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倾衍也只是回之一笑道谢,这样的恭维称赞他每年都能听到,听多了便都无感了。
这时,一人慢悠悠地策马上前来,一边说道:“江公子箭法如此高深,不知本世子可有幸请教一二?”
此人是平昌王世子晏承之,京中有名的纨绔,他面上还是挂着那一贯的轻浮笑容,令人看着便无甚好感。
一旁那几人听了他这话心中都暗笑这纨绔是凑上去讨打来的,但又不禁期待着二人间的对决。
江倾衍眯了眯眼,默了片刻,道:“世子想怎么玩?”
晏承之笑着指了指江倾衍身后那片林子:“听闻这林中深处有一头难以猎得的黑色野猪,不如就拿它当做猎物看我们二人谁先猎得。”
江倾衍侧首看了看身后林子,最终应了下来。二人一前一后的策马飞舆入了那林间深处。
待行至林中一处人迹罕至之地时,走在前面的晏承之突然拉紧辔头停了马,江倾衍跟在后头也随他停了下来。
晏承之回过头来时面上已经再不见方才那般轻浮笑意,他开口道:“公子,是我。”
这幅皮囊之下赫然惊现宋瑾的声音。但江倾衍却丝毫不意外地嗯了一声。
宋瑾不由地挑眉,问道:“公子你何时发现是我的?”
“从你讲第一句话开始。”江倾衍略微勾了勾唇角。
赶在宋瑾自我怀疑前,江倾衍又道:“我与那平昌王世子有来往过一二,他是断不会寻我切磋的。”
这话中的一二来往说来也好笑。江倾衍某次回府路上恰好撞见晏承之正在寻一名寻常百姓麻烦,他便上前为那人解围,但晏承之与他却起了干戈,二人一来二去便动起手来。
但晏承之这种成日饮酒寻欢作乐早被酒色掏空的身板又岂是江倾衍的对手,于是就这么被当街好一顿揍。
这厮到底是被揍怕了,之后只要与他出现在同一条道上那都是要提前绕开走的,更遑论会主动上前来讨教。
宋瑾听了这话神情才缓和了些,他望了望远处道:“事不宜迟,我们快些离开吧。”
江倾衍点了点头,二人便又扬长而去。行到一处悬崖边时,宋瑾便下了马,对江倾衍道:“就是此地了,这峭壁半崖上有一处山洞是可以通到围场之外的。”
江倾衍闻言后不由一惊,这悬崖峭壁上竟暗藏此等玄机,但他也没多问,只管跟随宋瑾。
宋瑾自怀中拿出一捆绳索,朝那崖下那棵树根上一抛,绳索便绕着粗枝打了几个转最后索勾咬住了一处凹槽。
他拉了拉绳索确认稳固后,对江倾衍道:“公子,我先下去试试。”
江倾衍点了点头,让他小心。
宋瑾将绳索缠在腰间便跃下了,动作迅速精炼分毫不见拖泥带水。
他成功着陆后便将绳索往上一抛,江倾衍见了后也不犹豫照着他的模样便一跃而下。
冷风簌簌袭来卷起落叶无数,空荡的崖边上只剩下了两匹马儿悠悠踏步,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一切犹如那枯叶般,落下帷幕。
晏九亭刚从营帐中回到观围台上,举目望去,围场之上却已不见江倾衍身影,他不禁向一旁驻守的侍卫问起江倾衍的下落。
那侍卫只说看见江倾衍往林中深处去了。
这时一名男子走上前来卖笑着道:“皇上,小臣倒是知晓江公子下落。”
此人是方才和江倾衍一起在场的襄国公世子,贯会阿谀奉承,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讨好的机会。
晏九亭只是淡淡睨了他一眼:“说。”
“小臣方才观江公子狩猎时,看见平昌王世子走过来说要与江公子比试一番,江公子应下后两人便往林子里去了,猎的是里那头大家伙,他们现下应当是在林子最里头才是。”
晏九亭闻言却蹙了眉头,林子深处虽然猎物丰富些但同时也是虎穴狼巢危险重重。
绕是江倾衍身手再好,晏九亭也还是忧虑他,遂当即便派了几人去往林中深处寻人。
围场之上,公子王孙们还在不懈地一争高下,场中腥杀气息愈发浓重。
晏九亭心不在焉地观着,神思早已飘远。
派出去寻人的侍卫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回来,但回来的,却只有那派出去的人而已。
晏九亭见状此刻心中已然凉了半截,他堪堪站起了身,仍不死心问那几人:“人呢?”
