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亭忆起有次私下召见江显时,言及江倾衍。江显只说此子心性太浮躁,于战场时杀心过重过于意气用事,此乃兵家大忌也。

    江倾衍不知江显其实并不愿让他手染鲜血,杀业过重。

    有次南部现匪患,朝廷派平虏将军前去平定,江显便让江倾衍跟随同往。可那贼寇卧于巢穴竟迟迟不肯现身。

    就在众人都还踟蹰不前商拟作战计划时,军中便传急报说,江倾衍独自领着一支兵马攻上山去了。

    不过统领寥寥百人便敢深入敌营,且还大获全胜。

    这一战首战告捷,功高之下,竟无人治江倾衍无视军令之罪。

    也就是这一战让江倾衍扬名京畿,班师回朝时,一袭白袍身负铠甲手执红缨枪,策马扬鞭自众人眼前疾驰而来。

    从此便又被冠上了个‘小兵神’的名号。

    但江显后来却狠狠罚了他一顿。

    晚些时候若是有人经过江府门前朝里望去,便可透过那敞开的府门瞧见里面那个正逢得意的少年将军跪的笔直。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江显都未再同意携江倾衍出征。

    江显何至于此,晏九亭是明白的。

    头角崭露过甚,不知收敛锋芒。江显本意在磨砺江倾衍一番。此番朝廷是派平虏将军主持战局,却不料战功全落在了江倾衍一人头上,好在平虏将军非是心胸狭隘之辈遂不曾多心。

    但江倾衍却不明白父亲为何罚他。他只知晓自己旗开得胜,于是归心似箭想得到父亲的刮目赞赏,不料迎来的却是横眉怒目与责罚。

    江倾衍既是不解心中又是浓烈委屈交织萦绕。跪完后便一股脑的跑了出去,一头便扎进那三瓦四舍中闷了个烂醉。

    那日,晏九亭就悄然跟在他身后,在暗处默默观望酒肆中的他酩酊大醉。

    直到酒肆要打烊了,江倾衍酒也喝够了准备离开,结账时一掏腰包却空空如也。

    他这才想起自己一股脑跑出来,哪里留意过这茬。

    于是意识朦胧的人愣在原处,不知所措。

    这时,一名头戴白纱幕篱身着素白之人走进酒肆,直直走到江倾衍身旁,将一锭银两置于掌柜前。

    正是一直未现身的晏九亭。

    他未出声只是抬手指了指身侧的江倾衍,掌柜的明了他的意思欣然的收下了那锭银两。

    江倾衍醉眼朦胧,望着眼前裹的密不透风的人,静默须臾竟道了句:“多谢……姑娘。”

    眼前之人也许是轻声笑了笑,藏于幕篱之下的面容让人看不太真切。

    江倾衍凝望着他微微出神。

    晏九亭看江倾衍呆呆的模样心中觉得甚是可爱。于是借着他酒意上头,微微撩开了面上白纱,蓦然凑近到他面前。

    唇上触感柔软微凉,短暂的一触辄止却觉缱绻悱恻,如一阵短促的风拂动他心上涟漪。

    竟久久不能平息。

    江倾衍睁大了双目瞬间僵在原处,不待他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然转身步入夜色。

    他脚比脑子反应快,当即便往外追去。

    心中有一个藏匿已久的姓名呼之欲出,江倾衍却见那人刻意躲避,于是没再上前。

    脑中混乱,眼前景象模糊一片,江倾衍愣愣地望着那背影呢喃出声:“阿云……”

    这声低语在寂静的夜巷中并不难闻见,江倾衍看见远处那匆忙离去的人脚下倏然一顿。

    又随即恢复如常,消失在这片夜色当中。

    这夜短暂的邂逅在酒醉的人眼中,也许只会变成之后的大梦一场。

    但于那清醒着逃走的人而言,却是深深刻入脑中,心中泛起的情愫又一次渗入骨髓,为那藏匿深处刻骨铭心的爱恋又添上了一笔浓墨重彩。

    回忆扉页再次被翻开,晏九亭兀自望着雨夜中的人出神良久。

    “你看够了没?”

    一道颇为不悦之声响起将晏九亭自思绪中拉回现实。

    他回过神后只见江倾衍抱臂倚在廊柱前,蹙着眉看他,冰凉的目光中隐含着一丝厌弃。

    又惹的他不快了。

    晏九亭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嘴上想回句‘自是看不够的’但在对上江倾衍双目后还是将这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不同意让江倾衍出征,这人心中必然是极恨极了他。

    晏九亭却不后悔这般决定他以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人。譬如不让其随军出征,以及今日席位的排布。

