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要……”辰霜强忍着体内翻滚不断的热浪,抬手将叱炎的身躯制在了一臂之外。她本想再用力一推,可使出的劲却轻轻绵绵,像是要搭在他起伏的胸膛上一般。
她大口喘息,却摄入了男人一身汹涌的酒气。
头脑更加昏沉,犹如溺在水里。
罗帐轻摇,悬于其间的几串角铃发出急促的脆声,有如惊弓之鸟鸣叫。
叱炎垂眸,注视着她扶在他胸前紧张的小手,指骨蜷曲,关节泛白,柔弱无骨,欲拒还迎。
他心中冷笑一声,扯开她半掩的衣襟,俯身向下。
底下之人扭动着娇小的身体,没有预想中的迎合他,只有一声清脆的掌掴。
“啪!”
那双小手,半刻前还在他喉结处抚弄着,此时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他坚硬的面具之上。
小手掌心通红,面具稳如泰山。
他一时不能分辨,到底哪个更疼些。
心中顿时起了一丝不甘,他继续欺身下压,半褪的衣衫掩不住他精阔的肩背,垂落在了她滚烫的身躯之上。
这具身躯,丝缕之下,不住地颤着,像是一只折了翅落于他掌中的蝶。
他忍不住撩开几缕黏在她面颊的发,不让他们挡住她晶莹剔透的眼眸。
近距离之下,他清清楚楚地将她的面容看个透彻。
可惜了,皎洁的玉颜此时渗出惨白之色,抿唇如若受刑。那双美目泫然欲泪,右眼角坠着的一颗极其细小的泪痣,尤为楚楚动人。
一道寒光随即从眼前闪过,他忽感喉间紧涩不已。
刚刚打他的那只小手,不知何时已握出一柄匕首,正哆嗦着,架在他的颈间,摇摆不定,似是自卫,又似威胁。
“殿下,自重。”她的声音比她的身体还要僵硬,如同离了三魂七魄。
“就凭你?”叱炎颔首瞥见了那柄熟悉的银雕匕首,嗤了一声,一把将那利器打落在了榻前的地上。
他甩开行动时披散下来的几根粗辫,双手撑在她肩膀两侧,又道:“你怕什么?你是我唯一的帐中女奴,难道不知,帐中女奴是用来做什么吗?”
叱炎盯着身下死死咬着唇的她,冷声道:
“怎么,后悔了?”
辰霜克制着音色中的颤抖,仰面直视他黢黑的面具,道:
“我心中从未有后悔一词。殿下想要我,我并非不愿。但,欲行此事,我有一个要求。”
“谈条件?”叱炎微微挑起眉,望着她明明极力忍受着钻心的不适,却还要装作容色端严的模样。
他倒是突然想听听她究竟想要什么。
“说。”
“请殿下摘下面具,我想要一睹殿下真容。”
帐内如退潮般死寂无声。
连一直随着帐中动静不断聒噪的角铃亦不再响动。
辰霜眼见她身前精壮的男子怔住,他浓烈的眉目间掠过一丝阴狠。忽而俯下身去重重扼着她的咽喉,死死盯着她潮湿的眸子,厉声问道:
“是谁派你来的?是谁教你那么说的?”
她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擒住,身体无力地被抬了起来动弹不得,口中嘤呜着发不出一点声响。泪水应激而出,不受控地漫在眼眸。她艰难地仰着头,想要透过一片湿雾看一看眼前那个人。
哪怕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一条青筋从他流畅有力的颈侧暴起,往上游走在滚动的喉结,紧绷的下颌线像是一把利刃,要即刻取人性命。
他想杀她,真是如同碾死一只蝼蚁一般容易。
她虽然早已听闻玄王叱炎向来喜怒无常,却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对她发难。她从前根本不知道,这面具,好像就是他的逆鳞。
而他的逆鳞,却是她想要留下来的目的。
眼底的光开始发白,那束白光越来越大,逐渐将她周身笼罩,然后吞没。她的意识难以回笼,像是魂飞魄散的前兆。
双手失了力气,垂在了两侧。就在她以为要死这里之时,喉间的力量却松动了。
辰霜遽然从半空中跌坐在床榻,惊魂间,终是喘上了一口气。
她剧烈地咳嗽着,一脸无辜道:
“我想要看一看殿下的容貌,这样也有错吗?”
眼前的男人虽然收了手,依旧是冷着脸。
“留下你,是因为你还有点用。不要再存不该有的心思。懂?”他轻描淡写地打碎了她的念头。
她听出来了,他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再打这副面具的主意。
可若不是为那面具之下的容貌,她又怎会甘愿留在他身边呢。
辰霜垂头,十指微蜷,抓着榻上的氍毹,深深陷入柔软绒毛之中。
锁喉的阵痛散去,那股药性再度攀了上来。
她想要逃离这温暖舒适的床榻,去往冰冷彻寒的外头透透气。
角铃之声又纷纷响起,帘幔猛地下沉。
未等她动身,他撑在她两侧的大臂往里收紧,将她整个身子囚住。她像是一只困顿的小兽,被他紧紧箍在身下。
“你做什么……”她挣扎着想要摆脱掌控,可她的力道在他面前不过是蝼蚁之力,微不足道。
叱炎不语,大掌包裹住了她的肩头,这一次轻柔了些许,戴着扳指的大拇指摩挲着她凛冽的锁骨。他的指腹有些粗糙,黑玉扳指却冰丝透凉,两者交替间,她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他顺势瞥见了她颈处,方才施力过猛,留下了潮红色的痕迹,在她光洁的肌肤上显得犹为明显夺目。目光再往下一探,不经意望见了女子被挑开的衣襟内,雪脯上几道极其细小的疤痕,如同白珪之上的裂纹刺了他的眼。
不知为何,他的脑中似有流星划过,炸开了一般的疼。
他听见自己开口问道:
“你心口的旧伤,是如何得来的?”
