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无异于一石惊起千层浪。且不说在场的众人了,便是她老爹甄烈也有些没稳住,差点儿当场跳起来。

    事实上,他已经站起了身来了,眼看着就要跟皇帝老爷跪下去谢罪的时候,皇帝老爷却忽然发话了。

    跟大家预期中的暴怒、愤慨等等反应不同,皇帝老爷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便忽然放声大笑道:“好!好!真不愧是甄老犊子的闺女,就是这股子啥都不怕的劲儿,跟他一样有种。”

    甄朱即便还装模作样地低着头,却好似已经听见了周围的众人下巴掉了一地的声音。真不愧是他们的皇帝老爷,就是那么与众不同。

    接下来,“平易近人”、“与众不同”的皇帝老爷,又接着补上了一句更“与众不同”的话:

    “钱老倔驴家的小子,连我看着他跟你也是不大般配的,那丫头你觉着我们家老二又是有哪里不好?”

    甄朱原本还想着夹着尾巴装着贤良恭顺的模样、谦虚两句,说点儿“其实是臣女不够优秀配不上太子殿下”啥的客套话的,然则这话都到了嘴边儿,她却忽然灵光一现,考虑到了皇帝老爷方才的反应,想着他今儿大抵是不准备走寻常路的,说不定,她可以据此赌上一赌,难保就不会不歪打正着、得偿所愿呢。故此,她便索性横下了心,叹了口气道:“其他的暂且不说,便是这马上的功夫,恐怕太子殿下还不及臣女罢。”

    果然,皇帝老爷一听她这话,当即拍案而起道:“丫头你这话说的却是有些托大了。我们老二他再不济,那马术也是找了师傅教了几年的,怎地会连你这个小丫头都不如?”

    甄朱叹息道:“世人皆道太子殿下温文尔雅、学富五车,倒是从并未听闻过殿下在这马术之类的功夫上,有何造诣?”

    她既然敢这么说,当然是因为前世里她同庄项做了十年夫妻,十分清楚他对于赛马这项运动有多么反感。那是他的软肋,如果可能,他连每年的围猎都想着坐车輦算了的。而且他平时除了蹲在宫中算计谋划,是从来不出宫门儿的,更不要说是到这荒僻的围场跟人家比试马术这种疯狂的运动了。

    要是给人刺杀了可怎么办才好啊。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他素来信奉的做人准则。原也并没觉得怎么不好,但在行伍出身、戎马一生的皇帝老爷这里,想必便多少会觉得,他这个儿子实在太绵软、怯懦,没有血性了。

    而甄朱专门这么说,当然就是不动声色地在继续给自己这位“前夫”在他父皇这里上点儿眼药了。

    因着她说的巧妙,皇帝老爷果然着了道儿,有些不悦地道:“老二虽然看着是文弱了些,但到底也是朕的儿子,理应不该那么没用才是。既然丫头你这么说了,这个事儿也好办,那不如现下你们便比试一场如何?他总不会连你都赢不过罢?”

    甄朱笑道:“比试倒是无妨,只是,若太子殿下当真输给了臣女,那这太子妃之位,便只有请万岁爷另选他人了。臣女一家子都是糙人,也是没个轻重惯了的,以后对着殿下这般柔弱的夫君,若万一不小心伤着了、碰着了,岂不是国之罪人了。”

    如此大胆的言论之下,周围的众人鸦雀无声,想来已经成石化状态了。他们甄家的三个男子就不说了,连她那位自诩威猛霸气的老爹甄烈也连声儿都不敢出了。那些年轻的权贵公子们更是呆如木鸡,一个一个看着甄朱的表情别提多精彩了。特别是以丰王庄邛和安北侯世子钱正阳为首,那表情,简直就像是白日里见了鬼似的。

    甄朱不动声色地继续恭敬地等着皇帝回话,心中却不由得暗暗好笑:想来今日之后,自己必定声名大噪,而且还是由“温婉贤淑”的京都贵女,变成了“母夜叉”一般的泼辣户,便是成功退掉了和太子的婚约,恐怕再没什么人敢要了。

    不过,这样也好,左右若是保住了甄家,她便是一辈子不嫁人又能怎么样,想来父亲哥哥们养她一个,还是养的起的。

    且不管她心中是如何想的,单说她这话一说之后的事儿,倒也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种惊天动地的效果。皇帝老爷今日想来是心情当真不错,故此对甄朱的这个“胆大包天”的请求居然也欣然允诺了,而且当即派人去寻了太子来——他好似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太子没在他身边儿。因着被一群人盯着,不留神暴露了自己对这个众人称颂的优秀儿子并不大在意,他的老脸便略微有些挂不住。他老人家觉得尴尬之余,不由得便皱了皱眉头、佯装动怒道:“老二到哪里去了?老四和其他几个兄弟们都在这儿、连钱老倔驴、甄老犊子家的儿子们也都在,怎地就少了他一个?”