    但他不曾想过,他这些自诩为保护的决定无形中会让江倾衍落得如此痛苦难过的处境。

    他也许亦是愚钝之人,只知笨拙的掏出心肺,却忽略了那人真正需要的。

    夜色渐深,雨势也逐渐微弱,廊亭外的四野一片昏暗,路边草木随风摇曳着不时发出飒飒声响,显得影影绰绰模糊朦胧。

    凉意袭身,晏九亭身躯不住轻颤起来。他这幅身躯畏寒,每逢阴雨寒天便极为难熬,且这一症状还伴随着年岁渐长而变得愈发显著。

    他的脸色苍白,不由自主地咬紧了下唇,微微颤抖的双手变得一片冰凉。

    缓缓抱住双臂,他好似察觉不到疼痛般手指尖狠狠扎向皮肉,竭力想要掩饰掉身上异状。但这还是不足以抵御排山倒海而来的彻骨寒意。

    江倾衍就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

    心中除了惊讶之余,还略有了些谋算。

    他想着若是能让晏九亭对他放下戒备彻底听信于他,或许能让自己行事更加顺利些。

    江倾衍眸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寒光,心中却又不禁鄙薄自己。

    他到底还是要做那虚与委蛇之人。

    强压下心中不适,江倾衍走到了晏九亭面前。

    晏九亭身后便是廊柱,江倾衍突然逼到他跟前,他下意识后撤一步,但后背已然贴紧廊柱退无可退。

    愣愣的抬头望向那近在咫尺之人,晏九亭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江倾衍一手抵在他耳旁的廊柱上,将他困于这方寸间时,他都是一脸茫然无措。

    “冷吗?”

    直到江倾衍的声音自他耳畔响起,他才惊觉,两人之间竟才隔了不过一拳之距。

    便是连呼吸都相互交织着。

    面前之人五官如雕刻般俊美绝伦,不浓不淡的剑眉润色完美,生得实则是双多情的桃花眼。

    只是这双眸子在对上晏九亭时若非凌厉加持便是寒霜笼罩,何曾有过像现在这般暖情的时刻,如同漩涡般叫人逃脱不了。

    这双漆黑如墨的双眸中此刻清晰的映照出晏九亭惘然无措的模样。

    他是那般惶恐。

    但江倾衍似要将他逼至悬崖峭壁。

    冰凉的手背上蓦然传来一阵暖意,晏九亭低头望去,是江倾衍将手覆于之上。

    “冷就靠着我。”江倾衍道。

    说罢不待晏九亭回答便将他扯入怀中。

    心跳如擂鼓骤然加速,仿佛要呼之欲出般,晏九亭瞬间便僵住了。

    江倾衍身上传出的炽热体温仿佛能将世间所有的寒意驱逐。

    晏九亭是浪潮汹涌中漂泊不定的浮萍,而江倾衍是他一直向往的港湾。

    但他又犹如一个曾被丢弃的破偶突然被人拾回,对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既是无比贪眷想要深陷其中却又踟蹰着,不敢上前。

    人莫不是都这般矛盾,得不到时脑中酿着千方百计也要如愿,可当如愿以偿后却又望而却步。

    晏九亭阖了阖眼,将心中翻腾紊乱的思绪通通抛却脑后。此刻不管江倾衍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甘愿沉溺于这片巨壑当中。

    置于两侧的双手迟疑着抬起,缓缓抚上面前之人背脊。晏九亭如脱力般将头轻轻靠于江倾衍肩上,他小心翼翼的还是不敢太过放肆。

    一股清香萦绕在鼻尖,清新淡雅恰到好处,沁人心脾令人不觉靠近想要嗅得更多。

    这是晏九亭身上独有的气味。

    江倾衍心中怪异自己竟会萌生更进一步的念头,他极力克制住抑下这古怪的旖念,可他却明白,自己已然在失控边缘。

    怎么会有人像他这般,分明是要诳骗别人,却先乱了自个的心。

    一场瓢泼大雨过后,空气中氤氲泛着湿气。漆静的夜又恢复到一片万籁俱寂中。

    此处应当是宫中较为偏远之地荒无人烟,便是连巡逻的像是刻意绕过此地。

    寂静中混杂着几丝旖旎暧昧。

    晏九亭并没有贪心太久,他汲取的温暖已经足够冲抵下遍体的冷冽。

    缓缓的松开了面前的人,晏九亭神色淡淡不见喜忧,垂着眸道:“时辰不早了,回吧。”

    二人分开后都不约而同的躲避着对方。晏九亭稍显如常,只是一直垂着眼看不出什么异状。

    倒是那个诓骗人的,变扭了半晌才将脸转回来,生硬地答:“……走吧。”

    回去的路上变成了江倾衍走在前面。他走的极快,仿佛后面有什么豺狼虎豹追赶似的。

    晏九亭在后面跟着逐渐有些力不从心,正想出言让他慢些时,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见江倾衍停下,他好不容易能停下缓口气,还未开口询问缘由,便听见江倾衍道。

    “这里……是哪?”

    “……”

    晏九亭哑口,目光朝四下一扫,眸光却逐渐黯下,神色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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