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柔与浣纱从承安殿出来,就沿着曲径小路,向御花园去。
御花园景致非比寻常,风扶细柳,水荡轻波,也有一些在宴上坐闷了的官家小姐,在此处散心。
不过秦柔的心思却不在眼前的美景,只往那人迹罕至处去。
秦柔轻摇着手中的团扇,偏了偏头,向浣纱道“可跟来了?”
浣纱佯装掐花,回了回头,扫到季华已从曲径绕了出来,嗯了一声。
秦柔嘴角扬了起来,鱼儿肯上钩就好。
秦柔沿着一个小湖缓缓绕着,不时将手中的饵撒向湖中,水中的锦鲤便都聚在眼前。
秦柔将团扇遮住半边脸,与浣纱指着鱼儿说笑。
二人正在兴致盎然时,季华突然上前作揖。
“叨扰姑娘雅兴。”
秦柔似是有些懵然,与浣纱对看了一眼,还是规规矩矩地还了个礼。
“公子,有事?”
季华又将秦柔打量了一番,她虽掩着面纱,可那双茶色的眼睛却秋水含波,长睫一眨如同蝶翼扑闪,睫毛半抬半颌时最是婉转多情。
她二人长得那样相似,可细瞧却又发觉似乎哪里都不一样。
一个英气逼人,一个婉转多情,一个娇纵无矩,一个进退知礼。
季华放下心,或许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像眼前这女子与曾经那人并无半分瓜葛,却又那么相像,又出现在自己面前,或许,这就是缘分。
季华望着秦柔这双琥珀色的眼睛,便出了神。
这一分犹疑,二分探究,三分冲动,四分欲望,一分不剩,尽落在秦柔的眼底。
浣纱轻咳了一声。
季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失礼,只是旋即又收拾心情。
“姑娘,在下失礼,因在那山坳角落处拾得了方帕子,想物归原主,因此,一路追来,得遇姑娘,不知,这帕子可是秦姑娘的?”
好一个有礼有节的公子哥儿,竟似那张君瑞般温文尔雅,不过,眼前这只可不是羊,而是只野心暗藏的狼,之所以戴上面具,无非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感兴趣的猎物罢了。
当然,秦柔也不是崔莺莺,有那花前月下的雅兴,秦柔看着眼前人故作有礼的样子,心里觉得油腻,面上却还要唱好这出戏。
秦柔看向那帕子,随即慌张看了看浣纱。
浣纱上前半步“正是我家姑娘的帕子。”
季华忙将帕子送到了浣纱手中。
“多谢公子。”秦柔望向季华,似是分外感激。
季华笑了笑“姑娘客气了,只是,这是女儿家的贴身物件,姑娘定要好好放置,若是被旁人拾了去,不知又要闹出什么样的事情。”
好一个善良多情的公子哥儿,难怪能得那样多女子的青眼。
可他的面具骗不过秦柔,借一方帕子攀污良家姑娘那样下三滥的手段,他自然不会用,只是,他的手段更狠,他的野心也更大。
秦柔羞红了脸,慌忙又是一揖“这帕子我本是随身放置,不知怎么就掉了出来,幸而是被公子捡去了,公子大恩,秦柔实在不知以何为谢。”
听到她自称秦柔,季华还是一怔,只是又旋即回复神色,摆了摆手“举手之劳,秦姑娘何必这样多礼,秦姑娘是秦将军的女儿,秦将军于社稷有大功,就连太后都高看姑娘一眼,在下能于此处得遇姑娘,也是在下的荣幸。”
秦柔朝他笑了笑,眼睛里像多了几分光“还不知公子名讳,秦柔好托家兄,前往贵府拜谢公子。”
“在下季华,季呈明,姑娘不必特意为了这种小事道谢,不过,令兄要是愿意屈尊来姜府,在下必然依礼厚待。”
秦柔又像是有几分失落,行了个大礼。“啊?阿柔不知,公子原来就是季大人。”
“秦姑娘,叫我呈明就行。”
“季大人大人年少有为,又与姜姐姐佳偶天成,着实令人羡慕。”秦柔转过身去,又与浣纱沿着湖边慢慢踱步,似是想与他拉远距离。
只是她这一句佳偶天成,立刻让此时被秦柔撩得春风得意的季华,将那秦柔眼里的几分失落,归到了自己已有姻缘的缘故上。
只见秦柔兴味寥寥,似是要走。
季华忙跟了上来,在秦柔身后隔着几步,缓缓随着。“姻缘之事,乃是天命巧合,在下的姻缘,也不过是顺应天命,正如秦姑娘锦帕上所绣,月如无恨月常圆,世上之事哪有半点遗憾都没有的呢?不过落在旁人眼里,就只有好的那一面罢了。”
秦柔又适时红了红脸“那帕子上的句子不过是小女随意所绣,不过,公子说的在理。”
季华似乎很喜欢看她脸红,笑道“姑娘也喜欢这个句子吗?
