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琪蜷缩在黑暗中,牙齿紧紧咬着衣襟,不敢发出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声已经盖过头顶上传来的动静。

    粗糙的木工箱子被打开一条缝,昏黄的光下,女人疲惫的脸出现在眼前。

    宋诗琪松了一口气。

    女人把蓬乱的头发往耳后掖了掖,把一包杂牌的饼干和一根已经拆好的火腿肠扔进箱子:“我在屋里等5分钟内。”

    宋诗琪明白她的意思,自己要在5分钟之内把这些东西吃完。她坐起身,头伸在箱子外,偷偷舒展了一下身体。火腿肠的味道很怪,又咸又臭,宋诗琪咬了一口,干呕了一声,顿时慌张地看向女人。

    女人却没看她,借着头顶一只灯泡,举镜子看自己脖子,脖子上都是牙印,气得一连骂了好几句难听的脏话。

    宋诗琪不敢吱声,把饼干含在嘴巴里,她的口腔里已经分泌不出来唾沫,粗糙的饼干刮着她的上颚。她3月份的时候过了13岁的生日,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刚刚屋子里响起的动静,以及这个女人是做什么的,她心里都有了猜测。

    但是宋诗琪却不自觉地开始依赖她。若不是这个女人,宋诗琪不敢想象自己会遭遇到什么。

    “吃完了吗?”女人问。

    尽管一块饼干都没咽下去,宋诗琪还是点点头。

    女人站起身关箱子,宋诗琪配合地重新躺下去。

    “我去前面一趟,不要出声,被人发现,我也保不住你。”

    宋诗琪不是不想逃出去,但是女人在箱子外挂了锁。宋诗琪听到她的脚步声远去,门响了一声又关上了。

    屋内重新陷入了安静。

    女人抱着一摞泡面,另一只手拎着一只老式水瓶走出屋子,看了看四周,才拖着脚步往前面那两间屋子走,她用脚尖踢了踢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男人把头探出来,看见是她,让出了位置。

    女人进去,门又关上了。

    鱼南壁蹲在一旁的香樟树上,把她的举动尽收眼底,默默想了一番陵光描述的情形,她在心里说了一句:“我进去了。”

    陵光回道:“小心,我在前面的屋子里看着,动作要快,宋诗琪在墙角被当成矮柜的箱子里。”

    鱼南壁敏捷地从树上滑下来,推门进屋。

    屋内很暗,气味莫名,顶上只有一只昏黄的灯泡照明,鱼南壁扫视一圈,在一架钢丝床后找到了陵光所说的木箱子。蒙着一块花布,上面放着一摞衣服。

    躲在箱子里的宋诗琪还以为是女人又回来了,可是箱子打开,她看见了一张陌生面孔,恐惧的惊叫被一只柔软的手又堵回了嗓子里。

    鱼南壁食指对她比了一个“嘘”,等她冷静下来,把铃铛亮给她看:“还记得吗?”

    宋诗琪巴巴地看了一眼,认出这是自己编的铃铛,想到当时编这条颈链时自己的心境,恍如隔梦,原本已经干涸的泪腺突然又工作了:“是……是王锴让你来救我的吗?”

    很久没有面对真正的少女情怀,鱼南壁有些卡壳,还是打断了小女生心里的妄想:“不是,是刘星辰。”

    她双手用力,把宋诗琪从箱子里拎出来;“我们快走,有什么话出去再说,轻点。”

    宋诗琪这两天没吃什么东西,大部分时间又一直蜷缩在箱子里,脚软腿麻,刚走了两步,就绊了一跤。

    鱼南壁只好半扶半抱着她,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出屋子,不约而同用力吸了一口山林里带着沁凉的气味,呼出胸中闷的那团浊气。屋里实在太难闻了。

    精神略有振奋,鱼南壁不敢耽搁,拖着宋诗琪下了一段路才想起对陵光说一声:“我们出来了。”

    陵光:“你们先下山,我听到一点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事?”

    陵光没有回应。

    鱼南壁掏出上山前静音的手机,张东华一连发了好几条信息来。

    “?确定吗?”

    似乎想起鱼南壁似乎干过这种活,又紧接着几条信息:“等我!不要轻举妄动!”

    约莫是一直没有收到回复,最后一条变成了:“我出发了。”

    鱼南壁回了一条信息,扭头问宋诗琪:“可以自己走了吗?”

    宋诗琪乖巧地点点头。

    鱼南壁把张东华的头像调给她看:“这是警察叔叔,下山你看到这个人可以相信他。”她想了想,把手机塞给她,“给你用,这里就是你学校附近的金山公园,你一直往下走,走到人群里,就不怕了,然后就报警,报警你会吗?”

    宋诗琪握着手机,慌张道:“姐姐,你要干嘛?”

