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胭脂铺子格外气派,孟窈一眼便看到门上的牌匾,这牌匾上写着“香脂铺”三个鎏金大字,这三个大字下面还有一句夸胭脂似香雪的诗词。
清沂郡主应该是常客,铺子里的掌柜认出了是她,连忙让走过来。
那掌柜是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面貌清秀,一双眉生得格外好看,细长得就像河岸边垂柳落下的柳叶,带着一种难掩的秀气。
那香脂铺掌柜见到清沂郡主,脸上扬起笑意来,也不显得市侩谄媚,“郡主怎么亲自来了,可是三日前送到府上的胭脂和黛粉不合王妃和您的心意啊,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差人来与我说一声,我再为王妃和郡主调制几套新的,亲自送到端王府上,哪里要您亲自过来?”
清沂郡主只是笑笑,“倒不用掌柜这样操劳,我不过是想和友人一起来挑几款。”
“是是,”那香脂铺掌柜先是恭敬地回了清沂郡主的话,又偏头看向站在清沂郡主身边的孟窈,像是才看到孟窈似的,脸上带着惊讶,“这就是郡主的友人吧,生得真是玉骨冰肌,花容月貌,就是站在郡主身边也没有逊色到哪里去了!”
清沂郡主随意瞥了那掌柜一眼,笑道,“这是新上任礼部侍郎家的姑娘,我的好友,是女儿家的好相貌,怎么能用逊色二字?”
“是我不长眼了,郡主与孟小姐莫怪。”掌柜脸上的笑意完全没有变动,还是那种恰到好处的笑容。
“自然是不会怪罪。”孟窈本就不在意这样的事,见清沂郡主与掌柜都看了过来,摇了摇头。
清沂郡主随意看了一下摆在香脂铺的胭脂水粉,微微皱了皱眉,“怎么没有西河那边的青雀头黛啊?”
“宋家的大小姐昨日来了铺子,将青雀头黛都买走了,一时也没有货。但二楼还有上乘的螺子黛,要比青黛更加贵重,无论是上色还是香味都要比青雀头黛更好些,不然选些螺子黛?”掌柜见清沂郡主皱眉,连忙说道。
“不用了,阿窈我们去二楼挑些胭脂水粉吧。”清沂郡主听到掌柜的如此说,也不在意。
“好。”孟窈微微颔首。
“你不用跟着我们,我们自己挑挑就是。”清沂郡主随意瞥了一眼门口,又有几位小姐带着婢女进来了。
“若是有什么需要,便找二楼的香奴和妆娘。”那掌柜点头称是。
孟窈与清沂郡主上了二楼,二楼要比楼下的装潢更加精致富贵,人也要更少些。
孟窈没有逛过胭脂铺子,也看出来了这些胭脂水粉品类之多,用料之上乘。
一处柜台上,摆满了数百个小巧玲珑的镶嵌金银珠玉的木兰盒子,里面装着各色各式的口脂。
孟窈走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一款朱红色的口脂,旁边的香奴见了,为她拿出来,娇俏的脸上带着笑意,“小姐,这是西河沙漠里胭脂虫磨出来的颜色,混上宿州那边的寒柏松脂调制,由桂椒熏成的,这样的颜色是最时兴不过的了。”
“倒是香,”孟窈轻轻闻了闻,问道,“这样的颜色豆蔻少女用可好看?”
“豆蔻少女么?”那香奴又从柜台拿出另一个木兰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正是另一种浅淡的水红色,“这种颜色更衬豆蔻少女些,之前的红色更适合已经长成颜色的女子,无论是未出阁的小姐还是夫人都是极好的。”
“两份口脂我都要了,包起来吧。”
女儿家大多对胭脂水粉有所兴趣,孟窈为姨娘和妹妹挑好胭脂后,就走到清沂郡主那边,清沂郡主挑的实在吃力,几十种孟窈看来十分相似的胭脂盒子摆在她面前。
清沂郡主见孟窈过来了,便让她帮忙一起挑,不过,孟窈倒是没有帮上什么忙,她对口脂实在没有什么造诣。
清沂郡主不是嫌弃这个颜色淡了,就是嫌弃那个颜色浓了,好不容易挑出颜色差不多合她心意的,又嫌弃胭脂香气重了,最后好不容易挑出一款处处合意的。
清沂郡主终于露出笑意,“阿窈,觉得这款如何?”
