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心之痛袭来,晏九亭再也坐不住了,他双手撑在桌上站起朝着门外踉跄地走。眼前阵阵黑暗眩晕,脚下虚浮寸步难行,他还是支撑不住颓然跌倒在地。

    每一寸肌肤都寒冷侵袭刺骨,如堕冰窖,身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野兽撕咬,四肢百骸都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疼痛。

    喉中溢出声声痛苦的呻吟,晏九亭蜷缩着身子,单薄的身躯不住颤抖起来,在这片无人的黑暗中显得绝望又无助。

    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透着一股隐约的青灰之色,双眼半阖着,眸中空洞麻木。

    明明痛苦不堪,但他却陡然笑出了声,带着讽意的笑声,似乎在嘲讽自己的痴心妄念。

    笑声不止却很快就被剧烈的咳嗽代替,晏九亭紧紧攥着胸口衣襟良久才将这口气顺下。

    脑中意识混沌,不断回闪着与江倾衍这些日子以来相处的点滴。

    他的笑容,他的温柔,他突如其来的亲近,以及他的无情。每一帧都如刀刃在凌迟晏九亭的心脏。

    江倾衍突然的转变令他欣喜,但身体急剧的变化更让他清晰。他不是傻子,一个人的真心或是假意他又怎会分辨不出?

    不过是做了一回心甘情愿的愚者,可却不曾想,会这般要人性命。

    他笑自己糊涂,又不禁怨起江倾衍无情。明明投毒的方式这么多,这人怎么就偏偏择了个令他没法拒绝的。

    世上怎会有,这么坏的人呢?

    杀人连带着诛心啊……

    江倾衍几乎是逃似的离开那座宫宇,举步生风不带停歇,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他般。

    “江侍卫!”陈总管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拦住了一股脑向前走的江倾衍,“你找着皇上没?”

    江倾衍此刻心中正乱着,‘皇上’二字于他就犹如导火索般,他没好气地回了句没有,便又三步两脚得走了。

    清香阁中,江倾衍方才踏进院中就与从房檐跃下的宋瑾不期而遇。

    二人都不由一惊。

    宋瑾看清是江倾衍后才松了口气,他又看了看江倾衍手中食盒,道:“公子,那最后一粒药……”

    “此事已经办成。”江倾衍当即打断他。

    宋瑾见他面色极差便不再提这事了,他沉声道:“但还有一事,公子你应当知晓。”

    江倾衍见他神情严肃,愣道:“何事?”

    “公子的父亲是不是前些日子被派遣攻陷龟兹国了?”

    江倾衍蹙着眉点了点头,听他言及自己父亲面色也不禁沉重起来:“朝中迟迟未有战报传回,可是父亲他出何事了?”

    “公子的父亲暂时无虞。”宋瑾没等他松下一口气便又道,“但龟兹与匈奴已然结盟,此次争战怕是会有匈奴的人参与进来。可据我所知楚国这次出师的兵卒似乎只有寥寥一万而已,届时怕是会陷入彼众我寡的险境。”

    江倾衍心头猛然一跳,随即攥紧了双拳。

    宋瑾说的这些,江倾衍不相信晏九亭会不知道,但他分明清楚此战的凶险却还是只给了江显这点兵马,其中居心岂非昭然若揭?

    他薄唇轻抿,垂下的眼帘中寒意在瞳底翻腾。

    这时,宋瑾又道:“我能想到的楚皇应当也能想到才对,但不知为何却还是放仍不管。若照此情形观来,怕是之后亦是不会再增兵支援。”

    “所以,公子还是要赶在事发前将这险境扼杀了才好。”宋瑾眸中闪过一丝阴鸷。

    江倾衍闭了闭眼,心中对晏九亭压抑已久的恨意再次涌现。

    江显是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是他最后一个逆鳞,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对他不利。

    而晏九亭一边对他说着喜欢,一边却又一次次伤害他身边的人,当真虚伪至极。

    既然晏九亭这个皇帝做的不仁,那就干脆换一个能替他行这仁义的皇帝吧。

    今日过后,江倾衍不会对这个表里不一的人再抱有一丝怜悯。

    这之后,江倾衍每次到御前当差时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他也没多做什么,光是往那一站便能令人觉出一阵寒意。

