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卿讨叛

    天宝十四载(公元755年)十二月,颜真卿、颜杲卿起兵讨叛。

    (1)二卿起兵

    颜杲卿,琅临沂人,字昕,与颜真卿同五世祖,出身书本网。他的父亲颜元孙在垂拱年间名声很大,曾担任濠州刺史。颜杲卿凭父功名任遂州司法参军。他性格刚强正直,处事明晰清楚。曾受刺史责难,严肃辩白,不受屈辱。开元年间以写作词章与兄春卿、弟曜卿同被评为超等,受到吏部侍郎席豫赞叹推许。又以最优升为范阳户曹参军。安禄山听说他的名字后,奏请让他任营田判官,代理常山太守。

    颜真卿,字清臣,秘书监颜师古第五代侄孙。年幼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殷氏亲自教育他。长大后,擅长写文章,很有学识,侍奉母亲很孝顺。玄宗开元年间,参加进士考试,通过殿试。后调到醴泉当县尉。两次提升后,任监察御史,到河东、陇州奉命巡查。当时五原有冤狱,很久没有断案,天又干旱,颜真卿平反冤狱后,天下起了大雨,五原的百姓称为“御史雨”。又巡查河东郡,弹劾朔方令郑延祚,上书皇帝揭发他母亲死了三十年不下葬,皇帝诏令郑终身不录用。后升为殿中侍御史。当时御史吉温因为与中丞宋浑有私怨,于是寻找借口使其降职到贺州。颜真卿说:“怎么能一时气愤就陷害宋的后代呢?”宰相杨国忠讨厌他,暗示中丞蒋冽奏请皇帝任颜真卿为东都采访判官,再转任武部员外郎。杨国忠始终想排挤他,就让他任平原太守,赶他出京。

    天宝十四载(公元755年)十一月,安史之乱爆发。当时天下长期太平,很少有战事,老百姓世代不识兵革,州县储备的武器弓箭等因为长久不用都已锈迹斑斑,腐朽不堪。忽闻有人叛乱,人们十分惊恐。安禄山兼任河东、河北道采访使,河北一带是他统辖的地区,叛兵沿途进攻的郡县皆望风瓦解,有的守令弃城落荒而逃,有的干脆开城出迎投降,有的尚未来得及抵抗就束手就擒。无人能阻挡住安禄山兵长驱南下。

    颜真卿像

    安禄山派将军何千年、高邈率二十八奚族骑兵,称为献射生手,来到太原,北京副留守杨光束手就擒。十九日,叛军大部队抵达博陵南,斩杀了杨光。安禄山命大将安忠志带领精兵驻扎土门,以张守之子张献诚为博陵太守。

    安禄山到达藁城,太守颜杲卿力不能拒,遂伪降安禄山,行缓兵之计,与长史袁履谦开城出迎。安禄山赐给颜杲卿紫袍、履谦红袍,命令他们与自己的义子李钦凑率兵七千驻扎土门。颜杲卿对袁履谦说话时指着安禄山所赐之衣,道:“我与您为什么要穿这个?”履谦醒悟,就与真定县令贾深、内丘令张通幽谋划对付叛贼。颜杲卿借口有病,使儿子颜泉明在中间往来商议,暗中约定太原尹王承业为内应,使平卢节度副使贾循进攻幽州。计谋泄露后,贾循被安禄山杀害,向润容、牛廷守幽州。颜杲卿表面上还是不管事,政务委托履谦处理,暗中召集处士权涣、郭仲邕制订计谋。

    颜真卿所辖之地平原地处河北道东南方,不在叛军南下进军的路线上。安禄山起兵后,只是发文书给颜真卿,让他以平原、博平七千兵在黄河渡口防守。颜真卿对禄山反状早有察觉,因此在安禄山叛乱前,就借口霖雨为害,加紧修城浚壕,充实仓廪,招募丁壮。作为遮掩,表面上则公开宴请文士,泛舟湖上,饮酒赋诗。安禄山得到密探报告,以为颜真卿不过是一介书生,不值得担心,这就使颜真卿得以从容固城备战。在接到安禄山命令时,他巧妙利用这个机会到各郡县组织联络反安禄山的力量,许多郡县立即响应号召,没几天就募得勇士万余人,命录事参军李择交统领训练。颜真卿对着这些应募的士兵慷慨陈词,号召人们举兵抗击安禄山,士兵们感到振奋,同心响应;同时颜真卿又派司兵李平火速向朝廷报告河北情况。安禄山起兵之初,河北郡县皆望风披靡。玄宗叹惜道:“河北二十四郡就没有一个人是义士吗?”待接到李平奏报,玄宗大喜道:“想不到颜真卿竟然这么有作为!”

