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新年来得早，一月底就过年了。
二月初，考研成绩就出来了，苏合香以第二的成绩通过了首都航空航天大学的笔试。
还没出正月就收到这么个好消息，为了表示庆祝，焦曲又把过年的电子鞭炮翻了出来，热热闹闹地挂了一屋子。
今年过年前焦父焦母就飞去了莫斯科，据说有个皇家芭蕾舞团的演出，两人就甜甜蜜蜜的去过二人世界了。家里的两个阿姨也回老家过年了，于是两个人就留在焦家的老宅一起庆祝新年。
难得有人陪着过年，苏合香一下子来了兴致，拉着焦曲去置办起了年货。
焦曲从来没有自己亲自买过年货，看什么都新鲜，大有把超市搬空的架势。在焦大狗勾伸向电子鞭炮的手第四次被无情镇压后，焦曲回家后越想越气，连夜找了同城跑腿，买了一大箱的彩灯鞭炮。
第二天苏合香一起来，看着满客厅的红彤彤只觉得眼睛疼。
就是别人家结婚都没有这么红！
但是直男的审美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多、大、红就是漂亮。
出了初六苏合香就把那些半个人大的中国结，挂满半面墙的电子鞭炮、挤挤挨挨挂了一窗帘的大红灯笼都收起来了。
要不是房间里有配套的卫浴，苏合香每天起夜就要面对这堪称中式恐怖的诡异场面了。从二十九一直忍到初六，好不容易收起来了，现在又被焦曲翻出来了。
在对电子鞭炮的喜爱上，哮天和焦曲倒是非常一致，有事没事就去按下开关，欣赏一下劈里啪啦的脆响。
于是查完成绩美滋滋的苏合香，一出书房就迎上了一人一狗热闹非凡的场面。
又红又吵。
哮天被焦曲套上了一套可爱的小唐装，圆圆的瓜皮帽套在哮天瘦长的狗脸上看着分外滑稽。
“哮天，快！夸妈妈厉害！”焦曲按下电子鞭炮的开关，示意哮天跟着一起舞。
“汪汪汪汪!”
哮天很是配合，又叫又跳，竟也能听出几分喜气洋洋。
看着一人一狗抢着按电子鞭炮开关的样子，苏合香差点被气乐了，直接一手一个薅了出去，“为表庆祝，今天吃饭我请客！”
饱餐一顿后，苏合香就全身心的投入到复试准备中去了。
作为一个自考上岸的自考生，苏合香知道自己和统考本科生的差距，不仅仅是丰富的实验经验，还有理论知识。
即使是笔试第二，这个读了三年才出来的专升本，比起认认真真读了四年甚至五年的统招本科，在面试上可能也并没有什么优势。
好在去紫贝的火箭发射观礼之旅结识了不少科研大佬，在大佬的指点下也攒出了一个行业内颇有含金量的书单和文献清单，最近正在一边啃专业书，一边消化大佬们的指点。
焦曲自诩工作狂，但是苏合香泡在书房的时间丝毫不比自己少。最近阿姨们回来上班了，两人从家务中解放出来，焦曲多了休闲的时间，苏合香多了啃文献的时间，各自都很忙碌。
就算是弓弦，一直紧绷着也会出问题，但焦曲又不能说不让女朋友学习，于是就费劲心思的为两个人的生活增添一些娱乐。
这天下午，焦曲支着下巴眼巴巴的盯着苏合香刷完一套卷子，眼疾手快的按下她伸向下一套卷子的手，笑着把人牵去了阳台。
冬天的时候大家很少去楼上的阳台，大落地窗漂亮归漂亮，但是温度就不那么美丽了，自从入冬以后，苏合香就几乎没进过阳台。
推开阳台的门，苏合香被眼前的花花世界震撼住了——以往那个简约现代风的大空间阳台，现在看起来像极了小时候村头的小卖部，各种充满年代感的零食玩具盘踞着，只有最中间的一个燃气式取暖器周围是空着的，到处都是小玩具和小零食。
“你从哪弄的这些？”苏合香东摸摸西蹭蹭，又是新奇又是开心，“南方也有这些吗？”
“没有，这些我基本上都没见过。”焦曲走过去，从背后抱住苏合香，“这不是最近网上突然流行童年回忆吗？我就好奇，买了些回来体验一下。”
才不是！
网上是有这么一股回顾童年小零食的复古潮，但是那零星的帖子和po文是变不出这么一家小卖部的。
现在这个阳台，是焦曲查了三天资料，从十几年前北方小城镇批发市场的流水单上一点点拼凑出来的。
刚开始焦曲本想把整个书房都布置起来，但是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很多厂子要么倒闭要么停产，折腾了大半个月也只能凑出这么一个阳台。
沉迷学习很久都没有网上冲浪的苏合香不疑有他，像只仓鼠一样快乐的扎了进去。
“哇！居然还有这个！”苏合香看着面前的荧光小剑，开心的像个小朋友，“我小时候经常去邻居家写作业，和邻居家妹妹一起追了好多动画片，当时要是有把这样的剑超酷的！”
焦曲凑过去顺着苏合香手指的地方看了过去，“这个剑我小时候看见过，但是没有买，因为我喜欢黑小虎。”
苏合香有点诧异地抬头看向焦曲，试图确认他是不是认真的，“黑小虎是反派诶！你也喜欢他吗？”
“反派怎么了？火箭队也是反派，还不是可爱又迷人？”焦曲振振有词。
