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青唯峰相差了将近十个山峰之外,一座略显平平无奇的小山峰上,浓荫翠绕。
此地是修真界中最为接近凡人的地界,尤其是晌午时袅袅轻腾的烟雾都并非什么仙雾灵烟,而是……大米饭蒸熟了的象征。
回到灵宠峰的第三日,摆脱了大佬的压迫感后,沈拂衣感觉备受刺激的心跳终于恢复了它应该有的健康频率。
这种感觉宛若和社畜时期,再也不会被顶头大boss给压榨到的感觉一样爽。
在过几日赶回去参加比试前,沈拂衣的每一天都过得毫无压力。
其他新生回自家后,都在勤学苦练,发愤图强。
沈拂衣则是放松身体躺在躺椅上,此刻浑身上下都沐浴着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像一只软乎乎的小猫,恨不得打呼噜证明自己十分惬意。
而且就在沈拂衣觉得太阳略晒的下一刻,头顶便立马出现了一片绿色阴凉。
尚未成年的清秀小师弟将一把芭蕉伞固定在了师姐竹椅顶端。
他端来一筐挂着晶莹水珠的粉红蜜桃放在沈拂衣右手边的小几子上,声音软软糯糯,很是乖巧。
“师姐吃桃。”
沈拂衣看着他忙里忙外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小脸,心里不由泛滥起一丝怜爱的情绪。
她都不知道原主人品那么糟糕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同时遇到圣母师姐,圣父师兄,还有天真不染的小师弟。
就像以前看的电视剧那样,往往都是恶毒女配身边充满了善良的好人,然后被她一一祸害。
沈拂衣觉得自己虽然不敢说有多好,但尊老爱幼最基本的美德她还是有的。
“师姐,后山的粪坑满了,师姐能不能帮我把粪桶挑一下?”
今天装的粪桶有点多,衡锦一个人挑不过来。
而且他的手臂昨天还不小心摔伤了。
沈拂衣:……
嘴里的桃子瞬间变得不香。
她忽然不想尊老爱幼了。
但看着小师弟泪眼汪汪的模样,沈拂衣就突然想到他背上一个蜈蚣一样丑陋的疤痕,就是原主曾经瞒着师门上下背地里故意磋磨虐待他的产物。
想到这点,沈拂衣默默咽下嘴里香甜的桃汁。
如果说青唯峰是青唯宗十二峰的首峰,那么灵宠峰就是十二峰里的最末。
住在这里的人不需要辟谷,也不需要太高的修为,相较于武力值,他们更需要学会的是养殖技术。
这也是废柴沈拂衣可以拜入灵宠峰的原因。
因为在这里,大家不分高低贵贱,都是平等的废柴。
灵宠峰门下只有四个弟子,上头有大师姐大师兄,沈拂衣排第三,衡锦就排第四。
所以门派上上下下的事情,以至于连挑粪这样的事情,都需要门派弟子自己完成。
晌午的时候有多惬意,被阳光滋养过的粪坑就有多刺鼻。
沈拂衣强忍着叛出师门的念头走到粪坑旁,就看见小师弟站在粪坑旁被熏得小脸发青摇摇欲坠的样子。
沈拂衣心口一跳,直接一个公主抱,把这可怜的娃抱离了粪坑。
小师弟原本发青的小脸瞬间煞白,他在少女柔软的怀里僵硬住身体,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最终,衡锦宛若害羞般垂下脑袋闷声道:“师姐快放我下来。”
沈拂衣被熏得没好气道:“师姐不是想救你,师姐是怕你掉下去还得师姐捞你……”
那画面太美,她都不敢想象。
放下小师弟后,沈拂衣问:“咱们要挑几趟?”
衡锦瓮声报了个“十五趟”。
而且这还是建立在他已经挑了半个月的前提条件下。
沈拂衣嘶了口冷气,心里对这个数字略是震撼。
虽然说拉屎是人类的终极奥义她懂。
但大可以不必拉这么多。
在自家师姐的帮助下,胳膊受伤的衡锦终于得到了一丝放松的机会。
他站在一旁看着少女果真站在粪坑旁边卷袖子挑粪,眼中那种天真不染的东西仿佛随着某种情绪渐渐悄无声息地流逝。
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深沉融入在漆黑眼瞳当中,下一刻,小师弟蓦地歪头一笑。
怕他掉进去吗……
上辈子她为了自己活命,无视他的苦苦哀求,把他推入魔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拂衣挑起粪桶前突然感觉后背毛毛的。
这种熟悉又阴森的感觉让人周身都瞬间清凉。
她第一想法就是被封印在山洞里根本不可能出来的薄意卿。
脑海里浮现出某张看似绝美实则阴森森的脸后,沈拂衣手一抖,差点把粪水浇到脚上。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发现原来是自家小师弟竟然又憨憨地跑到她身后,那距离近到他抬手都能直接把她推进粪坑里了。
衡锦顿时抬起小脸来,语气乖巧道:“师姐,我、我来帮你吧。”
“去去去,待会儿弄你一身……”
她看到白白嫩嫩一脸纯良的小师弟,到底没法狠下心来。
沈拂衣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句脏话,决定待会儿把剩下的桃子都还给他,反正今天晚饭也吃不下了。
呕——
这个时候不能提晚饭,想都不能想。
……
天黑下来,在沈拂衣不知道洗了第几次澡之后,回了灵宠峰没多久的言知微便将她叫过去谈话。
沈拂衣则是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了自己这次回来只是稍稍准备一下,就要去参加新人比试的事情。
对面模样二十七八实际已经一百多岁的俊秀男人一脸愁容,有些走神。
沈拂衣见状顿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惭愧。
毕竟原本该代表他们灵宠峰去青唯宗的人是大师姐来着。
她语气安抚道:“师父别为我担心。”
言知微摇头,听见她说什么后,只回过神来温声道:“为师并没有为你担心……”
“你平时就喜欢栽赃师姐偷你簪子,冤枉师弟拿你的钱,还总让大师兄给你背黑锅……”
沈拂衣:“咳咳咳咳……”
她羞愤欲死地立马转移话题:“那师父在担心什么?”