秦柔停下步子,回过头看向季华,歪着头浅笑了一下。“自然,此乃中秋绝对,说尽世事无常,连月亮都有缺有圆,哪里有什么尽善尽美呢,因此,凡事不求十全十美,只能求无愧本心罢了。”说罢,又添了一句。“小女绣在这上面,也不过是烦闷之际读来消遣。见识浅,让公子见笑了。”
季华听得有些痴愣,一笑,踱了一步上去“秦姑娘这般见识已是高见,无需自谦,而且,在下与姑娘所见,正是不谋而合。”
秦柔转了转手中的团扇,笑道“公子这是在夸小女,还是在夸你自己?”
秦柔粲然一笑,眼弯如月,季华看着又呆了。
哪知此时,他身边的小子却找了来。
“姑爷让我好找!小姐正寻姑爷呢,姑爷还不快去。”
季华一惊,忙回过头,发现那小厮,突然出现季华他身后。
季华脸上的不悦丝毫掩不住了。
过了片刻,季华瞥向秦柔。
秦柔又向他纳了个福,“公子请自便。”
“今日得遇姑娘,实属在下荣幸,在下有事,先行一步,秦姑娘,告辞。”
季华作了揖便随那小子去了,只是人走出去三步,就停一停,偏偏要回头看秦柔一眼,看罢了才从那小径绕出去。
秦柔冷笑一声,怎么对付季华,她思考了许久,最方便的办法,自然就是直接了结他,可是一来他身边总有人跟着,她不容易得手。二来,那般简单让他了结性命,不过是便宜了他,书中的秦柔积怨深重,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怎么能解那绵绵恨意呢?
而要想让季华对自己毫不设防,秦柔便想到了美人计。
毕竟她长得那么像他的青梅竹马,她不信,季华能无动于衷,虽然,当年他确实辜负了秦柔。可人就是如此,永远失去的时候,执念也就种下了。
当年他只有一份少女的真情,便什么都想要。如今,他什么都有了,却又开始怀念那份被自己亲手献祭的真情了。
可黄金千两容易得,真心一个也难求,以他如今的身份,哪里能遇到什么真情呢。
不过,他如今是当局者迷,乱花迷了眼,根本分不清眼前这是花丛,还是火海了。
秦柔本没有把握,今日季华能对自己有几分留神。
依书中所说,他喜欢知书识礼,温柔娇气的,秦柔便努力向这个方向靠着。
这会儿见他一步三回头,才放下些心。
鱼儿既咬了钩,后面就由不得他自己了。
秦柔当即转回了身子,冷笑一声,嗫嚅着,“好一个月若无恨月长圆”,当年用尽手段高攀上姜府,如今说来,怎么就满是遗憾了?果然这人有千张面孔,唯独没有真心,这张嘴是万万信不得的。
“姑娘,你在说什么?”浣纱疑道。
“没什么。”秦柔转了转手中的团扇,这扇子她前几日得到时候甚是喜欢,今日,忽而觉得有些油腻。“将这扇子扔了吧。”秦柔把扇子往浣纱那边一摆。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扔?这可是金丝绣的,姑娘若不喜欢了,便送我吧,何苦糟蹋东西呢。”
秦柔叹口气“罢了罢了,我的小祖宗,拿回来好生留着,想必,日后还有用处。”
浣纱收拾起扇子又道“姑娘吩咐我的我可都做了,姑娘也该告诉浣纱,为何总是对这个季大人感兴趣。姑娘可不要忘了,咱们是有婚约在身的,这般胡闹,只怕会惹出事端吧,何况,姑娘这样的人物总不能去给人家做小吧。”
呸,他想得美,给他一个入赘的工具人做小,秦柔虽然想躺平做咸鱼,可她也不能做一只恶臭熏天的咸鱼吧。
秦柔轻轻白了浣纱一眼,拿扇子敲她的脑袋“不该问的少问。”
“……哦”浣纱泄了气。
二人从湖边绕了一遭,才从那假山石上攀援而上,想去上面那厅中歇歇脚。
浣纱扶着秦柔,又道“进京许久都没有见到韩公子。日前说要去韩府拜访,老爷却一直抽不开身。谁料,今日,那席上又没见到韩公子,不知他是去哪里应酬,这可是宫宴,既然请了他,他都敢不来吗。”
还是经浣纱提醒,秦柔才想起他的未婚夫婿。
依座次韩惟应坐在韩向下手,今日那椅子却空空如也。
秦柔蹙了蹙眉头,皇室盛宴都敢不列席,秦柔又想起清明那日骑马纵身飞过他们的身影,叹道“可见此人甚是狂悖无礼!不见也罢。”
话音才落,两人便从小道攀了上来,到了湖上那亭子。
谁知里面正有两个公子凭栏立着,此时却都回头看向她们。
秦柔和浣纱真的怔住了,在湖边时怎么就没注意到这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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