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一路难见几处灯火,昏暗更甚。
两旁灌木树丛在夜风肆虐里疯狂地摇曳,发出阵阵呼啸之声,遥遥望去犹如狰狞野兽,令人毛骨悚然。
江倾衍这才发觉此处竟比途经的所有地方都要荒凉,便是连他心中都不由有些发怵。
此处让他想起一个地方,一个埋葬不知多少可怜亡魂的坟茔。
冷宫。
江倾衍不禁看向了身后的晏九亭,但对方只是静静伫立着,一语不发。
良久,他感受到自己的手突然被握住,低头一看,一只苍白冰凉的手紧紧攥着他。
江倾衍察觉出那只手正颤抖着,愣了一瞬他反握了回去。
“不过是一个没人住的废弃宫殿,走吧……”晏九亭开口道。
说罢,他便牵上江倾衍转身离开,脚下有些苍促。
江倾衍也不多言,只是乖顺地随着他走。
两人回到承景宫时已经过了亥时。
殿前正聚集着大批宫人侍卫,陈总管在一众人中显的尤为焦急。
“还没找着吗?”陈总管抓住一名回禀的侍卒问道。
“这……东西六宫奴才都寻遍了就是不见皇上下落。”那侍卒胆战心惊地回答。
陈总管一听更加捉急了,甩开那名侍卫叱道:“继续去找,若是找不着皇上你们也别回了!”
众人一听忙不迭得下去了。
陈总管站在原处愁眉不展地喃喃自语:“眼下复大人又不在宫中,若是出了什么事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
蓦然一声高呼传出。
陈总管一个激灵回过身,只见晏九亭二人出现在宫门前。
他又惊又喜赶忙迎了上去。却见来人一身风霜气,于是将手中大氅披在了晏九亭身上,担忧问道:“万岁这是上哪去了?”
又瞧见晏九亭面色不佳,随后便开始嘘寒问暖。
晏九亭只是静静听着,后摇了摇头,道:“朕无事。让人备热水,朕要沐浴。”
陈总管闻言应了声后便没多话了,走前却看了眼晏九亭身后的江倾衍,眼神有些晦涩不明。
江倾衍察觉到这道目光,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耻辱感,但他强压着不悦没有发作。
这时,晏九亭回首朝他莞尔一笑:“夜深了,早些洗漱歇下吧。”
笑意不深还略有一丝牵强。
江倾衍不语看了他须臾,最终只是淡淡应了声:“嗯。”
两日后,燕国使节返程回国。
此次交涉还算顺利,燕楚谈拢楚国同意割地。和议后燕国连续五年间需每年向楚国缴纳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且楚帝在位期间不得对楚国出兵进犯。
最终燕国以千金换得那方城池。
冷言真临走之际曾派人悄悄送了封信过来。江倾衍甚至都不能见他一面,只能在趁着空隙跃上高处目送那队浩浩荡荡驶出皇宫的车舆。
待那支队伍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江倾衍才自那高处走下。
寻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江倾衍才将那封信展开。
冷言真在信上说派来相助江倾衍的那名下属已然易容混入宫中,他还特别提道那人手腕之上有一处疤痕让江倾衍切勿错认。
后续的事宜冷言真准备妥当通通交待给了那名下属,说让江倾衍莫要担心。
愿君一切顺遂,言真在燕国候君佳音。
此一句置于信上末端。
江倾衍看完后只觉得言犹在耳般,心中对冷言真的感激之意又加深了几分。
此处没有地方销毁这信件,江倾衍将将信重新收好迈步走出了这犄角旮旯。
今日闲来无事,晏九亭便不曾出宫。江倾衍回宫时只见他静静坐于院中那颗银杏树下观看着手中书册,腿上还卧着一个缩成一团的毛球。
这一幕怡然静好。
时节逢秋,这颗银杏树上的叶子尽数呈现浅黄之色,枯黄的叶儿伴随着萧萧轻风起舞飘落。
一片叶子不慎落在了书册上,挡住了书上的字,晏九亭将那片叶子拂去时顺带瞧见了宫门口的江倾衍。
两两相望,晏九亭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淡淡一笑道:“回来了?”
“嗯。”江倾衍走上前去。
这几日,他在晏九亭面前表现的十分平和,两人相处便再不是像先前那般剑拔弩张势如水火的紧张气氛。
晏九亭虽然诧异江倾衍的转变,但却也欣然接受,眼下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江倾衍的出现惊扰了晏九亭腿上那只正打着盹的毛团,懒懒的伸了个腰,小东西还颇为不悦般地冲江倾衍叫唤了两声。
晏九亭将它放下去后,它便来了精神绕着两人跑来跑去。
“朕刚想寻你,一问才知你出去了。”晏九亭端起一旁的茶呷了一口。
他并没有直接了当的问江倾衍去哪了,但江倾衍明白自己需要寻个理由搪塞过去。
“闷,出去散心。”江倾衍信口胡诌,寻来的由头也拙劣的很,“你寻我作甚?”