    十二月,安禄山率兵进军荥阳,太守崔无率官兵据守,登上城头的士兵听见叛军的鼓角之声,吓得直往下掉。后安禄山杀崔无,攻陷荥阳,守卫那里的是部将武令。安禄山叛军的声势更加浩大,他命令部将田承嗣、安忠志、张孝忠为前锋进攻东京。封常清所招募的兵都是一些没有经过军事训练而临时被招来的平民,他带领这些兵屯驻武牢关以抵御叛军。在叛军精锐骑兵的重创下,官军一败涂地。封常清收罗残兵,和叛军战于葵园,又被打败。战于上东门内,官军又败。十二日,东京被安禄山攻克,呐喊着的叛军从四面城门涌入城内,肆意烧杀抢掠。封常清与叛军战于都亭驿,又被打败;只好退守宣仁门,又败于叛军。于是就推倒禁苑的西墙向西逃走。

    安禄山接受了河南尹达奚的投降。留守李对御史中丞卢奕说:“我们担负着国家的重任,虽然自知寡不抵众,但是也要为国家而死!”卢奕同意。李想与叛军一战,但他收罗的数百名残兵都离他而逃,只剩李一人坐在府中。卢奕先派他的妻子怀藏大印从小路逃往长安,自己则穿着朝服坐在御史台中,周围的人都已逃散。安禄山派人把李、卢奕及采访判官抓到他率兵驻扎的闲厩之中。卢奕大骂安禄山,斥责他忘恩负义的罪行,并对叛军党羽说:“做人都应该知道事情有逆顺的道理。我死也不失臣节,还有何遗憾呢!”李是文水人,卢奕是卢怀慎的儿子,蒋清是蒋钦绪的儿子。安禄山任命他的亲信张万顷为河南尹,将三人杀害,然后派段子光带着三个人头到河北郡示众。十七日,段子光来到平原,正在组织反抗的颜真卿害怕人们志气受到打击,引起人心浮动,于是对将士们说:“我认识这三人,首级不是他们的。”遂腰斩段子光。颜真卿命人给三义士带上冠饰,用蒲草接上身体四肢,用棺材装殓,颜真卿伏棺痛哭,人心无不感动,更加拥护颜真卿,讨叛之心也更加坚定。

    安禄山任命海运使刘道玄代理景城太守,盐山县尉河内人穆宁与清池县尉贾载一起杀死刘道玄,得到五十多船盔甲器杖,然后持着刘道玄的头颅去见长史李玮,李玮逮捕了严庄的宗族,把他们全部杀掉。同日将刘道玄的头颅送到平原。颜真卿在平原召集贾载、穆宁及清河县尉张澹联兵抵抗叛军。饶阳太守卢全诚占据郡城拒绝安禄山的招降;河间郡司法李奂杀了安禄山所任命的长史王怀忠;李随派游弈将訾嗣贤强渡黄河杀了安禄山所任命的博平太守马冀。颜真卿被推为盟主,这些忠义之士各有兵数千或上万,军事行为都听颜真卿指挥。安禄山派部将张献诚率领上谷、博陵、常山、赵郡、文安等五郡的聚集兵共一万人包围饶阳。

    颜真卿派遣颜杲卿的外甥卢逖潜入常山,与颜杲卿连兵成犄角之势。为缓解叛兵西侵之势,切断叛军归路,颜杲卿遂与长史袁履谦等人合议,欲据土门阻断叛兵。土门在常山郡西侧,是河北西部通往河东的要冲之地,把守此地的是安禄山的手下李钦凑、高邈率领的五千兵马。李钦凑军隶属常山郡。这时高邈正奉安禄山之命到范阳征兵支援河南战场,尚未回还。李钦凑部众被颜杲卿以安禄山之命召到平原郡受犒赏。李钦凑不知是诈,带兵匆匆赶到,在酒宴上喝得酩酊大醉,与所带兵将全被缴械斩首。土门之兵也被遣散。没多久,从范阳回来的高邈行至藁城被擒获。韦安石与翟万德奉颜真卿、颜杲卿之命在醴泉驿扣押了从洛阳回来的何千年,与高邈一同押往常山。何千年为免于一死,向颜杲卿献计道:“太守想力保王室,当善始慎终。常山郡兵皆乌合之众,难以临敌。上策应该挖下深沟堆起高墙,暂避安禄山锋芒,一待朔方兵到,即可齐头并进。现在应送信到赵、魏,切断燕蓟的要道,放出风声,说李光弼率步骑一万出井陉,再派人劝围攻饶阳的张献诚,说他手下之将多是地方团练之兵,无坚甲利兵,难以抵挡山西李光弼劲旅。张献诚必定解围而去。”颜杲卿觉得何千年之策颇有道理,于是采用了。张献诚果然撤兵,其团练兵皆溃,颜杲卿派人入饶阳城,慰劳将士,又让韦安石等人到诸郡宣传“唐大军已下井陉,早晚即至,先平北诸郡,先降者赏,后至者诛”。这一宣扬终于起作用了,表示归顺朝廷的有河北十七郡,合兵有二十余万。安禄山所控制的地盘,只有范阳、卢龙、密云、渔阳、汲、邺六郡而已。

