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电霸王龙宗唢呐声声,新嫁娘披着盖头,只露出细洁如雪的一小截下巴,白瓷一样的颜色,眉眼面容隐没在红盖头底下,却能让人一眼就分辨出这是位美人。
宾客们其乐融融地喝着酒,看年轻的宗主牵起他新婚妻子的手,他没有笑,但面庞上那种与生俱来的锋利似乎也有些许化开痕迹,如冰河解冻般流露出细微的柔和。
“紧张吗?”
玉元震问毕浣。
那拥有皇室血脉的姑娘嗓音淡淡,反问他道:“你紧不紧张?我现在的心情同你一样。”
那就是不紧张。他点头,确实没有什么好紧张的。
指腹为婚,联姻而已。
玉元震清楚地意识到毕浣没有对他寄托任何男女之情,他毫不意外,就像他也不曾对她有过爱意。这种事情有感情才奇怪吧。
他们此前也开诚布公地谈过,毕浣说,假使不嫁给玉元震,也会是其他人,纨绔子弟有之,金贵公子哥亦有之。权衡之下,做蓝电霸王龙宗的宗主夫人是她最优选择。
很好。那时候他说,显而易见,选择毕浣姑娘于我而言也是最优解。
毕浣似乎短暂地笑了一下,那幽微笑意在凛然脸庞上转瞬即逝,几不可察,最后一句话,说的是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唢呐声停,拜堂成亲,是主是客或多或少都放松下来,玉元震正陪在毕浣身边敬酒,挂起商业假笑。
外头却传来惊呼,疑惑惊讶,夹杂激动。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我来迟了,兄长会不会怪我?”
带着笑的,熟悉的嗓音就这样传过来,那是很轻的一声笑,再熟悉不过的音色,而今却有婉转低回的沉着之意,那是被战场磨砺百般的气派。
他看到那个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进来,周身气度凛冽如寒泉,伸手在旁边桌上随意顺了杯酒,身上甲胄未褪,胸口甚至还有残留的血色,显然风尘仆仆。来人将那杯随手顺来的酒双手举至鼻尖之前,朗朗笑道:“子归自罚一杯,连带着我夫婿的份儿。”
那是他妹妹,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亲妹妹,本该是倦鸟归林的疲惫,她面上却只有轻松笑意,较之昔年更加凌厉沉稳,英姿飒爽,巾帼须眉。
身后传来年轻男人的嗓音,语声淡淡的,说的是:“谁要你代我?”
“好。”他妹妹就回头笑道,“说的是,我自作主张,回家罚我?”
估计、大约、肯定是他妹夫的人抿了嘴唇,嗤笑一声道:“谁稀罕。”
她就又笑了一下,只是简单地牵动唇角,却比任何精心设计拿捏角度的笑容更加见之忘俗,她调整角度,对着玉元震的新婚妻子挑眉,而后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末了落落大方道:“子归敬嫂嫂的。”
玉娆爽了。
她本意不是抢玉元震风头,只能说时机到了,她很幸运,就这么凑巧,回家的时候正赶上婚礼,再敬兄嫂,她真的有被爽到。
“出息。”独孤博在一旁毫不客气地说,“抢你兄嫂风头,回头小心跟大长老参你一本。”
玉娆倒不在乎玉元震告状,她不怕,他也不是那样的人,大长老更懒得管,彼此都清楚地明白这是句玩笑话。她却在这玩笑话里捕捉到了独孤博的语言漏洞,因而笑道:“宝贝儿,这也将是你的兄嫂。”
独孤博果然神色一僵,为这一声肉麻到死的宝贝儿,也为这一句兄嫂,他连忙揉着耳根,无可奈何地道:“这什么称呼?换一个,折寿。”
倒也不是真的不喜欢。但是请尊重男人害羞的自由。
“哦,”玉娆矜持地颔首,顺从道,“亲爱的,甜心……喜欢哪个?”
