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 自由下落时,身体不免撞上横斜的枝桠。温峥却顾不上疼痛,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空白的大脑只有一个念头, 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护迟秋意周全。
终于, 那无止境的下落还是停了。不知是不是老天护佑, 他们落在一片松软的枯草地上,再加上树枝的缓冲,受伤并不严重。
温峥不可思议的喘着粗气, 他还活着,他竟然还活着。
温峥激动的爬了起来, 第一时间去看迟秋意的情况。还好, 因为被他有意护着, 迟秋意身上连擦伤都少有,只是脸色却依旧苍白。
温峥看着那双没有血色的薄唇,想起不久前的亲吻。不,那根本不是吻,是匆忙的权宜之计, 是卑鄙的偷偷占有。
所以, 温峥只能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干裂的嘴唇紧紧闭在一起,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温峥向四下看去,山崖下仍是树林, 和上方的树林看不出分别。月亮也是同一个月亮, 只是所处的位置告诉温峥,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
不知道这树林还有没其他入口, 更不知道那群刺客什么时候会追上来。温峥没再浪费时间, 背起昏睡的人一步深一步浅朝树林深处走去。
他的左腿在坠落时受了伤, 方才不觉,真正走起来才发现,一动便钻心的疼。
可是温峥却毫不在意,冷汗顺着额头流下,速度却越来越快,很快便来到了树林深处。远处传来某种动物的长鸣,温峥紧张的看向四周。还好,树林静悄悄的,并没有陌生活物的气息。温峥松了口气,脚下却踩了空,身体趔趄着,轰然跪倒在地上。
温峥却只来得及向后看去,还好,迟秋意没有被这个小意外惊扰。温峥咬着牙支起右腿,尝试重新站起来,左腿却怎么都不争气。
它彻底麻木了。
温峥不得不放下人,拿出贴身的匕首,狠狠扎在了左大腿上。
鲜血涌出,剧痛让他清醒了不少,左腿也恢复了功能。重新背起人,温峥继续向前走去。虽然他并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可一直等在原地,是救不了迟秋意的。
鲜血顺着左腿流下,染红昂贵的却破烂的布料,淅淅沥沥的落在满是落叶和枯草的泥土地里。
身体开始失温,夜风吹过,温峥听到身后微弱的喘息声。
温峥还是停了下来,将颤抖不止的人紧紧抱在怀里。
迟秋意的毒性发作,身体变得冰凉,嘴唇发紫。
温峥抓起他的手,迟秋意的手也冰凉,纤细的手指仿佛结了冰,轻轻一碰就会折断。温峥手忙脚乱脱下自己的外衣,紧紧裹在迟秋意身上,却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温峥咬咬牙,做贼心虚般四下看了看,四周依旧很安静,甚至连风声都停了。
温峥脱下两人的衣服,将赤身裸体的人抱进自己怀里。迟秋意的身体很白,月光下仿若上好的羊脂玉,通透,细腻,吹弹可破。
抱在怀里却冰冷得让人忍不住瑟缩。
温峥将两人的衣服一层层盖在身上,伸手拨开迟秋意凌乱的头发,“不会有事的,秋意,我们不会有事的。”
迟秋意却仍旧只是颤抖着。温峥便一遍遍的说着,直到声音喑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迟秋意终于不再颤抖。
他挺过了这次发作。
温峥劫后余生般长长呼出一口气,帮两人穿好衣服,背起人再次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几个时辰,天边升起暗红色的朝霞,天快亮了。温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满嘴血腥。
担忧的看向身后的人,迟秋意虽然没醒,嘴唇却也有些泛干。
温峥便停下脚步,找了一处平坦的草坪,铺上自己的外衣,将人放在上面。
清晨,树叶上积了不少露水。温峥摘了一片草叶,循着矮木从收集树叶上的露水,不一会儿便收满了一张叶子。
温峥没有走太远,很快便回到草坪,扶起人,将露水喂了下去。
迟秋意喝了水,嘴唇终于润了些,面色却依旧算不上好。温峥心急,正想背起人继续赶路,肚子却不合时宜叫了一声。温峥便想,秋意也该饿了吧,便四下寻找起能入口的东西来。
这树林,许是在崖底的缘故,温度比上面要适宜不少,结了果的树木也比比皆是,可这些果子温峥从未见过,也不知能不能入口,温峥便打算自己先尝了试试。
温峥不一会儿便摘了不少果子,什么种类都有,大的小的,青的红的。温峥首先拿起一枚红彤彤的小果儿,粗略擦拭几下放进口中,汁水饱满甜香四溢,能吃。便将这种果子全部挑出,剥了皮碾碎果肉,细细喂给迟秋意。
可惜这种果子数量并不多,几枚果子不一会儿便喂完了。温峥便继续尝试其他果子,然而剩下的果子不是又苦又涩无法下咽,便是酸到牙根发颤。温峥尝得多了,甚至觉得双眼发昏、胃部痉挛,也不知到底是哪种果子有毒。
温峥便不敢再试,摘了更多小红果儿,回来时太阳已经露出了头。待吃完果子宴,林中已然热闹起来。但是还好,没有凶残的野兽出没。温峥背起人继续在林中行走,左腿不知是疼的久了,竟然连疼痛都感知不到了。
温峥朝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林中温度越来越高,不一会儿额头上便沁出了汗。可是背上的人,仍旧冷得仿如坠入冰窖。
正午时,温峥忽见远处竟然升起一道白烟。温峥又是惊喜又是怀疑,怕是刺客追了上来。可是刺客又岂会在大白天生活暴露自己。想通后,温峥便鼓足力气,一口气跑到了那里。
竟是一座小屋,这林中有人居住,温峥顿时大喜,撑着最后一口气跑到小屋前,“有人吗!”
