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悦许久未见这么多人,虽言语略笨拙,倒不至于胆怯,但在场的都是能决定她命运去向的人物,她表现乖巧些,总不会出错。

    “正儿,这便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

    就算没看屋里有哪些人,语悦也能听出这话是主座左上方那人问的,与想象中一族之长该是身子硬朗,说话应是中气十足不同,这人除了说话中气不足,问完还气喘咳了两声。

    林语悦低垂着头,看不见众人的表情。

    只听见林正略带歉意回答那位的话。

    “正是小女语悦,小女顽劣,坏了林氏名声,还请伯爷念在她年纪尚小份上,给她重新改过的机会。”

    那位被林正唤伯爷的老人家,正是林氏现在当家族老,他却没有接林正的话,只开口说道,“你抬起头来。”

    林语悦听出这话是对她说的,整理整理表情,让自己看起来讨喜一些,然后‘畏怯’地抬起头。

    她一抬头,就看清了在场的人,明厅上方那两位,左边是位鹤发鸡皮的古稀老人,右边则是个两鬓有些泛白的中年男子,下方两排坐着几个老态不一叔伯类的人物。

    林正和苏氏一左一右,站在离语悦不远的厅堂中央,并没有入座。

    在她不动声色打量厅内众人之时,那位林伯爷表情一言难尽嫌弃道,“这胖娃真是勾引太子的那位‘才女’?”

    话是直接了些,却问出了在场未见过或忘了林雨悦这号人物的心声。

    不怪他们好奇,时下对女人的审美是白瘦矮,这其中矮是比正常男子矮,也不能过于矮小,但林语悦小小年纪身高几乎与正常男子齐肩了,太子再怎么瞎,都是位高权重的一国储君,怎么可能看上这又高又胖完全不符合时人审美的女孩。

    林正听林伯爷将语悦形容成‘胖娃’,还用了‘勾引’这种浪荡的字眼,心里有点老大不高兴。

    语悦现在高胖的样子看在亲爹眼里,那是身体强健,怎么到了人家口中就成了胖,不过他饱读诗书,不会做出那等目无尊长的事。

    所以就算有人倚老卖老,他也不能出言相驳,只转了话题,正儿八经对语悦说,“悦儿,快些见过各位叔伯太爷。”

    语悦不知哪位是叔,哪位是伯,哪位是太爷,只笼统地朝上方郑重叩头道,“语悦给各位叔伯太爷们请安。”

    她话音刚落,又听见那位林伯爷嫌弃的声音,“我还以为与太子有瓜葛的那位才女,怎么着也该有清秀之容,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你屋里是否缺块铜镜,怎么都不揽镜自照?”

    最后一句是对林语悦说的,可语悦没放在心上,林正气得脸色铁青,却还是不敢开口反驳。

    苏氏在旁听着忍笑,但唇角还是掩不住幸灾乐祸微扬起来。

    此时坐在林伯爷右手边上的中年男子开口了,“爹,此女虽无闭月羞花之貌,但听闻才气颇高,或许太子看中她的才华也未可知。”

    这话听着像是替语悦解围。

    语悦感激地瞥了那人一眼,不过该中年男子接下来的话,却又像在她头顶泼了盆冷水。

    “如今此女虽与太子毫无瓜葛了,但请道士到家中作法,终是有损堂弟声名,不如就按弟妹所言,让她去庄子住上一段时日。”

    语悦嘴角抽搐,虽然她自个也是想去庄子,但若能不作法不去庄子,就在林府混吃等喝做条不翻身的咸鱼,那自然再好不过。

    中年男子话音刚落,不等其他人开口,林正就率先否决,“不成,厘城本就偏僻,庄子上更是几十里不见人家,悦儿怎能受得了那苦!”

    这时林伯爷又阴阳怪气开口了,“正儿,按理而言,你即已自立门户,老夫本不该管你家事”

    这话可严重了,这时候的人就算分了家,有些大事也是要遵从长辈之言。

    不尊不敬长辈乃不孝行径,林正为官身,就算官职再大,一旦被人扣上不孝之名,那这辈子仕途就完了,谁也不敢提拔任用一个不孝忤逆子弟。

    林伯爷虽是末等没封号没实权的伯爷,但怎么说都是朝廷名正言顺授予的三等爵位,单地位而言,伯爷还是要比从六品侍读要高些的,何况林伯爷还是长辈。

    这不该管的话一说出来,林正就慌了,忙态度软和下来,怯怯接话道,“伯爷这是哪的话,小侄绝无不服各位叔伯管教的想法。”接着又委婉道,“只是小侄觉得悦儿她罪不至要送到庄子去,除了送庄子这一法子,不是还有请”

    “父亲!”