    鱼南壁揉了揉手掌,往山上看去:“我去放倒他们。”

    宋诗琪惶惶。

    鱼南壁摸了摸她的头,把她脸上粘着的凌乱发丝整理了一下:“别害怕,慢慢下山,不急,没有多少路了,我在后面给你挡住坏人。”

    宋诗琪鼻子一酸:“他们很多人的。”

    “不怕,我有同伴。”鱼南壁朝她摆摆手,目送她的背影慢吞吞地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视线后,鱼南壁环顾四周,身子一腾,揉身攀上了身边一株高木。

    陵光抱臂站在屋内的角落里,丝毫不知道他的“同伴”找回了大唐当侠客的感觉,正一路踏树而来。

    他冷眼看着屋内的人,除却正在给他们倒水泡泡面的女人,一共四个二三十岁的小伙子,看上去就像游手好闲的街溜子。

    一个穿着背心,胳膊上满是刺青,此刻嘴巴里脏话连篇,骂爹骂娘什么都骂。有两个像是喝高了一样,随着刺青男的骂声,在屋内张牙舞爪跳起舞来,一个没注意踢翻了桌子,四碗刚刚泡上的泡面跟着翻了,洒了女人一身。

    本来就是滚水刚泡上的面,调料包还化了一层油光,扑在身上又烫又闷,女人被烫得叫出声,连忙丢下水瓶,扯起黏在身上的衣服。她刚要发脾气,眼睛瞥见地上掉落在泡面旁边的一只只捏开的胶囊壳子,顿时噤声。

    她扭头一看,刚刚神色正常给她开门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地上像只濒死的长虫,延展着身子拼命扭动,诡异且毫无美感。

    女人头皮发麻,心里却有数了,她默不吱声,慢慢后退,想无声息地退出屋子。

    谁想四人中还有一个稍微清醒的。原本正在骂骂咧咧的刺青男一见她要跑,伸手就把她拽回来:“跑什么跑?”

    女人说:“面洒了,我给你们重新拿。”

    刺青男毫无食欲:“不用!我问你,那个小女崽子还在你那儿不?你别给我放跑了啊!”

    女人赔笑:“哪能呢!我好好地锁在箱子里。”

    刺青男哼了一声,斜她一眼:“我兄弟上回说要好好耍一下,你护得那个劲儿,不知道的以为是你的崽呢。”

    女人忍着腿上火辣辣地痛,细声细气地说:“你们不是想好了,等风头过去,就把她卖给山里给人做媳妇吗?耍过的到底没有没耍的值钱,你说我得有没有道理?”

    刺青男药劲儿上来,有些不依不饶:“不行,我要去看一眼。”

    看一眼就看一眼,女人心想,也不怕什么。

    两人欲开门出去,却怎么也打不开门。

    “妈的!这破门也跟老子作对!”刺青男气得用脚踹门。

    已经到屋外的鱼南壁听到这咚咚作响,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她心里一急:“怎么回事?”

    屋内陵光牢牢地按着门,觉得她这一句问得奇怪,于是问:“你们在哪儿?”

    “宋诗琪自己下山,张警官在山下呢,我回来接应你,屋里怎么回事?你们打起来了?”

    陵光手忽然一松,正在用力拉门的刺青男一时收不住,往后连退几步,没站稳,重重摔在地上。

    女人立刻窜出门,刺青男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爬起来跟了出去。

    鱼南壁从茂密的树冠里探出脑袋。

    不一会儿,后屋响起女人惊慌的声音:“……不见了!”

    她的视线和走出屋子现出身形的陵光对上,后者抬头看了看她:“屋里的三个解决了,后面那两个一人一个?”

    这是瞧不起谁呢?鱼南壁折断两根树枝,一脚踏出,人已离树,落在了集装箱房子顶上。

    她落地再轻,集装箱的屋顶还是“咚”得一声脆响,林子里本来就黑,她这一下形如鬼影。

    女人正面对着她,眼珠一翻,连尖叫都没来及冲出喉咙,就软倒在地。

    刺青男回头,原本还处在暴怒中的情绪如同迎头被浇了一桶冰水,他想晕却晕不过去,只能一边放声尖叫,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那鬼影向他飞来,伸出两只触角劈头盖脸抽得他痛不欲生。

    陵光捏了捏耳朵。

    刺青男的声音高亢嘹亮,陡然从林间拔起。

    上山的张东华一行人被这叫声吓得一哆嗦,黑暗中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加快了脚步。

    等到叫声渐歇,张东华和同事也赶到了鱼南壁照片拍的集装箱房。

    陵光站在敞开的门前,气定神闲。

    张东华探头往里看了看,让同事们进去,自己和他打听消息:“怎么回事?”

    陵光言简意赅:“吸毒,贩毒,毒源不稳定,听他们提到江北一家工厂爆炸,不知道是不是有关系。”

    张东华心里一惊,又是和江北皮鞋厂爆炸有关。

    沁园实在是给他帮了不少忙,进度条被拉前了一大段,他略微沉吟,再想问仔细点,屋角传来沙沙的摩擦声,他手电筒往声音方向一照。

    鱼南壁正一手拖着一个人,原本想动作潇洒一点,但是她力气实在小,拖了一个顾不上另一个。脚步被拖曳的摇摇晃晃。

    “张队,快来帮忙,还有两个!”

    张东华连忙上前察看,手电照到了刺青男胳膊上的红色鞭痕,他顿时了悟刚刚林间的尖叫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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