    皇帝老爷都这么咆哮了,近身随侍的太监们便赶紧狗腿地围上来,回话的回话,跑腿的跑腿,不上一会儿,便把庄项给“请”来了。

    原来,他没有出席这么重要的围猎场合的原因,是不小心“偶感风寒”了。

    其他的暂且不说,在这称病的真实性证明上头,庄项倒是把所有的面子功夫给做了个十足十。他人一来,还没看清楚脸儿呢,一晃眼儿,从里到外,看着便当真是个伤寒感冒的症候。就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有那么严重的了——反正看上去真的好似一个病西施一般,身上裹着厚厚的罩袍,头上系着块布巾子,面色苍白,嘴唇发青,真是有点儿我见犹怜的意思。

    甄朱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就当他真病了好了,不过,这也不能阻止她“趁你病要你命”的决心。何况这么一来,还正好合了她方才那个“太子殿下文弱太甚”的结论嘛。故此,她索性在众人厮见完了之后,又重新给他补了一刀,十分怜悯地道:“既然太子殿下病着,那不如今日便不比试了罢,倘或万一再吹着了风,就更是不好了,殿下的身体要紧啊。”

    庄项尤在那里小声咳嗽,听到这话,微微一怔,一双凤目已经朝着她看了过来。目光里头波涛暗涌,想来秒懂了她的用意,只是可惜,现在想要再装强壮,也已经来不及了。皇帝老爷先前本来就已经有些不高兴了,此刻更是十分不悦地道:“既然病了,怎地来围猎的时候又不说,原本还说教你下场子热闹热闹,谁承想这么不中用……且退下去找两个太医看着去吧。”

    那庄项又撑着咳了一阵,然后赶紧垂头行礼道:“谢父皇垂爱,但儿臣此乃风寒之疾,不过是小恙。既然父皇有此雅兴,儿臣定然不会拂了父皇的兴致。”

    甄朱听见他这么说,皇帝没有立刻驳斥,便猜到了他是碍着面子有些想要把这事儿都遮掩过去的意思了。她心念一转间,便就顺口又加了点儿火,没精打采地道:“太子殿下如此不顾身体地竭尽孝道,真是让人佩服……只是,即便是如此,要太子殿下带病勉强上场,臣女纵使胜了,也难免有胜之不武之嫌了,不若还是改日罢。”

    她说完这话,便又重新垂下了头去,目光流转处,刚刚好没有漏过了庄项目光中那丝阴郁。她不动声色地原地站好,心中却十分开心:阴郁就对了,姐要的就是让你难受。而且这不过只是个开始,然后,就是让你一点一点品尝前世里加诸甄家之上的那些痛苦了。

    虽说她已经率先“以退为进”地抛出了这个解决方案,明着很体贴生病的太子,暗着却结结实实地踩了他一脚。其实这也并不算是十分高明的上眼药技巧,无奈皇帝老爷今儿不知道怎的了,如同吃错了药一般,就可着劲儿地顺着她的话儿道:“你这丫头倒是有股子义气,果然是个好的,既然如此,那今日便算了罢。”

    庄项挨了这顿挤兑,他的心情如何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也是可以想象的。只是无论他是如何想的,都不重要,这会子皇帝老爷在面前,他当然也就只有赶紧上前请罪谢恩这一条道儿可以走。

    看着他磕完了头,皇帝仍是没怎么言语,甄朱却在一旁笑道:“只是如此,难免也就不能不说说,臣女今日也算是‘不战而胜’了罢。”

    皇帝这时候方才看了甄朱一眼,抚掌大笑道:“说来说去,丫头你还是看不上朕的这个二儿子么?”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甄朱,又看了看庄项,环顾了四周一圈儿之后,却忽然话锋一转,定定盯住了甄朱道:“既然他们俩你都看不上,那你看,朕家的老四如何?”

    因着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说的又是这么个敏感的话题,在场的众人当然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面缩了缩,说不准,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呢。

    然则就算所有的人都装死,自家的亲人却还是不能丢下她不管的。皇帝老爷玩儿这一下子,甄朱的老爹甄烈是真的撑不住了。还没等甄朱开口应对,他当即砰地一下跪倒在地上冲着皇帝请罪道:“圣人恕罪,小女年幼无知,口出妄言,请圣人看在她年纪还小,为臣年纪也老迈的份儿上,恕了她的不敬之罪。”

    甄朱听着老爹这头磕的响亮,心立马就痛了起来。果然还是“血浓于水”,关键时候立刻就看出来了,老爹才是世上最心疼自己的男人。这还没咋样呢,就先低头了,就他那个炮仗性子,可真是难为他了。

    想到了这里,她也连忙上前跪下,扶着甄烈的手臂低声道:“爹爹不必惊惶,女儿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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