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被个并不算怎么熟悉的男子如此靠近,甄朱浑身都条件反射般的绷紧了。然则本着坚决不能被美色迷惑的信念,她勉强撑着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故作镇定地缓缓拉开了一点儿和他的距离,继而正色道:“有劳裴大人,只是,妾身对箭术可谓一窍不通,不若今天便到此为止,明日圣人想来也不会命女眷们下场围猎罢。”
裴萃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忽地叹息了一声道:“纵使策马如飞,不若箭矢之疾。俱为保命之术,何厚彼薄此也?”
他的呼吸温热、眼神幽深、这句话说的也似乎十分饱含深意。再联系到前日晚间、他同庄邛之间的那次无声而短暂的对峙,还有窗框上系着的那条锦帕,倒是让甄朱也有些不尴不尬了起来。
尴尬之余,又有些愠怒。
什么叫做“厚彼薄此”?你以为当时是我愿意跟他同处一榻之上,同盖一床大被么?还不是你这个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我,本该寸步不离地守在窗外的人叫他溜进来的?说是疏于职守也好,别有内情也罢,总之,这事儿当真烦人的很。亏得你现下还有脸来这里拿着它说事儿。
她脾气一上来,也不管不顾了,只径直挣脱了他的手道:“裴大人似是有感而发,只是不知缘何便断定了我厚彼薄此?”
裴萃笑道:“是咱家逾距了。还请姑娘见谅,这边请。”
甄朱当真凭着一股子气,居然当真好好地练习了一整天的箭术。而裴某人便也就认认真真地做了陪练,从纠正姿势到讲述技巧,正直得如同门派泰斗,严厉地如同启蒙教师。如果忽略他那让人产生不了好感的身份,再配合上他那有些逆天的美貌,确实是个很好的陪练伙伴。
甄朱练习得一头热汗,总算是重新找到了点感觉。至少看上去姿势正确,挺像那么回事儿了。至于狩猎的成果如何,那就不是她关心的问题了。反正也不指望她真地上场杀敌,不过只是陪皇家游戏一番罢了。
即便是如此,等到晚霞映红了天际,她居然真地能偶中靶心一两次的时候,还是很有满足感的。连带着看着裴某人也顺眼了不少,何况,在如此的美景之下,他的美貌也愈发地赏心悦目了,那么姑且便就好好相处,倒也是不错的。左右这次夏苗围猎过了,一切也该有个了结了。趁着父兄都在,各路神仙也一个不拉,正好是大清算的时候。
因着这些原因,甄朱难得地露出了个比较真诚的微笑,朝着裴萃道:“今日烦劳裴大人了,妾身不胜感谢,明日围场,也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裴萃微微一笑,却只拱了拱手,什么话都没有多说,但是此举也甚合甄朱的心意,不说话也比虚与委蛇地好。
故此,甄朱忍住了直白地告诉他“其实裴大人你不说话挺好的”这个事实,也温婉地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福了福身,算个告辞,便带着紫莎、红蕊回了内院。
从回到房中开始,直到梳洗完了,紫莎还在那里兴奋地念叨:“没想到裴大人的骑术和箭术这般好,可惜他不能上场杀敌,不然,也定是一员猛将。”
她说这话的时候,甄朱正拿着一只红宝金钗往头上比。一听这句话,手当即一抖,差点儿把那个贵的吓死人的、大嫂子上个月才从家中公库里淘换出来给她的宝贝摔在地上。
上场杀敌,一员猛将?紫莎妹子果然还是那么天真呆萌,这位可是内监。自古以来,就没有内监出征的先例罢?这也太有想象力了。
幸好红蕊眼疾手快,总算帮着她保住了那可怜的红宝金钗,又换了个素净点儿的翡翠钗,搭配了个舒适的家常衣服,随口打趣儿了紫莎几句,这才算揭过去这个小插曲儿。
转头看了眼窗外那个沉默的影子,甄朱不由得暗暗苦笑:想来是他这几日总在她跟前儿晃悠,见得太多了,故此时不时就想到他身上去了罢。好在此事终究不长久,大抵过了这段时日,等皇帝老爷传召他回去了,便就好了。
她将那红宝金钗轻轻放回妆奁匣子,转头对上红蕊担忧的眼神,只是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然后站起了身。对镜检查了下,确定一切都收拾妥当了,便带了她们两个一道儿出门,往容氏的院子去。
到得容氏的正房,一家子人又早都在那里了。连小弟天文也得了信儿,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旁边,大眼睛看着她,依然很是忧愁。
甄朱倒是被他这样子给逗笑了,便就上前握着他的手安慰了两句,看着他仍是担忧不已,便就干脆笑着道:“三爷别摆着这么个脸儿啊,我是去伴驾,又不是去上阵杀敌,犯不着如此担心。”
甄天文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她道:“就不能称病不去么?”