孟窈细细看了会儿,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感觉,不过见清沂郡主脸上露出的喜色,说道,“颜色清淡,不显女子娇色,但更出雅色。”
“嗯,这样就好,”清沂郡主将胭脂盒盖上,递给身后的身边的婢女,对面前的香奴说道,“将这个款式的胭脂全给我包起来,再让下人送到端王府上。”
孟窈和清沂郡主挑好了胭脂,付好了银钱,本就要走,却不想走到门边时,便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清河县主。
清河县主见到两人脸色并不是很好,清沂郡主脸上带着清河县主讨厌的笑意,先开了口。
“清河妹妹,昨日你来端王府的时候,我正在镇国公府与虞将军聊天,还是母妃给我看了妹妹送来的碧甸鸢尾,我才知道妹妹来了。没想到今日这么巧,竟是见到妹妹了。”
孟窈听着清沂郡主这逗弄意味十足的话,差不多知道发生什么了,清沂郡主在长乐公主府上落的水,长乐公主怕是让清河县主亲自去道歉了,而清沂郡主又在虞府上。
清河县主听到这话,整张脸都红了,重重地平复了气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出来,“清沂姐姐去的倒是巧,不过扬清哥哥昨日在处理北府兵事宜,姐姐怕是连人面都没有见到吧。”
清沂郡主听到这话,神色不变,脸上还是带着清雅的笑意,“镇国公府又不是只有一个虞将军,我与激浊可是聊了许久。”
孟窈莫名从这笑意里看出一丝藏着的得意,清河县主更是觉得清沂郡主是在洋洋得意。
清河县主只带了些婢女侍从,并没有和别的小姐一起来,身边的婢女下人轻声劝说她莫要生气。
清河县主想到自己昨日丢的丑,还有母亲的教诲,要不是灵岫有事,哪里轮得到面前两人这么欺负自己,还有扬清哥哥也是的,怎么就是不喜欢自己。
清河县主越想越委屈,抿了抿唇,瞪大眼睛,用最恶狠狠的眼神,剜了一眼清沂郡主,还有她身边的孟窈,“我今日才不与你们闹了。”
清河县主是从小千娇百宠的金枝玉叶,从没有遇到过什么腌臜事,是真真正正的贵女。
她生得娇艳如同春花,又俏丽似云锦。黑葡萄似的瞳仁,白玉石似的眼白,眼睛干净得跟浸了清凉的山泉水似的,有些傻气地将眼睛瞪大,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可爱姿态,像是白软蓬松的兔子龇牙恐吓一样。
连孟窈见她这副样子都忍不住有些失笑,两人走出香脂铺的时候,天色有些昏暗,层云堆积,浓墨欲滴。
孟窈想到清沂郡主不住在朱雀街,提议道,“这天色怕是快有大雨,雨天路滑,不如一起在酒楼坐一会儿?”
“正好,我在天然居有一间专门的雅间,我们一起在那儿坐坐。”清沂郡主身边的婢女并没有带伞,就算有伞,哪个郡主会步行这么远的路了?
两人向天然居走去,身后跟着自己的婢女。
清沂郡主随口说到了刚刚的清河县主。
“别看清河现在一副不喜欢我的样子,她自小就可爱,小时候就特别喜欢黏着我。在上书房的时候,每次都非要坐在我身边,那时候我也不过九岁,最讨厌五六岁爱闹腾的小孩子。她一天到晚都要跟着我,在我背后一直姐姐姐姐地叫,她住在季淑妃的延禧宫里,每日课前我都能在我的书桌里看到她从御花园偷摘的花,后来这件事被皇爷爷发现了,闹了好大的笑话……现在想来当真是又烦人又黏人。”
孟窈倒是觉得奇怪,两人从前关系这么好,现在怎么就成这样子了?莫不是因为虞扬清?她在宴会上确实是看到清河县主对虞扬清的一腔情窦,还有清沂郡主不加隐瞒的爱意欢喜。
孟窈见清沂郡主叹了一口气,眉眼间也有几分失落,问道,“可是因为虞将军?”
清沂郡主听到这话,反应了一下,抿住唇忍了笑意,孟窈见她这样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不自觉地咬住下唇的内侧。
“阿窈,怎么会这样觉得呢?是我越长大越不与清河亲近了。季淑妃只有长乐姑姑一个女儿,长乐姑姑又只有清河一个女儿,皇爷爷膝下子嗣多,女儿却没有几个,清河和长乐姑姑一样得宠,越长大越娇纵,整日里和她的好友玩闹在一起,要不是有宋家姑娘拘束着,怕是要闯大祸的,我和她可不在一处玩。”
清沂郡主的声音柔婉又动人,说话时脸上也带着笑。
但孟窈差不多明白了清沂郡主想要说的了,在民间最有声誉的王爷就那么三个,端王,豫王,康王。季淑妃的父亲是一品大将军,长乐公主可不是方便过分亲近的。
孟窈想得不对,她掌握的信息太少,纵是再聪慧,也看不破明面上繁华似锦的局势。
“原来如此。”孟窈应和清沂郡主道。
“至于虞将军,我们都在争,可我和清河想要的东西并不一样。”
清沂郡主的右手手腕上戴着两个羊脂玉质地的白玉镯子,孟窈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清沂郡主的仪态是端王妃拿尺子量出来的优雅端正,她手上的白玉镯也从未发出什么声音,现在安安稳稳地走着,倒发出清脆的击玉之声。
两人靠得太近,孟窈只当自己没有听到,她对清沂郡主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清沂郡主也亲近她,但两人的关系却不是实打实的亲近,孟窈没有不识趣地继续问下去。
两人走进天然居,清沂郡主瞥见二楼一个身影,脸上瞬间扬起笑意,遥遥地叫了一声“虞将军”。
孟窈顺着她的声音看过去,一眼就看到正在回头的韩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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