    (2)颜杲卿兵败而死

    颜杲卿私下遣人入范阳城去招降贾循,这时郏城人马燧劝告贾循说:“安禄山忘恩负义,进行叛乱,倒行逆施,虽然占据了洛阳,但终究会败亡。您如果能杀掉不愿意归附朝廷的将领,让范阳回到朝廷,让安禄山叛军的巢穴有乱,就等于建立了千古不朽的功勋。”贾循认为他说得对,但是因犹豫不决没有起兵。这件事被别将牛润容知道了,就报告了安禄山,安禄山派他的亲信韩朝阳去召贾循。一到范阳,韩朝阳就叫贾循密谈,乘机叫壮士勒死了他,并且将他的家族灭杀,范阳的军队由别将牛廷统领。叛军将领史思明与李立节率领蕃汉步、骑兵一万攻打博陵、常山二郡。逃到西山的马燧被隐士藏起来,才免于一死。

    颜杲卿虽未收复河北,但却达到了拖延安禄山西侵的目的,安禄山已作好了攻取潼关的准备,行至新安,闻河北有变而还。

    颜杲卿起兵才八日,就遇到史思明、蔡希德的进攻,只好向太原的王承业告急求援,王承业却拥兵不救。原来在此之前,颜杲卿派他的儿子颜泉明和贾深、翟万德一起到京师向朝廷进献李钦凑的头颅以及何千年与高邈。张通幽痛哭着请求道:“我的哥哥张通儒是叛军将领,我想进京去救我家族人的性命,所以恳求和颜泉明一起入京。”颜杲卿被感动,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到了太原,张通幽想要依附于太原尹王承业,于是王承业扣留了颜泉明等人,为了虚报自己的功劳,另作了表书贬低颜杲卿,另派使者献给朝廷。王承业既已窃功,自然不愿出兵了。颜杲卿孤军奋战,昼夜拒敌,直战到粮尽矢竭。至德元载(公元756年)正月初八,常山最后还是陷落了,万余人被叛军纵兵杀死,颜杲卿及袁履谦被押送到洛阳。

    安禄山见到颜杲卿,责备他说:“你原是范阳户曹,我上奏朝廷任命你为判官,不几年越级提升为太守,有何地方负于你,而你竟起兵反对我?”颜杲卿怒骂安禄山道:“你本是营州的一个牧羊奴,天子提升你为三道节度使,恩重如山,宠信深厚,没有亏待你,你却反叛!我世世代代为唐朝的臣子,利禄官位都是唐朝赐予,虽然是你上奏朝廷任命的,我怎么能够随你反叛呢?我讨伐叛逆为了国家,可恨没有杀死你,反叛从何说起?你这个臭狗,为何还不快一点杀我!”安禄山恼羞成怒,把颜杲卿与袁履谦捆绑在中桥的桥柱上面,用刀将他们剐死。颜杲卿一家被安禄山杀掉的有三十余人。颜杲卿和袁履谦到死还骂不绝口。

    (3)颜真卿拔魏郡

    叛兵攻克常山后,又陆续攻伐不从的郡县,于是邺、广平、巨鹿、赵、上谷、博陵、文安、魏、信都等郡再落敌手。这时李光弼被任命为魏郡太守、河北道采访使、河北节度使,带领万余名朔方兵,出井陉,定河北,而且初战告捷,属于常山郡的九县中有七县归顺唐廷,叛军只把持着九门、藁城。