辰霜这才捂住胸前的风光,耳廓染上一丝绯红。不去看头顶上那人火辣的目光,低声道:
“多年前不小心划的。”
叱炎冷哼一声。她又撒谎。
那几道疤痕,他一看便知,应是初时就伤得极深才留下了疤,而且伤口十分工整,绝无可能是无意中的划伤。倒像是,刻意为之。
她越想掩着,他便越想伸手去扒开来看个清楚。
辰霜不由在榻后撤了几步,想要躲开他的触摸,耐不住他力气极大,将她狠狠擒住了。她挣脱不得,摆动间扯到手臂上的鞭伤,撕裂的剧痛漫开来,一下子将她的眼泪逼了出来。
其中一滴,从她煞白的脸颊滚落,“啪嗒”溅在了叱炎的手背。那双手指骨分明,根根经络隐伏在皮下,泪渍像是一朵被折落的水莲,漾在其中,危机四伏。
他似是感到了指间的湿意,垂首轻轻一瞥。他的手僵在那里,神色平淡,语调却多了一分厉色:
“刚才还那样。只因本王不答应摘下面具,现在就那么不情愿吗?”
那样?她脑中闪回了方才二人旖旎万分的姿态,颊边渐渐染上的一层稀薄的红雾。
她抬手飞快地拭去了一滴已滑至下颚的泪水,冷冷呛道:
“药性所致,非我甘愿。殿下若是要强人所难,只会为人所不齿。”
辰霜严严实实地敛起了衣衽,强撑起虚软的身子,坐了起来。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她指尖还能抚到那处伤口凹凸不平的纹路,心中顿生哀恸。
那心头的伤口,也是她的逆鳞。她不愿示予任何人。
叱炎望着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女子,傲气地克制了心底莫名而起的欲念,冷笑道:
“上策不取,偏要下策。”
他重新敛起衣衽,起身离榻。
他自问对这个女俘不着半点兴趣,所作所为不过是探她的底线,以为她和那些胡女一般,故意如此,想借机爬他的床罢了。
不曾想,她是真的误服了药,才会如此轻浪待他。
可明明心中早已有了结论,为何还要以这种方式一再试她,好像从中得了乐趣。
还是,自己本就在期待些什么?
叱炎有些烦躁。他立在榻前,忽感衣袍下方一阵轻拽,似有蚁群挠过。
他低头一看,一双藕色的小臂正在他袍底四处摸索着。她从榻上探着身,吃力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是那柄被他掷于榻下的银雕匕首。
她找到后竟毫不迟疑地拔出鞘,刀尖对着掌心一道又一道划去。她肌肤细嫩,每一道伤口在利刃之下瞬间皮开肉绽,猩红的血流在她素白的手腕间纵横交错。
叱炎的眸色完全暗了下去。
原来,刚才夜宴上看到的那处掌心伤痕,也是被她这样自己刺破的。
他明白过来,她是在用这种自伤之法,克制体内的药性,进而抵制心中的欲念。
胡人一向开放,此情此景,必是取那上策。却不想她一汉人,竟如此刚烈,宁肯自残,也不愿取那最为稳妥的法子。
不知为何,他心中凛然起了一股恼火,腾涌上了脸。
“殿下,药煎好了。”帐外传来巫医的声音。
“端进来。”叱炎顺了顺气,唤他进来。
巫医恭恭敬敬地端着药入内,看到满地血污,一片狼藉,吓得后退一步。
叱炎稳稳地捞起那碗将要倒出的汤药,举到辰霜眼前。
“不喝?”他皱眉。
辰霜这才迟钝地放开匕首,双手从他手中接过药碗。
趁她一饮而尽间,叱炎收走了那柄匕首。
再刺下去,那双救人的手就要废了。
这个一向眉眼静笃的女子,哪怕饮了情酒,药性侵体,也是万般内敛的,在这克制之中略有一丝稍纵即逝的情-欲,却能挑起男人的滔天巨浪。
她饮毕,双目空洞,似是看到了巫医,对他喊了一句:
“劳烦帮我,拿一桶冰水来!”
巫医闻言一震,好言劝道:
“姑娘,你浑身伤口未愈,要是用冰水会复发溃烂的啊!”
“拿冰水来!”她听而不闻,只是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叱炎何时见过一个女奴发号施令。她满身鞭伤,肩头的箭伤也还凝着血斑,却一副大义凛然,宁死不折的样子,宛若一只破碎的青白瓷瓶。
“没听见吗?给她冰水!”叱炎面若寒霜,对着愣神的巫医斥道。
不消片刻,数桶冰水和浴桶便被送入帐中。
“还请殿下回避。”辰霜背对着他,音色是一如既往的矜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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