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材高挑的胡姬步履盈盈而来,对着高台一拜后,率先开始舞动。
她身着赤红的露脐舞裙,上身紧窄,勾勒出起伏的丰满。玲珑腰身,裙带低垂,曲裾曳及地面。游动间,腰间环佩悦耳轻响,合着轻盈却又热烈的舞步,将在场人的所有目光圈禁在她足尖指尖。
年轻鲜活的身体随着胡琴不断回旋着,如同赤-裸的欲望不断调动起最原始的本能。
席中呼声不断,对着这样一个尤物,众人的心都被勾走了。
一曲终了,不少观者的眼神仍遗留着她热切舞步的回响,连呼吸都浊重了几分。
接下来,在一众胡人并不善意的目光下,辰霜行至篝火前,从腰间抽出了细剑。
一身素白衣衫,雪色发冠丝绦,神色清冽,在一众胡姬之中,显得犹为出尘不染。
她先是缓缓下腰,将细剑举过头顶,待身体完全成弓形之时,剑尖突然点地回跳。她踮着的步子由慢至快,最后迅速往后退撤,手腕宛转不断挥舞着剑身,犹如在斩断纷飞的雪片。
衣角翩跹,长袖如流云般舒卷,一截纤纤玉臂从中显现,恰似山坳间新生的弯月,坠落人间。
如果说之前胡姬之舞是媚骨天成,食人精魄,那这个汉女的剑舞,是柔中带刚,力拔千钧。
没有任何配乐,但是她扭动着的腰肢却像踩着节奏一般,和着钟鼓之声,如同身陷金戈铁马的沙场,孤身一人在阵前对战万千敌军。
看客亦如身在阵中,时而酣畅淋漓,时而胆战心惊,因她每每能在剑刺的关键之时扭转乾坤,转危为安。
落幕之时,她竟飞跳而起,用剑尖从篝火中挑出一抔焦土来。一时间,飞散的火星子环绕在她周身,在剑舞的风流中游荡不定,像是神明降下一团星雾,将她的真身掩去。
随着最后一束星火收拢,落下,散去,执剑之人从火光中幽幽现身,先是望了一眼角落里默默观赏的玄衣男子,再向高台上的掖擎可汗一拜。
叱炎目不转睛,静静看完了整场剑舞。其间,他在众人欢呼惊叫之时,不过悠悠地饮了一杯又一杯,已将御赐之酒以一己之力干掉了一大半。
酒不醉人,但他却感到一丝微醺。
“啪啪啪啪——”
二人舞毕后,希乌率先鼓起了掌。他悠长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似在提醒该是判别胜负的时候了:
“大可汗,该赏还是该罚呢?”
辰霜一舞终了,周身发了一层薄汗。她听到了希乌的提问,余光望向叱炎。男子紧握着斟满酒的酒杯多时迟迟没有饮下,同她一道,盯着高台王座之人。她跪在底下,隔了很久,她似乎都能感受到,那里的大可汗眉目涌起一股隐隐的怒气。
席间众人,无一人敢吭声。
只因,这个汉女剑舞之妙,并不逊于王庭最美的胡姬。论技艺,甚至或许还更胜一筹。众目睽睽之下,竟不能立判高下,驳斥当年唐皇之言为谬误。
希乌这一问,实际是在设套,危机重重。
可汗若是赏了,便是认下了唐皇之辱;若是罚了,便是指鹿为马,传了出去,恐失人心。
决断艰难,无怪乎席间已是沉默良久,无人再敢插话。
谁知,那执剑的舞姬倏然扑通一声跪在高台阶下,大声道:
“小人该罚!小人与胡姬所舞之物,并非同种,因此不可一概而论,一较高下。若是我为胡姬之舞,或是胡姬舞我之剑,如此相较,方为公平。”
“况且,小人一时失察,竟在大可汗面前以利器作舞,实乃不敬,还请大可汗责罚!”
