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姨娘软了气势,脸上扯出一个笑来,“大小姐是想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孟窈倒不怎么在意,微微垂眸,神色一如既往淡漠,并不打算开口。
身边的木樨带着笑意开了口,“我若没记错,这婢女叫翠芽,可不是我孟家的家生子,但是签了卖身契的,若是死了,该到官府说理,现在这副模样,还是交给管家的来处置妥当。”
朱姨娘神情憋屈,眼下一个丫鬟也敢拿捏自己,不过到底不敢说些什么,只是强颜欢笑应了一声。
人都走了差不多了,孟容看了眼孟窈,见她准备回屋,提着裙摆,小跑跟了上去,站在孟窈身边,有些乖巧,“姐姐。”
“怎么了?”孟窈和孟容一起走着。
“赵氏母女与朱姨娘不过是一丘之貉,为何是要拿赵氏母女压朱姨娘?”孟容疑惑不解地轻声问道。
“一丘之貉?也是主仆之分。”
孟窈说完后回头看了一眼,天暗得倒快,现在已经是昏黄天光了,刚刚那位婢女趴着的地方,几位下人正弯着腰在那里处理血痕。
她随意暼过去,心中想着,若是她不出来,姨娘屋里的连翘姑姑或许就会出来了吧。
孟容听懂了孟窈的意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像平日里一样开口,她和孟窈一起走进了孟窈的屋内。
孟容看见屋里桌案上摆开的纸笔,“姐姐是打算写字么?”
“嗯,过来坐。”
孟窈坐在临窗的桌前,看了眼孟容。
孟容坐在孟窈对面,桌上摆着一本书,还有一盏茶,小茴为孟容倒了一碗微甜的牛乳茶。
“府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啊?”孟容虽没有明说,但孟窈怎么会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后院一直是这样,只是不在你面前。”孟窈见孟容低头喝了一口牛乳茶,等她抬头才慢慢说道。
孟窈懂事起就知道府里头的不安分,不过,她有些冷淡地想着,这些不是她管的。
今日也就是弄到她门前了,她才说上几句,具体怎么还是她的姨娘来处置,不过姨娘一向谨小慎微,这事最后也应该是高拿轻放。
孟容被护得太好,养得又太心软,孟窈心中本冷静地评判着,可看到孟容带着水光的眼眸,心头莫名就有些烦躁了。
“可那是人命啊?”孟容不解地问道,用有些切切的眼神看着面前神色冷淡的胞姐。
“三小姐,几人家的后院不是这样,尊卑本就有别,为这个难过操心也是没有用的。”小茴笑着回道,她见孟窈一时没有回答,便想着解围还有开解,就说了这么句话。
内屋除了孟窈和孟容,便是两人的贴身婢女了,人并不多,天已经暗下来了,木樨正在弯腰为屋内点燃烛火。
孟容听到小茴的话,低下头又喝了一口牛乳茶,芙蓉花纹白瓷碗的质地有些冷,在夏日里是正好的,又问道,“为什么后院要有这么多人?若是没有这么多人,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容容,你不要多想,你是家中小姐,这些事和你无关。”孟窈见孟容低着头,有些头疼,轻声安慰道。
“爹爹不是喜欢姨娘吗?为什么后院要这么多人啊?”
孟容的声音带着快要绷不住的哭腔,孟窈听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和她说。
还是木樨开口的,“三小姐您莫要哭啊,您看那寻常男子,就是吃不饱穿不暖,但凡有两个闲钱,都会买个小妾,连那偷吃墓地贡品的齐人都有一妻一妾了。再看稍微正式点的人家,谁家没有许多妻妾,老爷在锦州时的名声已经是极好的了,从不流连秦楼楚馆,妻妾也不过是那么几个,您是不知道其他人家的后院有多乱,就说锦州同知,家中可是有三四十房姨娘啊。再说,男子的爱意是一回事,娶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木樨毕竟不是什么饱读诗书的小姐,或许典故用得不当,但意思到位了,现在说这么一番话只是想要让孟容不那么难过。
“怎么能这样比?这便算极好么?怎么能这么算了?”
孟容的声音极低,带着浓浓的鼻音,显得格外可怜,她一开口,木樨便止住了话。
孟窈见她失魂落魄的神色,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的发顶,“木樨说得不对,是不能这样的,世间定是有好儿郎,姨娘与我定会为容容挑个好儿郎。”
孟容突然伸手抱住孟窈的腰肢,埋在她的腰腹那儿,也不说话。
孟窈看见她乌黑秀美的发髻,想起她幼时头上有一个有趣的发旋。孟容的肩膀忍不住颤动,还隐隐发出抽泣的声音。
孟窈便轻轻地抚着孟容的脊背,她不是很确定妹妹心中是怎么想的,但是见妹妹难过,便放柔声线,轻轻地安慰她。
屋内的婢女站在那儿,也不敢说话,整个内屋只有孟容隐隐的哭泣和孟窈低声的安慰。
窗外的月亮慢慢高升,屋檐下的灯笼也一排排地亮了起来。
孟容抬头的时候,轻薄的眼皮已经哭得红肿吗,像是杏子一样,小巧的鼻子也是红彤彤的,一张白嫩的小脸更是带着哭出来的红,发髻也有些凌乱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胞姐衣服湿的那一大块,抬头看着站在她身前的胞姐。
“好了,哭完了就回去休息吧,你明日还要去学堂,莫要起晚了。”
“嗯。”孟容点了点头。
孟容走后,孟窈换了一身干净的亵衣,坐在榻上,一时有些睡不着。
小茴在为她整理桌案,木樨正在为床头地上的鎏金银竹节熏炉里添加安神用的香料。
木樨见孟窈并无睡意,问道,“小姐可是因为今日和三小姐的一番话,心里不舒服?”