    在河北南部,颜真卿依然坚持抵抗斗争。位于平原郡西邻的清河郡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名叫李萼,一天来到平原向颜真卿借兵。他说:“您首先号召大家反抗叛军,正气浩浩,河北地区郡县都将您看做是国家栋梁。当今清河是您西面的邻郡,国家经常把江、淮以及河南地区的金钱布帛聚集在那里以供赡北方的军队,被人们称为‘天下北仓库’,现在那里有布二百余万匹,帛八十余万匹,钱二十余万缗,粮三十余万斛。过去征讨突厥默啜可汗时,把兵器都贮藏在清河郡的武库中,现在还有五十余万件。清河郡有人口十余万,户数七万,三个平原郡才能抵上它,兵马可比两个平原郡。您若真能够借兵给清河郡,并控制这一地区,以平原、清河二郡作为核心力量,那么周围的其他州郡就会如同人体的四肢一样,听从您的指挥。”颜真卿说:“平原郡的兵刚召集起来,都没有训练,自保尚不足,那里顾得上邻郡呢!但是,我如果同意你的要求,那将会怎么样呢?”李萼说:“清河郡派我来向您借兵,并不是兵力不足而借您的兵力去迎战,只是想借此看一下您这位贤明之士的雅量。现在看来还没有下定决心,我怎么敢鲁莽地说出下一步的计划呢!”颜真卿非常惊奇地听后,想借兵予他。但其他的人都认为李萼年轻气盛,没有看到叛军力量的强大,借兵只能分散兵力,将会毫无作用,颜真卿只好拒绝。李萼一到馆舍,就给颜真卿写信,指出:“清河郡归顺朝廷,脱离叛军,奉献粮食、布帛、武器等,你不该心存疑问,拒绝接受。我回去复命之后,清河郡不能孤立存在,一定要有所依附,如果为叛军所有,就会成为您西面的强敌,到那时您能不后悔吗?”颜真卿非常震惊,赶到馆舍去见李萼,答应借六千兵给他,一直送到边境才分手。这时颜真卿又问道:“所借给的兵已经出发,你可以告诉我你的下一步计划吗?”李萼说:“听说领精兵十万出崞口征讨叛军的程千里不能前进,叛军已经占据了险要地形。如今应当先率兵攻打魏郡,抓住安禄山所任命的太守袁知泰,恢复原来的太守司马垂官职,让他做西南的主将,分兵打开崞口,让程千里的军队出来,共同征讨汲郡、邺郡以北一直到幽陵被叛军占领的郡县。平原和清河与其他同盟合兵十万,向南进临孟津,分兵在黄河要地控制叛军向北逃跑的退路。估计官军东征的军队至少二十万,河南地区忠于朝廷的西征军队不少于十万。您只要上表朝廷请求东征的军队固守,不要轻易出战。这样不出一个月,内乱一定在叛军中发生。”颜真卿说:“你说得好!”于是就命令录事参军李择交与平原县令范冬馥领军,会同清河兵四千及博平兵一千,在堂邑县西南驻扎。袁知泰派部将白嗣恭等率兵两万余人来迎战,三郡兵和魏郡兵血战一天,魏郡兵败,杀一万多人,俘一千多人,缴获战马一千匹,还有许多其他的军用物资。在袁知泰逃往汲郡后,官军收复魏郡,军势大振。

    这时北海太守贺兰进明也起兵征讨叛军,颜真卿就写信召他来合兵行动。贺兰进明遂率领步、骑兵五千渡过黄河,颜真卿率兵去迎接,二人互相作揖行礼,在马上痛哭,士兵为之感动。贺兰进明带兵驻扎在平原城南,休养兵马,颜真卿遇到问题都与他商量,因此军权渐渐归于贺兰进明,而颜真卿却不以为疑。颜真卿把堂邑之战的功劳让给贺兰进明,于是贺兰进明就向朝廷上奏表功,任意增减事实。

    玄宗就下敕书加封贺兰进明为河北招讨使,李择交和范冬馥略微有所升迁,而清河与博平的有功将士都没有得到奖赏。贺兰进明又率兵进攻信都郡,很久不能攻克,录事参军长安人第五琦劝贺兰进明用重金招募敢死之士,于是攻下了信都。

    四月,安禄山将平卢节度使吕知诲诱杀了安东副大都护马灵。平卢游弈使刘奴、先锋使董秦与安东将王玄志合谋诛杀吕知诲,并派人与颜真卿取得联系,请求协助攻取范阳。颜真卿派遣贾载带着衣粮相助,还把自己才十岁的独生子颜颇送到刘奴处当人质,激励其杀敌。刘奴当上平卢节度使,赐名正臣,王玄志当安东副大都护,董秦为平卢兵马使,但袭范阳时败给史思明。

    叛兵攻下潼关后,史思明又乘机进攻河北诸郡,饶阳、河间、景城、乐安相继陷落。只有颜真卿领导的平原与博平、清河三郡仍在坚守。后来形势危急,颜真卿被迫弃部队入关中,朝廷封他为刑部尚书、御史大夫。

    在河北安禄山心腹之地由颜杲卿、颜真卿发动的抵抗斗争,缓解了叛军西侵之势,有力地援助了唐军在中原战场上对叛军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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