寥寥数语,既为大可汗保全了颜面解了围,又不使自己立于败地。只不过,硬是套上了利器上堂的罪名,要受些责罚之苦罢了。
叱炎舒缓了紧握酒杯的手,心下一笑,随即大跨步上前,也朝大可汗拜道:
“儿臣管教无方,任由帐中女奴携利器冲撞了父汗,请父汗允许我带她回营,鞭笞数十,以示惩戒。”
掖擎可汗望着台下的二人,怒目渐舒,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道:
“既是炎儿手下的人,便由你带回去,好生管教。今夜赐下好酒不断,大家千万尽兴。”
语罢掖擎起身,示意众人不必行礼送驾。他最后望了一眼远处篝火前那白衣女奴,转身搂着胡姬入了大帐内。
辰霜浅舒一口气,执剑走回叱炎身边停下。他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把收走了她手中的剑,盯着她问道:
“你是选舞剑之前,便已想好了这套说辞吗?”
辰霜轻轻望了一眼远处,希乌落了座,正猛灌着酒,目光不时游荡在自己和叱炎之间。
她朗声道:
“不错。既然有人要看我和殿下的笑话,我怎能令他如愿?”
“你倒不笨。”叱炎动作迅速地将细剑收入剑鞘,见她毫无惧色,又反问道,“怎么,不怕受不住鞭刑吗?”
“小人甘之若饴。”辰霜面不改色地说道。
叱炎不禁转身相望。
她的双颊因激烈的舞动而染上一层薄薄红雾,唇间曜人的赤色已是呼之欲出。只是照常在他身后一步外,可她喘出的热气似乎拂过他耳后一寸,极快的心跳亦是擂鼓可闻。
他习剑多年,不会看不出,她的这段剑舞,每一处定点,都指向自己所在的方位。像是那舞剑的舞姬无视了所有看客,全当席间空旷全无一人,只独独为他一人而舞。
她这番话,究竟存了几分真心?
火杖熊熊,阴翳之下,风摇林间,树影婆娑,似有万千呢喃。
他若有所思,不动声色,轻轻抚了抚腰间玉銙系着的一柄极其锋利的弯刀。遐思正盛之时,却被一声极其轻微的娇喘惊醒:
“殿下,可,可否允我回去再受刑……”
他侧身一望,方才还明艳动人,谈笑自如的舞姬,此刻突然跌倒在地。她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撑在地上,面色潮红,香汗淋漓,似是极力地忍耐着什么。
她今夜未曾饮酒,如何生得这一副醉态。
“怎么了?”他终是觉察到了不对劲。
被他一再追问之下,辰霜左右为难之下,红着脸,低低回道:
“达干大人在我酒中放了些催情之药。我本已压制,可舞剑时又催动了药效……唔……”
她的气喘得越来越急,耳廓一圈尽是樱红,一双眸子水灵灵的,仿佛就要滴出泪来。
耳边传来一句低沉的发问:
“还走得动?”
辰霜尝试双手撑地,半跪着想要起来,可越是行动,腿脚越是发软。她还未答话,身体忽然凌空而起,稳稳地贴着一个胸怀。
叱炎竟单手将她打横抱起,一手挑起鸦黑色的大氅,将她从头到脚盖住,疾步向玄军营帐走去。
辰霜整个身体都是虚软的,趴在叱炎身上晃晃悠悠,像是一片落叶在风中飘荡着不着地。身上还盖着厚重的大氅,闷得她一口气都喘不出来,只听见一下又一下激烈的心跳声,她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叱炎的。
不知过了多久,辰霜头顶的大氅被移开一寸,捂着的热气在寒风中散去了些许。她重新探出头来,一眼望见了怀抱着她的铁面男子对着手下吼道:
“巫医呢?”
