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  随着下午的雨后,凉亭处微风习习,十分惬意。

    从小到大商之巡几乎不会同任何人谈论自己的心声,除了一个人——商之尧。

    商之尧作为商之巡的表二爷,  年纪只长他两岁,  所以算得上同龄人。

    这位商家二爷自幼便是吊儿郎当、一副不学无术的作风,  与商之巡好学奋进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反差。

    小时候商之尧经常会来这边祖宅走动,  他和商之巡的爷爷同辈,在这个家里也没人敢招惹。

    二爷要风得风,只在商之巡这里吃了个瘪。

    八岁左右的年纪,  二爷商之尧看上了商之巡手上的智能机器人,  二话不说直接伸手去拿。

    可商之巡哪里肯,死死攥着自己的机器人,  宁愿摔坏了,都不给这位“二爷”。

    商之巡一脸渺视:“你算是什么二爷?你是强盗吧!”

    气得二爷就要打人。

    不过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年纪小的孩子,  吵架来得快,和好得也快。

    二爷看着商之巡把那只机器人又再组装回去,  惊讶得抓住他的手说:“你也太厉害了吧!我决定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好朋友!”

    商之巡却并不屑有这么一位朋友,  满脸的冷漠无情。

    那时候商之巡也才六岁,  每天都阴沉着一张脸,  周身散发着一股低气压。毫不夸张的说,七月的高温,只要走到商之巡这个冷冰冰的人身边,气温都好像能够降好几度。

    二爷毕竟年长两岁,  霸道归霸道,  但也懂事一些。

    在得知商之巡的的父母已经离世之后,  这位爷竟然还真情实感地为商之巡感到难过,  拍着胸脯保证:“以后我这个当爷爷的要保护我的小孙子。”

    商之巡冷漠地对二爷说:“我谢谢你,二爷。”

    总之这些年在商家,这对“祖孙”的关系倒是一直不错。

    所以今天当商之尧得知一些真相后,难免追问商之巡。

    商之巡也将内心真实的想法吐露。

    关于商周两家的婚事,商之巡一开始的确是为了讨老爷子欢心才答应下来。他从未谈过任何一段感情,也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需要情爱。

    商之尧当时劝说过:“婚姻不是儿戏,得有情才有爱。你小子当初答应老爷子这门婚事的时候,我就反对过。”

    只不过反对无效。

    商之巡不想将事情复杂化。

    既然这段婚姻是对自己有利的,那么他为什么要拒绝?

    所以他答应得十分干脆。

    商之尧这人的确是要比商之巡感性很多,虽然身处花花世界,可他一贯是出淤泥而不染。

    得一心人,相约白首。

    这是商之尧对婚姻的态度,否则他宁可永远不结婚。

    可惜商之巡不明白这个道理。

    自幼父母早逝,商之巡整个人的三观并未形成。后来被老爷子带在身边养着,一直被宠溺,身边什么东西都不缺。

    所以现在商之尧见着商之巡婚后这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样子,才会问:“你那时候懂什么是爱吗?”

    于是接下来才有苏听然听到的话。

    “什么是爱?我没想过。”

    在遇到苏听然之前,商之巡也没有想过爱这个词,他的字典里似乎也并没有这个词。

    那时候他的想法很简单:“我要的不过是一段对自己有利的婚姻而已,至于对方是谁,我不在乎。”

    从某种程度上,商之尧理解商之巡,但不代表他认同:“不愧是我认识的商之巡,总是这么无情。”

    那天晚上商之巡执意要带苏听然回别墅,到别墅时已经快到凌晨。

    回程的路上苏听然一直看着窗外,整张脸垮着。

    商之巡有些不懂。

    明明晚上看烟花那会儿还神采飞扬,甚至还在手机上和她妹妹聊得眉色舞,这会儿却跟被霜打的小白菜似的。

    商之巡伸手将苏听然抱在怀里,她也并没有拒绝,只不过闭上了眼。

    他以为她是又困了,低低地问:“难不成真怀孕了?那么嗜睡?”