    语悦本来袖手旁观在旁静静听着,想看看林正有没有可能为自己争得一线留在林府的生机,可越听越不对劲,在林正说出请道士来家里作法之前,她只能出声打断他的话。

    长辈没有问话,突然冒出她的声音,在场的人都懵了。

    语悦此时顾不上在长辈面前摆那副乖巧柔顺的样子了,再装下去,人家都要将道士请到家里来了,她豁出去了,打断林正的话后,朝上方再次郑重叩了一首。

    “父亲。”她头伏在地上,“从前的错事既已铸成,无法补救,女儿愿去庄子悔过。”

    此话一出,林正像受到什么不得了的打击,面目惊诧,捂着胸口呼吸急促指着语悦,“你你”你了好久没说下文,最后竟头晕脑旋晕了过去。

    “父亲”

    “老爷”

    堂内同时响起语悦和苏氏慌乱的呼叫。

    林正这一晕,众人也顾不上审判林语悦的去留了,只手忙脚乱让人去请大夫,将林正弄到旁间炕榻上去。

    等忙完一切,苏氏捻着手绢擦泪,给各位族老叔伯赔不是,然后好言好语先送走他们。

    林正对林雨悦的爱护实在出乎林语悦的想象,她是真没想到不过是自愿去庄子,竟能把林正气成晕过去这么严重的地步,想当初,林雨悦若是跳香河一命呜呼的话,那林正下半辈子会如何,真不是她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可以想象的。

    她正出神看着大夫给林正把脉。

    看了半晌,苏氏送完族老叔伯回来了,一挑帘进来,就冷下脸,与语悦说道,“你也先回去。”

    语悦回神看了苏氏一眼,却没听苏氏的话,只疏离冷漠道,“我想等父亲醒来。”

    这是她恢复记忆之后,第一次同苏氏单独说话。

    从苏氏不辞辛苦去请来林家族老,语悦就看明白了,苏氏这是千方百计要将她送走,所以她也懒得作戏喊苏氏娘了,甚至一想起从前傻乎乎地唤过苏氏为娘,现在心里都跟吞了苍蝇似的恶心。

    苏氏当然听出了她话里的疏冷,暗暗惊诧,这林语悦该不会真和紫千说的恢复记忆了吧?

    不过苏氏才惊讶一瞬,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凭她对林雨悦的了解,若林雨悦真恢复了记忆,绝不可能浪费青春愿意去农庄受苦。

    贪慕虚荣的林雨悦只会东山再起,再接再厉,去祸害下一位可令她荣华加身的男子。

    否定林语悦恢复记忆的可能之后,苏氏便理直气壮训斥道,“你都将你父亲气晕了,怎么?还想等他醒来再气一次?”

    语悦面不改色辩驳,“我等父亲醒来,与他好好说说,好让他放心送我去庄子。”

    这话一出,苏氏顿时哑口无言,怪异地打量了林语悦一圈,最后只阴阳怪气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说完,便朝那临窗凳一坐,不再理会语悦。

    语悦耳朵清闲了,也没有再与苏氏说其他话。

    等大夫帮林正把完脉,开了药,苏氏吩咐管事出去送大夫并安排下人煎药。

    一时间,室内只剩语悦,苏氏还有炕榻上的林正三人,语悦站得有些累,便坐到苏氏对面的凳上。

    两人相对无声,气氛有些静谧,趁着没有外人,语悦突然出声问道,“母亲为何定要将我送到庄子去?”

    苏氏没想到她现在会这样直接问,要知道两人私下可是话不多说两句的,从前就是明知对方使坏,也只会暗里加害回去,不可能会在明面上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话,这种心里你知我知的事更不会放到明面上问。

    在林正随时可能醒来的情况下,苏氏谨慎得很,怎么可能说真话,她莫名笑了笑,避重就轻道,“四娘在说什么,提议将你送去厘城庄子是道长卜算得出帮你辟邪的法子,我可没有这等卜算的本事。”

    “不过你这一失忆,倒是转了性子。”苏氏转了话题说道,“我是万没有想到,你会自请去庄子。”

    语悦目不转睛盯着苏氏,苏氏没有半点心虚回看过来,眼神还带着小人得志的得意。

    语悦讨厌这种眼神,便转头看向林正紧闭的双目,神情平和,“我去庄子之后,你好好照顾父亲。”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只要你去了庄子,林府自然就能安静。”苏氏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林正,讽刺道,“你爹也无须再为你那些糟心事动气,人只要心平气和,身体自然会好起来。”

    语悦没有话想说了,不一会儿,苏氏的贴身婆子端了药进来。

    苏氏接过药碗,坐在炕榻边沿,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喂着林正。

    看了这一幕,语悦已有八分相信,苏氏对林正确是真心实意的,她或许就是不喜欢林雨悦这个多余的庶女。

    夫妻两人恩爱的场面实在不适合她这样的单身狗看,在苏氏专心喂林正喝药之时,她悄悄退了出去,回到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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