其中一名侍卫胆战心惊地答道:“皇上,属下在林子中并未寻到江公子与平昌王世子身影,随后又往深处寻去,结果……结果在悬崖边上找到了两匹马驹,其中一匹正是您的照夜玉骢。”
晏九亭闻言脸色霎白心中蓦然一紧,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脑中乱撞,每一个都令他方寸大乱惶恐不安。
心口又开始阵阵抽痛,呼吸也逐渐变得困难不稳。他不由地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周身不住颤抖起来,嘴角处难以遏制地涌出一股血沫。
一旁侍候的人见状连忙去传唤随行太医,余下几人则是都围在他周身。
他的耳边净是宫人们焦急的担忧,伴随着耳鸣声袭来令他更加晕眩。
就在这时,一名哨兵急急忙忙得跑上来前来,在晏九亭面前躬身道:“皇上!刚才小的们在巡逻时发现平昌王世子,世子他,他,他一丝不挂的倒在营帐背后,似乎是,被人打晕了。”
晏九亭听到此处心下就已经一片清明了,他双手撑在面前的桌上垂着眸子,嘴角倏地勾起一抹苦涩弧度,任凭鲜血顺着下巴淌落胸前将衣襟染红。
好一计狸猫换太子,远谋深算,好一个江倾衍。晏九亭突然很好奇,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一切的,还是说,从一开始他每日面对的就是一个满腹算计的‘假人’?
他闭了闭眼,沉声道:“传令下去,禁卫军即刻出动,围场里外都给朕找,务必将江倾衍寻回。”
“平昌世子清醒后,让他来见朕。”
晏九亭话音刚落,人便像瞬间被抽干力气般栽倒在身后的座椅之上,惊煞了众人。
这厢,江倾衍和宋瑾已然远离围场数百里远了,二人不敢多做停留,出了涿鹿林范围后便寻了处马厩要了两匹快马,避开布防严密之地一路马不停蹄。
并州位于楚国边界与燕国相邻,再加上两国都未明令禁止通商,所以两境间常有商贸来往,并州城中的燕人也不在少数。
涿鹿林离并州不算远,二人快马加鞭的赶路,不过二日便到了并州。
连夜的兼程下二人都一身疲惫,此刻到了并州总算能得以停歇了。
客栈内,二人对坐在桌前。宋瑾道:“秋猎前我便已经给主上传书,大概明两日的样子主上派出的人便会来接应了。”
江倾衍嗯了一声,视线一直流转在宋瑾身上,久久不曾移开双目。
宋瑾察觉后不由问:“公子,怎么了?”
江倾衍唇角微微扬起,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主上身边能有你这号人,办起事来应当称心如意的多。”
宋瑾闻言愣了一瞬,随即笑出了声:“公子到了燕国后可一定得向人打听下我的名号。”
“好。”
二日后,前来接应的人如约而至。
宋瑾先与马车上的两名车夫交换暗号确认无误后,二人上了车。
马车逐渐驶离并州城朝着燕国驶去。江倾衍撩开窗帐,并州城的城门在他眼中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车轱辘滚动之声交杂着马蹄嗒嗒作响不绝于耳,每一下都像是在提醒他正与故国渐行渐远。
江倾衍走的是条不归路,从作出这一抉择起便要与从前一切背道而驰。
脑中回荡的是江显从前对他的种种教诲,但这些忠肝义胆在此刻已然成了夸谈。
来日他遭万人唾弃时,只盼不会累及那个曾教他持剑习武为民的父亲。
江倾衍阖上了双目,心中默念一声对不起。
走到这一步了,他再没回头的机会。
此去燕国路途不算太远,但乘马车速度总是比不得策马飞舆快,但二人也是耐得住舟车劳顿之人,所以这几日赶路也谈不上辛苦。
燕国虽地处南疆一域但与楚国地方风俗习性差异却不甚显著,再加上燕国素来喜爱效仿中原习俗,遂江倾衍到了此地后心中那股误入他乡的落差感也无过甚。
冷言真待他这个好友也是极为看重,竟然早早便候在宫外了。
江倾衍与他分别还不到一月,此刻见他却有种久别重逢之喜悦。
二人打了声招呼后,冷言真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摇着扇笑道:“本想着早些来好敲走你一顿酒喝,不过瞧着你现在这身行头,我还是先放过你的好。”
江倾衍闻言也笑了笑:“此回多亏得你相助我才能顺利脱身,这酒自然少不得的。”
“尽些了绵薄之力罢了,你我之间又何须如此客套?”
此时忙完手头事宜的宋瑾也走上前来,向冷言真作了一揖:“主上。”
冷言真朝他点了点头,随后又将目光转回江倾衍身上道:“江兄,咱们先进宫吧,王上这会正在宫中等着呢。”
江倾衍只道了声好,便跟着冷言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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