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宫。

    此处宫阙重重,皆是雕栏画栋琉璃飞瓦,琼楼玉宇彩绣辉煌,奢华富贵气派毫不逊色楚宫。

    江倾衍与冷言真并肩而行,一路上,冷言真都向他讲述着燕国的奇闻趣事。许是因为二人投缘,冷言真在他面前便极为健谈,但江倾衍听着却从不嫌聒噪。

    “主上,到了。”宋瑾在二人后头适时插了一句。

    冷言真闻言后才将目光转向前方,面前一处宫宇,殿外设有数名侍卫把守守卫森严,此处乃燕宫的御书房。

    殿外候着的众人一见冷言真便纷纷向其行礼,整齐恭敬不敢有一丝懈怠。

    冷言真只是抬了抬手,走到殿门前,略微抬高了音量道:“王上,臣冷言真求见。”

    话音才刚落下,里面紧接着便回应了声进来。

    冷言真扭头回望,却见江倾衍有些迟疑,他笑了笑,道:“江兄只管随我进去就好。”

    江倾衍点了点头,但在进殿内时脚下还是踟蹰了须臾方才踏入。

    御书房中,一人正背对殿门静静伫立于书案前,身量不高且看着身形极为单薄。

    冷言真见到那人后微微躬身作揖,道:“王上。”

    江倾衍也同他一齐行过一礼。

    那人在闻声后才转过身来,目光在触及冷言真时,面上不觉浮现出喜悦之色。少年人清秀而赧然,眼眸漆黑如墨,清澈闪亮如星。

    此时一双眸中净是掩饰不住的倾慕之意,配上唇角一抹羞涩笑意,一时炽烈如火。

    此人便是燕帝慕容越。

    江倾衍观着眼前这位尚且年少的燕帝心中不由一怔。本以为被架空夺权的皇帝自然会与那权倾朝野的臣子势如水火,却不曾想这二人之间竟会是这般‘和谐’光景。

    冷言真看着慕容越面色却逐渐沉下,连带眉头也轻轻蹙起,凉凉开口道:“王上,臣已经把人带来了。”

    慕容越见他面色不悦这才连忙敛去了那浓烈的情愫,转而望向了冷言真身后的江倾衍。

    目光触及的瞬间却愣住须臾,眸中闪过一丝惊羡之色。

    “啊,这位便是江公子吧?朕常听国相提及你,今日有幸得见,果真是……攀龙附凤。”慕容越赧然一笑。

    此言一出,殿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中,半晌无人出声。

    慕容越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讲错了话,心中顿时惶恐倏地垂下了头。

    江倾衍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时却见慕容越躲闪的目光,不由失笑:“王上谬赞了。”

    慕容越没再开口只是略带歉意的一笑。

    一旁的冷言真揉着眉心直摇首,神情颇为无奈:“王上,舟车劳顿臣就先带江兄回住处去了。有何事都待明日再议吧。”

    慕容越闻言只道了声好。

    冷言真行过一礼后便拍了拍江倾衍的肩,道:“江兄,走吧。”

    江倾衍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出了御书房。

    这回,并肩而行之人意外的安静。江倾衍往身侧瞥了几眼,见他面色不虞便也没开口。

    冷言真有所察觉,轻叹一声道:“江兄想问什么便问吧,无妨。”

    江倾衍摇了摇头:“倒也没什么好问的,只是不曾料想到燕帝竟是这般性情……”

    顿了顿,又道:“我先前一直以为他与你不和来着。”

    冷言真闻言勾了勾唇角,笑地有些苦涩:“若非是先帝遗诏,我也不会入这官场辅佐在帝侧。”

    “伴君如伴虎,身居高位,纡佩金紫有时却未必像他人眼中看到的那般威风。”

    “但看得出来,这燕帝挺喜欢你的。”江倾衍调侃他道。

    冷言真笑了笑,没再接话。

    他领着江倾衍来到一处宫宇,在殿前停下了脚步,道:“我这些日子一直暂居宫中,江兄便与我一同住在此地吧。”

    “好。”

    冷言真吩咐了候在宫中的侍奴两声,就跟江倾衍告了辞说自己有事未办,留下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他去的地方不是别处,就是方才的御书房。

    不过这一次,冷言真却不曾像方才那般循规蹈矩。他走到御书房前时便已经有宫人为他推开了殿门。

    小皇帝还在书房中,听见声响抬眼一看,见是冷言真只身前来,蹭地一下便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他跟前,作势便想抱住他。

    但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冷言真面无表情地道:“王上将臣教给你的那些通通都还回给臣了吗?”