    这玩笑苏听然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

    她这人自己都活不明白呢,才不想要什么孩子。

    苏听然没有睁眼,只说:“商之巡,我们虽然结婚了,但是没有领结婚证。”

    “嗯。”

    话题转得太快,商之巡以为她是想去领证了,刚想说抽个时间去一趟民政局。不料苏听然又说:“你那时候说,家里给你算过,错过那天的日子,要再等半年才可以领证。”

    “是有这么一回事。”老爷子的确是找人给商之巡算过良辰吉日。

    苏听然总结:“所以你真挺迷信的。”

    有关这个话题下午已经讨论过,商之巡并不认为又继续去重复的必要。他的手掌轻轻抚着苏听然的脊背,对她说:“你要真困了,就睡会儿。”

    苏听然并没有什么睡意,却还是闭着眼睛假寐。

    脑子里很混乱,但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

    怎么会这样呢?

    苏听然有些不懂。

    明明言行举止对她好像很宠溺,可他这张37度的嘴里居然会说出那么冰冷的话。

    要不是亲耳所听,苏听然真不敢相信那些话是从商之巡的嘴里出来的。

    一直到回了别墅,苏听然依旧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商之巡本想动她,最后作罢。这几日他的确有些放纵自己,也叫她受罪。

    洗漱完之后已经凌晨,商之巡只是亲了亲苏听然,便抱着她一块儿睡觉。

    这一晚商之巡还算是一夜好眠。

    临睡前倒是有件事记在了心里,得找个时间和苏听然把结婚证领了。

    第二天一大早商之巡早早起床,他一连数日没去集团,今天不得不去。

    他走的那会儿苏听然其实刚睡着没一会儿。

    商之巡俯身到床边,亲昵地亲了亲苏听然的脸颊,又吻了吻她的唇角。

    苏听然几乎一夜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天快亮的时候眼皮打架,才睡了一会儿。

    一整个晚上,苏听然想了很多很多。

    忽然就想到,她现在和商之巡这关系又算是什么呢?

    婚姻本是一件庄严神圣的事情,可在他们身上却如此荒唐。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人连结婚证都没有领,现在和炮友又有什么区别?

    即使是她明天走了,一去不回了,商之巡也约束不了她任何。

    几乎是商之巡前脚刚走,苏听然立即醒了过来。

    她一个屁股坐在床上,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满脸坚定。

    与其被他利用完了再一脚踹开,她还不如自己先跑了。

    拜拜了商之巡。

    她不陪他玩了!

    整整一天,商之巡都没能联系到苏听然。

    中午时,商之巡给苏听然打了个电话,因为陈姐还在放假,他的本意是担心她今天一个人在家没能好好吃饭。

    可电话打过去却是无人接听。

    商之巡便给苏听然发了条短信,问她在干什么。

    一直到下午的会议开始,苏听然依旧没有回消息。

    商之巡有生以来第一次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拿着手机期盼着苏听然回消息。

    一颗心都被牵着,手机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注意,可都不是苏听然。

    说不上来有一种莫名的心慌。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商之巡的脸上明显有了一些戾气。

    一整场会议,商之巡抿着唇靠在椅子上,衬衫领口扯开几颗透气,又成了那位高高在上的集团总裁,惜字如金。

    秦芜是最快发现商之巡的反常。

    一周时间未见,今晨商之巡来集团时脸上还带着笑。他这个人一贯喜怒不形于色,一连一周不来集团上班,一回来还心情大好的模样。

    都说智者不入爱河,商之巡这副样子在秦芜看来明显是一头栽进去了。

    自从总裁夫人苏听然来过集团一趟后,这几日集团上上下下都是对她的讨论。

    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祝福的。

    总归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今天上午总裁办的几个小姑娘还在说:“商总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诶。”

    “救命!我刚才进去送文件签字的时候,看到商总脖子上有吻痕……”

    “何止是你啊!我看集团上上下下的人都看到了吧。”

    “也太……”

    “这有什么?”