言知微对自己刚才那些话仿佛没有察觉丝毫不妥,且认真地回答了沈拂衣,“我只是在想,这次派谁和你一起去比较合适。”
沈拂衣既然已经顺利报名参加了今年的新人比试,那他灵宠峰再不济,也得派个人过去陪她一起观个成绩。
沈拂衣提议:“原本便是我夺了大师姐的机遇,不如等大师姐回来后让大师姐陪我去?”
言知微摇头,“你大师姐这次去了神遗州附近办事,不一定赶得上回来,你小师弟又还太小……”
“要不就大师兄?”
言知微:“回头你先问问你大师兄吧。”
沈拂衣应了个“是”,离开前不由对言知微道:“师父放心,以后弟子会改好的。”
言知微正怔愣着想事情,听到这话时,忍不住冲着沈拂衣露出了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似乎对她有这种觉悟而感到欣慰。
“怎么可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实在改不了也别勉强自己了。”
言下之意就好像在说:狗都改不了吃口口,你还是就继续去吃口口吧。
沈拂衣:“……”
师父,你不会说话还是别说话了。
沈拂衣离开了言知微房间后,便转头又在厨房里找到了大师兄。
大师兄宁铮十分擅长厨艺,种菜耕地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
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厨房,一般都是在研究新鲜菜品。
不等沈拂衣和他商量这件事情,宁铮看到她时,便微笑道:“师妹来的正好,我今晚上用仙草熬出了两种不同口味的汤,想请师妹帮忙品尝。”
沈拂衣很是惊喜:“那我可实在是太有口福了。”
毕竟她来到这里根本就没有吃过几个像样的东西。
沈拂衣一边喝汤一边接受师兄兄长般的关怀。
“你还没有告诉师兄,这次去青唯宗可有被人欺负?”
“当然没有。”
宁铮:“那孟津怎么没有和你一块回来?”
“听说,还为了容霜霜的事情和你产生了嫌隙……”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在灵宠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拂衣见他如此关心,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其实不太适应这种温情脉脉的同门情谊。
尤其是眼前这位大师兄被沈拂衣从前屡次陷害背黑锅,他却屡次原谅,让她甚至感受到了圣父般的温暖。
原主以往都是把门派上下的人当奴隶用,当黑锅甩,当沙包欺负,一次次消耗他们的善良,欺骗他们的感情,反正就是各种理直气壮。
所以沈拂衣继续被他们善待的时候,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她轻声道:“我也是不想让师兄师弟为我担心,师兄放心吧,我在外面其实还挺坚强的。”
至少在大魔王手底下都活了下来,光这一个成就点,她就觉得自己够得上劫后余生的标签了。
宁铮低头搅拌着另一碗用来对比味道的汤,弯唇笑道:“这碗汤也尝尝,汤都快凉了。”
与此同时,对面的少女放下手里的空碗后,却将一个灵玉雕成的玉佩递了过来。
“我这次回来还给师兄带了个姻缘玉佩,师兄戴在身上可以用来招桃花。”
“师兄也老大不小,可以找对象了。”
下一刻,沈拂衣就看见她纯情的师兄顿时红了耳朵。
“胡闹。”
哪怕在呵斥自家师妹的时候,宁铮这个大师兄的语气仍然都很是温柔,仿佛带着一丝宠溺。
沈拂衣软磨硬泡地让他收下,他最终才无可奈何地收下了。
“心意……我收到了。”
沈拂衣笑:“寓意师兄也要收到,以后师兄的孩子就是我的侄子侄女,我还等着做人姑姑的那天呢。”
宁铮闻言但笑不语。
等沈拂衣要伸手去接另一碗汤品尝对比的时候,却见那白瓷碗被一只手瞬间端走。
宁铮道:“好了,晚上睡觉前不能吃太多的东西,谁让你刚才那一碗全都喝完了,再喝一碗恐怕会积食伤胃……”
说完他又承诺沈拂衣第二碗明日重做了再给他们品尝,毕竟这碗有些凉了,味道也会有些不对。
沈拂衣这才作罢,“那师兄也早些休息。”
宁铮答了个“好”,便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师妹回房的背影。
夜色凉寂如水。
这间无人的室内,在男人的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了一抹深不可测。
然后下一刻,他便端起手里那碗汤,很是随意地浇到了窗外。
几乎是汤液溅洒的同时,外面的花草顿时“嗤拉”冒出了白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枯黄。
这碗汤让它们在冬天之前,便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宁铮指尖在空荡碗侧轻敲两下,口中轻笑了声,倒觉得有点意思。
上辈子害得他被削成人彘,最后被人丢入阴沟等死的师妹,竟然想做他孩子的姑姑?
不过就在刚才,他看着她说话的模样,突然间觉得……
宁铮弯了弯唇,眼底颇为晦暗。
就这么让她死了,也太便宜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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