个男人,他们负责最后的收尾工作。牧点仅仅留下了一只羊和十几条风干牛肉。劫心麻利地割断了两个男人的脖颈,获得北上最后的补给。

    这是岭北最后的一个牧点!接下来的几天,伴着这十几人的队伍只有寒风与枯草了,不再见一户人家。

    “大哥,真的不能再向北了,我们已没有了干肉,再走,我们就只能吃草了。”矮胖的哈斯说。

    吃草!好好笑,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笑出来。这是实话!

    “你确定还要继续北上!”劫心狠狠地盯着过客问。

    “确定!”过客身上的伤口神奇地愈合了。

    他不痛了。他的手脚也能动了,他觉得这些都是岭北的寒风带给他的好运。

    他可能不清楚,这些都是他十几年来,受尽各种折磨,锻炼出来的非人能力。

    他不惧怕寒冷,与那些刺骨的寒冷相比,那些伤口愈合时引起的麻痒,他觉得在寒风中会更清爽一些。

    一个断了吃喝的队伍就这样继续北行。前方等待着他们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草原上那些蝗虫、野兔、野鸡、野狼、野鹿……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第十二天,这些漠北汉子已快两天没有吃一点东西了。

    北方——只有野人!

    这支队伍中,最惬意、最不忧愁的人是过客,因为他没见过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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