“我小时候也很喜欢黑小虎和火箭队。”苏合香歪着头看向焦曲，“但是周围的小朋友都不喜欢，我都不敢说。”
焦曲笑着揉了揉苏合香的脑袋，“要不今晚重温一下？先看《虹猫蓝兔七侠传》还是先看《神奇宝贝》？”
苏合香从板子上抠下来一把小剑，在指尖挽了一个小小的剑花，“先看《虹猫蓝兔》吧，我可以一边抱着剑一边看。”
女朋友拿着玩具摇头晃脑的样子实在是过于可爱，焦曲偷偷绕开，让早就架好的摄像机能多拍点素材，这么难得的可爱香香，以后可要多看几遍。
两个人连吃带玩地在阳台窝了一整个下午，胡吃海塞的后果就是阿姨上来叫两人去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面面相觑的打着饱嗝。
此后日子变得规律起来，每天下午苏合香都要溜去阳台小卖部给自己补充一点“下午茶”，晚上等焦曲下班了，两人一起边看动画片边聊自己今天都做了什么。
苏合香对自己的三十岁有很多幻想，但是从来没有想象过三十多的自己会坐在沙发上看《虹猫蓝兔七侠传》《神奇宝贝》《精灵世纪》。
这些当年要蹭别人家的电视才能窥得片刻的动画片，在十几年后的今天终于得以补齐。
也许补齐的不仅仅是动画片，还有童年那些渴望和期许。
书房的投屏看起来并不比私人电影院的屏幕小多少，昏暗的灯光下，屏幕上动画片已经进入尾声，片尾曲的吟唱点缀着窗外的月光，让夜晚格外温柔。
“月光把天空照亮
洒下一片光芒点缀海洋
每当流星从天而降
心中的梦想都随风飘扬
展开透明翅膀跃出天窗
找寻一个最美丽的希望
每当天空泛起彩色霞光
带着回忆和幻想一起飞翔[1]”
————
三月初，苏合香坐上了北上的飞机，带着焦曲的碎碎念和钥匙，一起前往首都。
买机票的那天，焦曲紧张的像是送女儿出去高考的老父亲，又是拜孔子，又是帮忙收拾考试用具的，比苏合香这个考生更像考生。
临出发的前一天，焦曲拿了一串钥匙敲开了苏合香的门。
“焦哥，怎么了？”
焦曲递过手上的钥匙，“苏苏，我离首航（首都航空航天大学）最近的一套房子，前两天已经叫人打扫过了，你明天过去就可以直接住。”
苏合香看着焦曲手上这串多到有点夸张的钥匙，有点懵，“一套房子这么多钥匙？”
“不是，首航那边的钥匙是这把。”焦曲挑了把不太大的钥匙出来，把上面贴的标签指给苏合香看，“首航的房子不大，你考试那两天住过去就好，我和你说一下首都的这几套房子，考完试想出去玩的话，你都可以去住……”
沉甸甸的钥匙串被直接塞进苏合香的手上，苏合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焦曲密集的房源信息给砸得更懵了。
知道的说苏合香是去考试的，不知道还以为她要去首都定居呢！
焦曲这会有多浮夸呢？给了苏合香五套房子、十几辆车的钥匙，虽然不是每环一套，但也差不多了。
“……你要是哪住的不舒服了，咱们就去酒店，倒时候我帮你安排！”介绍完了这一串钥匙，焦曲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还有几套是毛坯没装修呢，不然你还能去大兴、通州玩一玩！”
苏合香觉得她马上就要仇富了。
保险赔偿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正常按部就班的工作可能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挣到这么多钱，但是这笔钱哪怕是和干妈留给自己的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焦家的一根牛毛。
“这么多房子你都不出租？”苏合香掂了一下手上的钥匙串，太沉，没掂起来。
焦曲点了点钥匙，“不想要别人住我的房子，首都那么大，不差我这几套。”
苏合香下意识的就想把钥匙推回去，无论是房子本身的价值，还是焦曲话外的含义，都让手上的这串钥匙变得更加沉重了起来。
察觉到了苏合香的想法，焦曲反手把苏合香的手和手心里的钥匙一同裹进手掌，身体前倾，用额头抵住苏合香的额头，轻声道：“躲什么？你又不是外人，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彼此的呼吸交融着，带着微微的温热。苏合香觉得焦曲简直太有心机了，就这样坦率又直接的凑过来，抢夺着周围的氧气，搞得她脸红心跳的。
“收下钥匙，好不好？”焦曲恍若未觉，只是声音变得低低的，很有网红气泡音那味了，“我不能陪你去首都，你还不收我钥匙，我得多难过啊……”
苏合香伸手推开焦曲，“你好油啊！好好说话！”
焦曲：……
网上那些男的气泡音说两句，好多人点赞评论送礼物的，怎么轮到他自己了，还会被女朋友说油？