“属下马上去传。”那人见主子发怒,飞也似地领命跑远了。
辰霜望着晃荡的帐幔被挑开,身体被安放在他帐中矮榻。她受宠若惊,心知此举非常不妥。挣扎之下从矮榻滚落到了地上,所幸那里垫着一大片雪狼皮,她没有很痛。
叱炎听到声响后转过身来,微怔后又用大氅将她裹紧,抱起来重新放回到榻上。
辰霜整个人罩在极其闷热的氅毛之中,隐约听到熟悉的巫医道:
“殿下,可是身体有恙?”
接着,大氅露出一条缝隙,她的手臂瞬时从中伸了出来,被一双枯瘦的手指搭住了脉搏。
腕间的温热散去,她随即听到一声“咚”跪地的声音,巫医颤声道:
“殿下恕罪,她所中的药,药性极强,至阴至寒。我可以先用点草药压制,但一时半会很难解除,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叱炎不耐烦。
“除非以男子阳气采补,行房中之术,便可消解药性。这是最直接且安全的法子了。不然,姑娘只能忍下去,待药性体内自行消解。”
辰霜自是知道这个法子的,她一早便知道。此刻她再也忍不住了,整个人从大氅中坐了起来。颤抖着双腿下了榻,摇摇晃晃去取下了挂在砍刀架旁的皮鞭。
她亲手调的药,她最是清楚不过。药性来势极猛,但只要熬过今晚,第二日身体便会一切如常。
所以,她此时需要迅疾猛烈的鞭笞,不断敲打顽固的□□,将药效逼起来的怪物赶出去,保持清醒之智,清白之身。
她心中更有过一丝异样的害怕。她怕这个不近人情的玄王会随意指来一个手下来欺辱她,毕竟,这里的奴隶和营-妓并无甚区别。
她忍耐着体内不断翻滚的躁动,缓步行至叱炎面前,将皮鞭递到他手中。一触到他的手,便马上缩回,整个身躯跪在地上,克制着颤声,道:
“殿下还未依大可汗之令行鞭刑。快动手吧。”
“你……”叱炎声音中似是有几分惊异。
她抓紧了他的衣角,死死盯着他道:
“请殿下行刑。”
叱炎没有回应她,目光却突然沉静得可怕。
辰霜体力不支,瘫软了下去,心口不断有热流涌上,酥痒之感传遍全身。
骤然,头顶传来一声怒吼:
“出去。给我滚出去。”
“下官这就去煎药……”巫医受了惊吓,连滚带爬出了帐子。
此时,帐内只剩下两个人了。
辰霜茫然抬头,反应慢了半拍,正想起身追上巫医步伐也一道“滚”出去。目光却被一对漆墨般的眸子捕获。恶狠狠的,像是捕到了猎物的狼。
叱炎在她面前,突然摊开手来,接着从腰间拔出那柄细剑,一下向掌心刺去。
辰霜心中惊愕不已,眼睁睁望着剑锋急转直下,却没有预想中的血流喷射而出。
那剑尖一碰到,便缩了进去。剑身并未开锋,怎么伤得了他。
这是一柄伪剑。根本伤不了人的。
是了,他处处防着她,又怎会允一个身分不明的大唐战俘在大可汗面前舞剑?
“可看清楚了?”他的声音冷漠中含着不小的嗔怒。
辰霜明白过来,颓然跌地。她是讨不到鞭刑了。
她拽着他衣角的手渐渐松了开来,却转瞬被一大掌紧紧捉住。
脊背后腰处贴到了一片温热,耳边传来“当啷当啷”解下蹀躞带的响声,还有“窸窸窣窣”急促褪下衣物的摩挲声。
辰霜惊起回头,四肢无力地任由只着半身素绡寝衣的叱炎掐着她的腰,将她扶上了矮榻。他喘出的热气扑到了肩颈处,仿佛被一大片燃烧的羽毛挠过,丝丝麻麻。
她呆呆地望着欺身上来的叱炎,收紧了在身后撑着身体的双臂,抵着榻沿,屈起膝不住地往后退却。
他这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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