“哪个都不要。”他面无表情道,“回去再跟你算账,先找你哥去。”
玉娆很温顺,显而易见她会成为夫管严,她坦然顶着一众宾客的震惊目光走到玉元震跟前,再坦然地说:“哥,新婚快乐,礼物回头给你啊。”
“……哦,谢谢。”玉元震干巴巴地说,“你这是刚从战场回来?”
玉娆满意地点头:“是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真出息。”他笑了,拳头抵在她肩头,忽视那些护身甲带来的冰冷温度,“玉大将军,真是出息。”
“别说我了,”她说,转过头去冲毕浣笑,“这是我嫂嫂?眉姐姐?真是美人,哥你的福报这不就来了?”
那一声眉姐姐含着笑,漂亮姑娘的眉眼弯起来了,英气里头硬生生灌进去一点柔和,像巨龙温顺低下头颅表示友好。
“哎。”毕浣也笑着应了一声,抿着唇,略有羞涩的样子,“久仰,子归妹妹。你的夫婿也是位良人。”
“那当然了。”这话可算说到她心坎里了,玉娆眼睛亮起来,几乎用一种炫耀的语气说道,“天底下再找不出这么个良人了,我的,独一份儿。”
眼见气氛融洽,毕浣失笑,话题迟迟不得中断,玉元震只好出面做拆散姑嫂的大恶人,“行了你,”他说,“找罗冕去,一年半载没见了,他念你念得很。”
“嚯,我还有个弟弟来着。”玉娆一拍脑袋,好像真忘了似的,转头果然见玉罗冕在那头虎视眈眈,他正与独孤博攀谈,后者表情实在算不上好,可以说尴尬也可以说僵硬,总之她明白自己该去救场了。
她眨了眨眼睛说那我走了,祝你们两位相处愉快,就跟一阵风似的溜去找亲弟弟和未婚夫了,强行挤入他们中间絮叨起来,场面强行变得和谐。
毕浣忍不住再笑:“你妹妹是个妙人。”
“我知道,”玉元震颔首,像每个为妹妹自豪的大哥一样说,“你对她很有好感?”
她这才发觉,她的丈夫身上也沾染了丝缕人气儿,那是人间烟火,一贯冷静自持高高在上的宗主因眷属流连,有了软肋又被剥离出柔软血肉,被一笔一笔增色添彩,刻画勾勒出愈加真实的轮廓。
毕浣不了解玉元震,也无意了解他。
但这不耽误她像一见如故一样对玉娆心生好感,她笑了一下,对丈夫说:“谁喜欢她都不奇怪的。”
也是。在这方面他们达成共识了。
妹控是这样的。
那边玉娆正在夹缝中生存。
“嗨嗨,罗冕。”她夹在弟弟和未婚夫之间说,“想我没?好久不见姐姐了吧,一年半吧差不多?”
玉罗冕假笑,一字一顿地说:“一年零七个月九天。”
玉娆:“好活。”
她转头就牵着独孤博的手,跟小孩子展示心爱的玩具一样说:“来,叫姐夫,请你恭喜我们修成正果,咱们三兄妹至今单身的只剩你了,开心吗?”
玉罗冕继续假笑,目光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停顿,又很快移开视线:“姐姐,少开玩笑,我才十五岁。”
玉娆大惊:“什么?!你都十五岁了?!”
靠,在她心里他还是那个跟在她身后转悠的小屁孩来着!转眼都上高中了吗?!
哦,这个世界没有高中来着……算了不管了,就这样吧,以示她实在震惊。
玉罗冕拳头硬了,他姐姐实在过于离谱,不经意间他抬眼和独孤博对视,两边都噎了一下,一同移开视线,显然很不待见彼此。
姐控讨厌姐夫是这样的,而独孤博倒也不是讨厌玉罗冕,这小孩人小鬼大的,心眼儿比头发丝还多,他看他不爽,他也懒得给他好脸色,回敬而已。
日后嫁到蓝电霸王龙宗,显然道路曲折迂回,前途恐怕漫长无亮。
等下,他为什么要说“嫁”?脑子乱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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