焦曲不理解，并且十分委屈。
“哪里油？这是女朋友行千里男朋友担忧好不好！”
苏合香：……
不仅声音变夹了，辈分好像也变得奇怪起来。
这句话原版是什么来着？儿行千里母担忧吧？
在焦夹子的不懈努力下，原本只想带把钥匙走的苏合香，还是带着一整串钥匙出发了。
到机场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飞机起飞的那一刻，苏合香突然非常想焦曲。
真糟糕啊，还没开始离开，我就已经开始思念你了。
这两年焦曲几乎没有出差，哪怕是参加什么展会或者学术交流，也会带着苏合香一起。其实细数这几年，虽然两人并不像连体婴儿一样黏在一起，但每天见一面还是能做到的。
这次复试是两人这几年第一次时间稍长的分别。
苏合香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地面，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
想他，在意他，喜欢他。
哪怕是答应了焦曲的告白，苏合香也不觉得自己喜欢焦曲。从小接受大多都是负面的情感，几乎没有接触过喜欢和爱的苏合香其实一直都不太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最初松口答应焦曲，不过是本能的想抓住出现在生命中的光和热。比起喜欢和爱，更多的是珍惜和不舍，苏合香怕拒绝后的失去。
曾经拥有对于她而言，真的不是什么很好的词。
但是此刻在几千米的高空中，苏合香好像突然被打通了关于情感的任督二脉：我喜欢焦曲。
这种喜欢不是对于小猫小狗的那种充满怜爱的喜欢，也不是在事业学业奋斗出成果的那种充满力量的喜欢，而是一个人在意另一个人，把对方放在心里。
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想起对方，哪怕只是念着对方的名字，都能露出自然而明媚的笑意。
这种喜欢是会开出花来的。
低头轻轻亲了一口手上的戒指，苏合香笑得很是开心：快三十岁了，自己终于学会喜欢。
三月的首都温度还是很低，出了机场，裹着厚厚羽绒服的苏合香觉得这样的风和温度很熟悉，有点像兰州，也有点像明林村的四月。
拍了拍脸，苏合香把脑海中那些记忆甩开，过去的记忆还是不要出现为好，未来会有更多美好的、温暖的记忆，这些都会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处首都的缘故，时间过的特别快，好像一下子就到了复试的日子。
站在首航的大门前，苏合香激动的手心都在冒汗。
如果顺利的话，两天后苏合香的人生就会有一个新的开始。如果不顺利也没有关系，就当是积累经验了。
第一天是体检和笔试，顺利得让苏合香有些不太自在，特别是笔试，比考研初试的时候还要顺利。
笔试的最后一题分值还是很大的，提问的内容恰好是她昨晚和焦曲讨论过的，相关的材料、数据、公式简直再清晰不过。
就像是在送分。
出了考场，苏合香还有点小小的开心——老天总不会让你一直倒霉，就算吃惯了苦，偶尔也会让你甜一下。
这座托载起华国航天梦的大学，是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理想殿堂。作为中央直管的重点大学，首航的基础建设也可以算得上是国内顶尖了。
今天面试的教学楼是前两年刚翻新过的，走廊上的地砖光可鉴人。不同于老旧教学楼的阴暗狭窄，这条走廊宽敞明亮，回音极佳，站在尽头喊一声，整条走廊的人都能听到。
走廊尽头的教室走出一位老师，蹙着眉一遍又一遍地打着电话，电话那头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让老师的脚步越发急躁起来。
没过多久，又一位老师从教室里走了出来，“老赵，学生没接电话？”
“打不通!”老赵气得声音都大了几分，注意到自己回荡在走廊的大嗓门，老赵连忙压低声音，“这一会我都打了三四个电话了，一个都没接通！”
“不应该啊！”后出来的老师也蹙起眉头，“昨天这孩子的笔试可是第一，听教工那边的人说来得可早了，会不会有什么事耽误了？”
老赵瞪眼，“就算再大的事也不能不接电话啊！”
后出来的老师沉默了片刻，“要不先叫下一位考生候场？”
老赵沉默了一下，突然转头对着走廊大声的问了一句，“苏合香！苏合香来没来？”
后出来的老师也跟着喊了一句，“苏合香来了吗？超时名额就作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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