    “就是难以想象。商总看起来那么禁欲系的样子……私底下会是什么样。”

    “救命!你知道的太多了,快赐一丈红。”

    秦芜这个当下属的自然不能多说什么。

    他上司心情好,他办事也轻松愉快。若上司心情不好,他便得谨小慎微。

    下午的会议结束,商之巡又给苏听然打了个电话,怎料还是无人接听。他倒是想知道苏听然到底在做什么,便去查家里的监控,但意外的是,监控并未联网。

    商之巡真的急了,二话不说启程回家。

    他背后渗出冷汗,结合时下一些动荡不安的社会新闻,想到很多种可能。

    可商之巡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家里的网线就是苏听然给拔的。

    上午苏听然在收拾自己的东西,见智能语音一直在叽叽喳喳啰嗦个没完没了,她直接去把网线给拔了。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

    这个家里现在到处都有苏听然生活过的痕迹。

    她的黑色头绳随意地放在床头柜上,护肤品放在化妆台前,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就扔在浴室里。

    可苏听然很清楚,这里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并不多。

    一瓶密封好的腊八蒜,一本有了些年头的手账本,又找出一瓶自己酿的果酒,还有梅干菜、茶叶……全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完全可以不用在意。

    苏听然来到桌前,看着那只爱马仕最新限量款稀有品包包、十克拉顶级南非钻石首饰、名贵超级跑车、城中价值13亿豪宅的钥匙、一张无限量钻石黑卡……

    犹记得,新婚第一天,她被眼前这些东西迷了眼,可到头来,苏听然发现这些都不是她的。

    甚至,连她手上的这枚戒指,也不应该属于她。

    苏听然将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头也不回地下楼。

    她身上背着一个从周家带过来的背包,里面是她的一些衣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小猪仔。”

    苏听然喊了一声,那只狸花猫从自己的窝里钻出来。

    她俯身,将它抱起在怀里:“小猪仔,你知道吗?我们不过都是别人口中可以随意逗弄的小狸猫。”

    话说完,苏听然起身,走出别墅。

    小猪仔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乖乖地窝在苏听然的怀里,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赛格这会儿正趴在花园里打盹,见苏听然抱着小猪仔出来了,立即站起来摇着尾巴迎上去。

    这只血统纯正的箭毛猎犬,热情地围在苏听然的身边晃来晃去。

    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赛格自然是将苏听然视为了自己的主人。

    苏听然制止赛格:“你别过来,我不会带你走的,你不属于我。”

    赛格一脸无辜地汪汪两声,似乎在抗议。

    苏听然很严肃地说:“我又不是你的主人,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汪汪。”

    苏听然抱着小猪仔要走,可赛格一直缠着她的脚。没办法,苏听然就把赛格引导到笼子旁边,趁着它含情脉脉与小猪仔对视的时候,一把将它推进了笼子里,落锁。

    赛格被关到笼子之后简直就更疯了似的,拼命用爪子在挠锁,一边叫着。

    小猪仔这时候似乎也能察觉到不对劲,想从苏听然的怀中下来。但苏听然撸了撸它的脑袋,严肃地对它说:“别闹,我们要走了。”

    小猪仔也乖了,一动不动。

    苏听然有些于心不忍,可还是一咬牙,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当初她能来,她也随时可以走。

    她并没有那么放不下的,时间是解决一切的良药。

    下午三点,商之巡回来别墅时,首先听到的是赛格在狂吠。

    这狗从来没有这么疯狂地叫过,利爪在铁笼上挠着,发出刺耳的声音,不得不让人注意到它。

    “汪汪,汪汪,汪汪。”

    赛格的叫喊声浑厚,多数人听后都要被震慑三分。商之巡走到笼子前,将锁一开,赛格立刻窜了出来,往大门的方向跑。

    它跑到门口,看着空旷的道路,有些迷失方向似的,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一双乌黑的眼珠子里似多了一抹晶莹的光。

    敏锐的鼻子可以闻到苏听然残留在这里的气息,可是这里到处都是她的味道,它并不知道如何找寻。

    “汪汪,汪汪,汪汪。”

    赛格依旧还在叫着。

    孤寂的叫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柏油路上,再没有以往苏听然甜甜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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