这一来,倒是把全家人都逗笑了,那点子忧伤的气氛也散去了不少。于是一起用过了晚膳,甄烈和容氏又留了甄朱说了会子话,就早早把她放回去休息了。
次日一早起来,便就是要到围场去的时候了。甄朱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微笑着拜别了容氏、又同两个嫂子和小弟告了辞,便随着父兄一道儿,出了门。
夏苗乃是皇家相当大型的活动。故此,当然不是随便去个什么寻常的小山丘就能解决的小消遣,而是要车马劳顿,走上一两天路,另外去到个山明水秀之地,好好地享受一番的大庆典。
本次夏苗,选的是远在百里外的木兰山。那一片儿都是皇家围场,比之西山,可不止壮观了一星半点儿。甄朱前世的时候去过几次,不过是因为顶着皇后的名号,陪着庄项去的。连场子都没下,只在旁边的别苑休息,看看风景,便也就完了。
其他的倒也都没有什么,只是那么一种类似大草原般开阔的视野还有分外清爽新鲜的空气,却当真是十分难得的,很可以舒散舒散心情。除此之外,每个晚上的篝火晚会和烧烤都是相当不错。难为接驾的冀州巡抚还不知道打哪里弄来了些外族的美人,穿得色彩斑斓、围着篝火跳起舞来的时候,也很有些异域风情。如果不是每次都有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鹿血酒叫庄项那个死男人分外疯狂的话,算是十分完美的出游了。好在,除了前两年遭殃的是她之外,其他的时候,不过是“便宜”了白怜那小蹄子或是其他那些没名分的宫女罢了。
可惜,就是这么折腾,也没留下一个龙种来。虽然,甄朱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孩子,但其他的那些,就真不知道是庄项不行,还是她们一个个的都太“福薄”了。
重新活过一回,故地重游,却完全是不一样的身份,让她的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作为皇后伴着年轻的皇帝狩猎,和作为还没过门的儿媳妇陪着公公、一群庶婆婆、未婚夫和小叔子们一起狩猎,那肯定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甄朱看着阳光之下,众人脸上欢欣雀跃的神色,也不由得略放开了些胸怀。男子们已经开始了例行的围猎大赛,甄朱却婉言谢绝了贵妃和其他几个低位妃嫔的邀约,没参加她们那争奇斗艳的马术展览,只在一旁含笑旁观,策马慢行,凉风拂面,简直不要太惬意。
可惜老天爷似乎就是诚心不想让她太惬意了一般,她这儿清净了才没多久,便见到旁边有一匹枣红马朝着她冲了过来。马上人也是一身红衣,宛若一团烈火,夹杂着炽人的温度呼啸而至。
裴萃眨眼之间便从旁边冲出来乎在了她的面前,那人一拉缰绳,红马仰首嘶鸣,刨起了不少浮土,险些弄了甄朱一头一脸,幸而有裴萃在,也不知道他用了甚么法子,只仿佛看到他的袖袍一展一收,灰尘就散开了。几乎是与此同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便是甄家的,甚么朱儿?”
跟着这个问题一起劈头盖脸地朝着甄朱砸了下来,还有一道好奇的视线,甄朱微微一愣神儿间,那人已经笑道:“倒还真是蛮俊的。不过怎地带了个比你还俊的汉子?”
这时候,甄朱才看清,同她说话的,居然是个看着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那一身红色的骑装衬托得她如同一朵红玫瑰一样明艳照人,样貌虽然只是中上,但那一双大眼睛灵动之极,好似会说话一般,看着就讨喜。只是这说话,也如同红玫瑰一样,肆无忌惮地,不留神就有些扎手。
什么叫做带了个汉子……饶是甄朱素来对这些事儿不甚在意,这姑娘这话这么一说,也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她微微一笑,正待开口问明她的身份,却忽然听得身后不远处有个男子的声音,颇为无奈地道:“红儿,你怎么又淘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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