晏九亭没与他在多那话头上周旋,只答道:“你今日便可以回自己阁中了,朕重新为你择了个伺候的人……”
他说到这时,有些迟疑的看了江倾衍一眼,见人面色如常并无异样方才继续道:“现下应该快到了。”
晏九亭这话讲完不消多时,便见陈总管领着一人走上跟前来。
二人先是对着晏九亭行过一礼。
陈总管稍稍往边上靠了靠,露出身后那人来:“皇上,这便是内侍省安排来伺候的奴才,名唤宋瑾。”
那男子衣着寻常宫人的打扮,样貌放在一众人里也并不出挑,听见陈总管言及自己也只是恭顺得垂着头,不敢直视圣颜。
江倾衍默不作声得打量着眼前这人,此人应当就是晏九亭安排来侍奉他起居之人。
若不出意外的话也当是冷言真派来混入宫中的那名下属。
晏九亭瞥了那侍奴两眼,似乎对这人还算满意,随后便将目光转回到江倾衍身上:“即日起便由他侍奉在你身边,若是有什么不周的地方你可以同朕讲。”
“知道了。”江倾衍道。
晏九亭起身本想进殿,走了两步却见江倾衍跟了上来,脚下一顿,道:“今日放你天假,你可以回自己阁中了。”
江倾衍一愣。本以为这两日的顺从下晏九亭应当会命他长居在承景宫内,时刻伴于身边,不曾想他竟肯放自己离开。
这是再好不过了。江倾衍也不必时刻端着这幅虚与委蛇的面孔,自己瞧着都觉得累。
正当他转身准备走时,却听见身后晏九亭清冽的声音响起。
“胖胖,还不快跟上去。”
嗯?哪来的胖胖?
江倾衍脚下一顿,不由地回身望去,只见那只胖狗儿依声跌跌撞撞的朝他奔来。
跑起来连那四只短腿都快看不见了,因为跑的太急还摔了个滚随即便又忙不迭的爬起继续跑。
“……”
江倾衍弯腰把它抱了起来,掂了掂后揣进怀中。
嗯,确实胖。
见江倾衍离开,那名名唤宋瑾的侍从也跟了上去。
回清香阁的一路上江倾衍都不曾和身后之人有过交流。
直到踏入清香阁中后,那人就先一步开口道:“属下宋瑾见过江公子。”
江倾衍观了他片刻,道:“手伸出来。”
宋瑾闻言不曾犹豫,将两只手都毫不保留的展示出来。
江倾衍一眼便瞥见了宋瑾左腕之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怵目惊心,难怪冷言真会以此作为识人的记号。
确认过后,江倾衍才放下心中戒备,语气也不见方才那般生冷:“今后要劳烦你了。”
宋瑾只摇了摇头:“主上的吩咐属下自当从命。”
“公子先进屋吧。”
“嗯。”
两人说罢便一起走进屋内。
江倾衍在桌前坐下,而宋瑾却直直走向了里屋的床前从床底搜罗出一个盒子,他似乎对这里的布局十分熟悉。
宋瑾端着那盒子走到桌前,见江倾衍目光略带迟疑地望着自己,于是便为他解惑:“属下日前便先这里探过了,顺带将随身之物先置于此处。”
说罢,他从盒中拿出脉枕。
“属下先替你把脉吧。”
江倾衍微微颔首将手递出。看着宋瑾指尖静置在自己腕上,他不由问道:“我身上的应当是毒,不知你可有办法?”
宋瑾过了须臾将手移开,似乎是笑了笑。
随后江倾衍听见他道:“确实是毒。”
“若我没诊错,这毒还是我制的……”宋瑾顿了顿,“还没取名。”
“……”
虽然心中有许多疑虑,但江倾衍此刻已经不想管这么多了,他一心只想着快些将这折腾人的东西除去,好还他一身功力。
宋瑾仿佛有一双洞悉一切的双眸他看出江倾衍的焦急,于是自那盒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上前。
“这便是解药,公子先服下吧。”
江倾衍接过后毫不犹豫的拨开瓶上的塞子倒出一粒服下。宋瑾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后喝上一口便放在了一旁。
药效来的迅速,不过半晌,江倾衍便感觉到体内翻涌而起的气劲,一股暖流自脏腑流入丹田处。
内力正在一点点凝聚,积少成多,最后像是冲破掣肘般迸发四散。
江倾衍连忙坐定运功调息,稳住体内紊乱的气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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