床榻上的幔帐已经放下了银钩,幔帐恰好坠地,孟窈透过幔帐随意看着屋内的陈设。
“不是与容容的一番话。”
“那是什么事啊?”小茴听到她的声音,抬头问道。
“我怕找不到什么好儿郎。”孟窈对后院的事倒没有什么看法,只是今日这番对话让她有些担心。
“小姐不是已经和靖安侯世子互通了情谊么?担心这个作甚。”木樨听到她这话,立马回道。
“我说的是容容,再说,我与靖安侯世子的互通情谊也不过是口头上说着的好玩,我会找个时间与他说清楚的。”孟窈垂眸,轻声说道。
“小姐莫要担心,京城这么大,天子脚下,都是达官贵人,这么多儿郎,总能找到的。再说,这也要看三小姐的心意,这种缘分的东西,哪里是担心有用的?”小茴打理好了桌案,弯了弯眉眼,轻声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
地上熏炉里飘出安神的香料,缱绻清淡的沉木香让人的眼皮越来越重。
若是有人透过窗棂支起的缝隙,便能看见一个黑衣的男子站在床榻前了。
不过这么多暗卫,又怎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看到了?
韩晋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孟窈,她总是喜欢多想,梦里也不得安生,细浓的眉紧紧地蹙着,他轻轻地为她抚平眉眼,动作娴熟,也未多做什么动作。
这安神香是韩晋吩咐大夫配的,只是加了几位专门给孟窈治病的药材,才让孟窈睡得这么沉。
她睡得太沉,并不知道来京城的这些时日,夜夜都有一个人守着自己,不过若是睁眼看到了,只会被吓到,然后皱着眉呵斥。
韩晋看了孟窈很久,他生得一双漆黑乌沉的凤眸,黑沉沉的眸就这么望着孟窈,心中不断描摹她的容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微哑的声音轻轻响起,像是情人耳边的温柔呢喃,却莫名带着一种郁郁的干涩,在空寂安宁的屋内显得太过清晰。
“你怎样都好,我总会让你心悦我的。”
月落参横,屋内的香还是徐徐地燃着,床榻上的人依旧沉沉地睡着。
次日,孟窈醒来时,孟容已经去学堂了。
午后的时候,孟窈坐在外屋的椅子上,府中的大夫为她把脉,扶了扶白色的胡须说道,“您的身子骨已经有所好转了,汤药也该换了,小姐近日怕是郁结于心,还是莫要思虑过多……”
孟窈本来漫不经心地听大夫说话,也不怎么在意。她自己的身子骨她怎么会没有数了,听到有所好转,也不怎么在意。
可又听到思虑过多,心头陡然升起一股烦躁,可这烦躁升起后,她觉得奇怪,自己近日起脾气的次数倒是多了许多。
孟窈随意拨弄茶盏上的盏盖,“好了,我知道了。”
大夫见她这样,也没有多说什么,收拾好医囊便出去了。
到了与清沂郡主约好的那天,孟窈因着一夜无梦,早早就醒了。
孟窈梳了一个单螺髻,簪了几枚嵌翠玉垂流苏的银簪子,她并没有穿耳,并没有带什么耳饰,换上一件合京城款式的莲叶绿苏绣素罗裙,再简单地按照京城女子的打扮配上些同色系的衣物装饰,较深的青绿色衬得她肤白胜雪,清润如玉。
她像是二月桃树枝干上缀着的俏生生的花苞,正是年轻的时候,加上皮相生得秾艶靡丽,也无须多余粉黛,便打扮好了。
清沂郡主约的是辰正时候,孟窈是早了两刻钟到的,不过也是巧,在天然居门口,她一下马车就被清沂郡主叫住了。
孟窈回头看了过去,清沂郡主穿了一身绛红色的广袖交领齐腰长裙,她生得清雅,这样的颜色本该是不与她相配的,若是压不住反倒会显得小家子气的媚俗,不过她却将这样的颜色压住了,绛红色的衣裙反倒衬得她清透的眉眼更加温和干净。
京城处处繁华,朱雀街是其中楚翘,街上的铺子天方破晓就开了,现在更是全都开张了。
两人寒暄过后,便先去了一家离天然居最近的胭脂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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