    若是旁人与他搭话,他便又会回到以往那副平易近人的温和模样,只是对着皇帝时,却再不似前几日那般热切。

    御书房内,晏九亭端坐在书案前翻阅奏折,而不远处,江倾衍正接过宫人送来的茶水,二人不知说起了什么面上都挂上了笑意。

    晏九亭正巧将手中折子看完,稍稍一抬眼便瞧见了这一幕。

    而此时江倾衍也讲完转过身,两道视线不期相撞。晏九亭就这么望着他,但江倾衍却很快便移开眼低着头走到案台旁站定,自始至终不曾抬头多施舍一眼。

    晏九亭眼睫颤颤地,待他走到身侧时才收回目光垂了眸子。

    心口还是不觉阵阵抽痛。到底是落差太大了,他还未来得及自那温柔陷阱中踏出,便被现实狠狠打醒。

    那短短几日的爱意纠缠悱恻就如同泡影般转瞬即逝,半分余痕也未留下。

    “皇上,属下有事求见。”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晏九亭这才回过神来:“进来。”

    那士兵进来后先对晏九亭行过一礼,随后双手捧着一封信件道:“皇上,羌城传回战报。”

    “呈上来。”

    晏九亭话音刚落,一旁的江倾衍便已经动身下去自那士兵手中接过那封战报,若不是碍于晏九亭还在,他怕是会直接打开来看。

    但他还是抑下了心潮翻腾,恭顺的将那封战报交到晏九亭手中。

    晏九亭不紧不慢得撕开封条将那战报拿出展开。这是封捷报,羌城一战首战告捷,城中的龟兹铁骑已都被尽数绞杀驱逐,龟兹暂时被打退了回去。

    晏九亭知道一旁的江倾衍也正盯着这封战报看,所以他观完并未将之收起。

    “传令下去,让大将军多留意观察两日,务必将龟兹给朕一举攻下。”晏九亭道。

    “是。”那士兵领命后便退下了。

    桌上奏折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此时也已近晌午,晏九亭便打算回承景宫。

    但他刚从椅子上起身,眼前便陡然一黑,脑中一阵晕眩袭来令他不由地往前栽去。

    好在面前是书案,他堪堪伸手扶住了台面。侍候的宫人们见到皇帝异样后都蜂拥而至,担忧的围到他周身。

    倒是离他最近的江倾衍,始终都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对眼前一切都恍若未闻般。

    晏九亭眸中余光扫了扫身侧那个纹丝不动的人,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若他从未尝过江倾衍的柔情爱意,那现在也不必怀念起那滋味来,心中约莫也就不会那么痛了。

    秋猎前夕,夜里晏九亭突然到访清香阁。彼时江倾衍正和宋瑾一起商论着明日计策,蓦地察觉有人靠近,遂都停下了交谈。

    晏九亭进门时,江倾衍握着一册书观得正入神,见有人进来才抬起头,模样那叫一个滴水不漏。

    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江倾衍见来人是晏九亭后,心中还是不由一愣。二人相视良久方才错开目光。

    “有事吗?”江倾衍口气淡淡地,打破了这半晌的沉寂。

    晏九亭观他神情漠然,垂下了眼帘掩住了眸中失落。他对江倾衍说起了些有关秋猎的注意事项,言语皆是简言意骇。

    但江倾衍听着听着便打断他道:“以往每年的秋猎父亲都会带上我,规矩若是没变,那我便都清楚。”

    言下之意便是让他无需多言。

    晏九亭哑然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未多言,便转身离开了。

    待他走远,宋瑾才从黑暗中现身,望着那微敞的门喃喃道:“没想到这楚皇还是个痴情种啊……”

    江倾衍轻抿着唇,神色冷漠地望着眼前书卷,良久语气冰凉地道:“摇尾乞怜罢了。”

    皇家的猎场名唤涿鹿林,在距京城百余里处。前一日拜祭完先祖,翌日队伍便在一众留守的王公大臣们的相送下驶出京城。

    涿鹿林素有万里山河通远缴,九边形胜抱神京之美名,此地不仅抱山环水景色甚佳,更有珍禽异兽无数。

    管围大臣领骑兵布围后便是以皇帝首猎,王公大臣依次接上。但今年皇帝身体抱恙,且晏九亭对围猎一事本就兴致缺缺,于是便干脆坐于看城观围。

    参与的围猎的公子王孙个个都奋勇当先,在皇帝面前各显身手。狩猎不仅是追逐竞技更是赢得赏识提拔的机会,若是有幸得了皇帝的青睐,以后的官场路便会好走的多。

    这是众人都心照不应的事。

    江倾衍因为今年身份不同以往,本该护驾御前。但皇帝却破格让他参与狩猎,还命人为他牵了匹良驹来,羡煞旁的一众公子王孙。

    此等殊荣定是要遭人非议的,但江倾衍此刻心中只想着出逃一事,这些有的没的便随旁人慢慢议去吧。

    他除了剑术上炉火纯青,在箭法骑射上也颇有造诣,不消几时便已猎得数物。

    咻地一箭飞出,又中一只野兔。江倾衍放下手中银弓,面色始终淡淡地也不见喜色。

    但同行几人见状心里头不管舒不舒坦嘴上都是连声叫彩:“江公子好准头,好箭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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