……
容岩睁眼的时候,秦瑟依旧守在床前。
容岩不解的眨了眨眼,“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秦瑟见他这副迷糊样,心情越发熨帖,笑道,“我日后便天天在这里。”
“你倒是无法无天。”容岩哼道。
“有的。”
“什么?”
“就在眼前呢。”
“花言巧语,再这样我赶人了!”容岩恼羞道,脸确实红了一些。
秦瑟便不再逗他,给他披上外衣,“先吃饭吧,粥该凉了。”
容岩听话的爬起来吃饭,“也不知道迟小将军他们怎么样了。”吃了几口粥忧愁道。
秦瑟拿过碗,“还是我来吧。”舀了一勺粥喂到容岩嘴边。
“秦瑟,你说你曾见识过百花谷的毒,那这百花谷的人好交与吗?”容岩没有买他的账,避开粥问道。
秦瑟无奈放下勺子,“喝完粥我就告诉你。”
容岩便夺过碗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慢点儿,不要着急。”秦瑟担心道。
容岩豪迈的放下空碗,“喝完了,说吧。”
秦瑟叹息着摇了摇头,“你啊。”悠悠讲述起来,“这江湖中事向来是各家说各话的。要说那百花谷,曾经和我们师门也好过一段时间。那时我还小,门里师兄经常到那谷里去,美其名曰历练,其实游山玩水。据说百花谷风景优美,得天独厚……”
“说重点!”容岩不想听这些废话,不耐烦道。
“你啊,”秦瑟笑了笑,“那就讲你爱听的。要说这百花谷里的人,最出名的当属他们的上任谷主。”
“上任?”
“对,也是任谷主时间最短的一个。”
“最短?”
“只当了三年不到便卸任了。”
“为什么?”容岩果然爱听这些,忙不迭问道。
“因为理念不合。上任谷主姓林名非,主张和其他门派和平共处,江湖事江湖毕,不与官府打交道。但是谷中太多弟子过惯了平静日子,便开始向往朝堂。林非见与弟子们的理念越来越大,便辞了谷主之位,归隐山林了。”
“这谷主当得不合格,”容岩说,“理念不合,江湖中人难道不该用武功说话吗?”
“林非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只是不忍对同门出手罢了。林非出走后,他的师弟裘羽接任了谷主。裘羽这个人……”秦瑟说到这儿,重重叹了一声气,“他和林非简直两个极端,林非主张和平,他便要求斗争。林非不想招惹朝廷中人,他偏偏要和朝廷合作。林非用百花谷的药救人性命,他就用百花谷的毒害人性命……”
“这人是不是心理扭曲?”容岩问。
秦瑟被他耿直的想法逗笑,“谁知道呢,总之林非走后,百花谷彻底变成了歪门邪道,江湖也被裘羽搅和得不得安宁。只是没想到这小小的门派竟能兴风作浪到庆阳城来,真不知道裘羽搞的究竟是什么名堂。”
“大概……”容岩小心的推测,“他想谋反。”
“谋反?”秦瑟问。
容岩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是说,昨晚他们想刺杀的人,其实是你!”
容岩苦笑了一下,“很奇怪吗?”
秦瑟砰地一掌拍在了桌上,“我这就带人踏平百花谷!”
“你怎么也来这个?”容岩被他气笑,哭笑不得道,“现在救人要紧,你们怎么一个个满脑子尽是打打杀杀。”
“我不管!我绝不允许有人伤害你!”
“不是没伤到呢。我也不管,反正迟秋意不能死,至少不能因我而死。”容岩也来了脾气,扭头道。
秦瑟见他真生气了,顿时像做了错事的大金毛,蔫蔫儿垂下了脑袋,“对不起,容岩,是我冲动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