    “我……”慕容越咬住下唇,想要辩解时却被他一记冷眼惊的连忙改口:“老师,朕知错了。”

    “可是老师几日不曾回宫了,我,朕很想老师,也想同老师亲近……”

    慕容越说到后面声如细丝几不可闻,白皙的面容上两颊顿生酡红。

    他目光几近痴迷地望着冷言真,垂落的手也不自觉的抬起想要触碰眼前之人。

    冷言真没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扣住了那只手的腕子,手上使了点劲。

    慕容越手上吃痛,隽秀的眉眼间也露出一丝痛楚之色,但他仍笑了笑:“老师,朕是真的很想你啊。”

    殿中静了片刻,冷言真松开他的手腕,道:“你现在已经是燕国的君主,也该仔细着点自身行径。那些不该想的,做的,合该抛却。”

    小皇帝垂下了眼一副吞声忍泪的模样,半晌不再吭声。

    冷言真闭了闭眼长吁一口气,他一把拉住慕容越的手臂将人扯走。

    御书房的书案后置了扇屏风,里面有一间专设皇帝歇息的小卧房。冷言真将人带进来后便松了手,脚下步伐却不停,径直走到了那处塌前坐下。

    不动声色地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外袍的盘扣,淡漠地望向不远处那个还在愣神的人,他道:“自己把衣服脱了,过来。”

    慕容越身形一僵,但还是顺从的将衣物尽数褪去,待他走到冷言真跟前时身上已然不剩寸缕。

    还未来的及反应他便被冷言真一把拽上了床榻。榻上虽垫着软衾,但这样重重磕下去还是生疼。

    不过更难忍受的却在后头。

    慕容越虽然痛极但仍旧尽力迎合着冷言真给予的痛楚。

    这并非是情爱的缠绵,反倒更像是场单方的施惩。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肯做愿者,努力在这粗暴中觅得一丝柔情。

    江倾衍的住所内一切都收拾准备妥当,他便只管人进去住下即可。

    洗漱一番后回到房内,却看见宋瑾正站于桌前摆弄着桌上膳食,瞧见他后便让他过来用膳。

    二人一同用膳。此情景不禁让江倾衍忆起在清香阁中的日子,现景与回忆重叠,倒令他在这异乡生出一股亲切之意。

    翌日。冷言真协同慕容越一齐来了此处。

    江倾衍昨夜本想与冷言真秉烛夜谈,但他一夜未归,他身居要职江倾衍对他的事也不好过多置喙。

    但冷言真与这燕帝间的关系却是肉眼可见的不单纯。

    譬如现在,这二人竟是携手而来,尽管在离得很远时便松了手,江倾衍却还是瞧见了。

    他权当看不见,起身对来人行过一礼。

    三人围坐在圆桌前,宋瑾则在一旁置下茶水。冷言真从怀中拿出一副卷轴在桌上展开,正是日前从楚宫盗出的兵防图。

    “江兄,这张兵防图我与王上已经观摩过了。皇城禁卫军主要分布在四个门,其中玄武门的布防最为松懈,此处作为突破口是再合适不过了。”冷言真指着图上一处道。

    “但难就难在要与这些禁卫军周旋。”他说罢,一贯轻松的眉宇间不禁浮现一丝为难。

    “先不用同他们动手。”江倾衍倏地开口说道,“楚国禁卫军也认兵符,可利用手上这枚玉印暂做牵制,只要在他们察出端倪前将皇帝控制住便可。”

    “但要挟持皇帝也绝非易事。”冷言真道。

    “那便要看属下那味牵肠药效发挥的如何了。”宋瑾抱着臂突然插道。

    冷言真闻言失笑:“你倒是做的周全。”

    江倾衍神色复杂地望着那副兵防图,默了良久,将心中忧虑道出:“只是燕国此前才与我朝达成盟约,如今却因为我的缘故毁约,此番必会遭人口舌,恐不妥。”

    冷言真听了却是一笑:“若是这事江兄就不必忧心了。先帝曾下过旨意,准许我在府中豢养私兵。言真以个人名义助你,遂此次出征的也只会是这批私兵。”

    相府这批玄甲军在燕国甚少露面却广为人知,迄今也只在前朝内乱时出现过一回,但就是那一次却给众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不过五百余人却能剿灭乱党数万,可见其实力强悍,个个皆为精锐。

    江倾衍闻言眸中忧色才褪下,他倏地站起身,朝冷言真作揖道:“江寻此生所遇之幸不多,能得言真此等好友便为一桩大幸。”

    冷言真也起身,抬手将他扶起:“言真亦有同感。”

    二人言罢相视一笑。

    一旁坐着的小皇帝许是占有欲作祟,一连咳了好几声,这才让那二人都注意到了他。

    江倾衍心中暗自发笑,面上却不改其色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之后几人又论起了战略计策,最后商定在半月之后向楚国不宣而战。

    一个决断便颠覆了两段人生,宿命的爱恨纠葛也随之彻底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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