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万民宴, 气氛极其热烈。
康熙既应允了参加这个万民宴,自然是不愿与百姓们有太深的距离感的。
带了皇太子、宸淑妃赴宴。
康熙下了旨意,来参加万民宴的士绅乡民,都可将自己家中女眷或者子嗣携来参与宴席。但为了控制人数, 各家各户都只能带一位前来。
即使是这样, 原来的万民宴也比从前的规模扩大了一倍。
可康熙高兴, 当地官员组织得力, 硬是将这个万民宴给漂漂亮亮的办下来了。
万民宴上,康熙让姜鄢捧来一撮米,对着众人说,愿天下百姓,人人都有饭吃。
又让姜鄢捧着几只极清甜可爱的福橘,对着众人说, 愿尔等人人都有福气。
臣民为此激动, 人人跪下俯首山呼万岁。
那场面着实震撼, 姜鄢从宴席上回来很久,脑中画面依旧清晰,那种感觉久久盘踞在心中,想必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康熙在万民宴上饮了三大碗酒, 是陪着这万民饮的。与民同饮这么多酒,后来在席间, 康熙起了兴致,又去了好几个百岁老人跟前说话。
那都是乡民中年纪很大的人了, 有乡绅也有普通百姓, 康熙与他们说话, 对饮喝茶。后来还和许多年轻的举子们一道饮酒, 具体喝了多久, 真就没个数了。
胤礽也是,他是皇太子,跟随康熙行事,自然是事事跟从。康熙饮酒,也让他跟着来,父子俩一块儿行事,还好康熙还晓得照顾胤礽,没让他喝太多,可后来姜鄢瞧着胤礽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他是喝醉了的。
最后到了晚上,才在所有人恭送皇上皇太子,恭送宸淑妃娘娘的呼声中离席。
康熙一手牵着胤礽,一手牵着姜鄢,走的稳稳当当的。
姜鄢另一只手牵着小阿哥。
这样的场合,小阿哥自然是不会错过的。小阿哥爱热闹,万民宴最是热闹了,小阿哥在席间很是开心。
他本来就是性子颇为外放的,瞅着康熙一直带着他保成哥哥和他额娘,他又不耐烦一直跟在他皇阿玛身边,对这万民宴的一切都好奇极了。
他就到处跑,看着喜欢谁就和谁说话,众人都知道这是宸淑妃亲生的小阿哥,自然都不敢怠慢。基本上就是问什么答什么,还有好多人喜欢他的聪颖伶俐,与他聊的颇为投契。
小阿哥天天跟在康熙胤礽身边耳濡目染,懂得的东西比一般的小孩子多得多了,与他聊天的人本就不敷衍,反而叫他身边的人越聚越多,男女老少都有,都想同宫里的小阿哥说说话。
小阿哥身边跟着人的,护的也很紧。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人能伤着小阿哥,更做不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小阿哥不吃席间的东西,吃喝都不动用,自然是不会饮酒的。
姜鄢跟着康熙一道,在同饮三碗酒的时候,她也跟着饮了些,所以这会儿有些酒意微醺,不至于就醉了,但也跟清醒时不大一样。
也幸而她爱那个羊奶酒。隔些日子想念那个味道了,就会喝一点儿。这酒量也不至于太差,否则今日喝了这苏州的酒,怕是当场就要醉了,哪还能照顾他们父子呢。
他们三个身上都有酒气,就是小阿哥清清爽爽的,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
到了住处,姜鄢牵着小阿哥到榻上坐下。
先问他:“饿不饿?困不困?”问他要不要吃东西要不要喝水。
小阿哥说:“不饿。不困。”但是想吃硬硬的牛肉干。
小阿哥在席间有他自己专属的膳食,跟人聊天的时候就一块儿吃着喝着了,他现在小肚子也是饱饱的,并没有觉得很饿。
回来之前还喝了好多果汁,也不是那么渴。
小阿哥最近就喜欢上那种硬硬的能够磨牙的牛肉干。
姜鄢让小厨房做出来了,一直都带着,就是知道小阿哥喜欢。
这会儿是晚上了,也不能吃太多,姜鄢就吩咐李嬷嬷他们,给小阿哥两根就好了,磨磨牙就行,也够小阿哥吃一会儿的了。
小阿哥得了牛肉干,就抱着牛肉干乖乖坐在榻上看着姜鄢照顾他皇阿玛和保成哥哥。
康熙牵着胤礽进来后,姜鄢先去照顾小阿哥,他的手就被姜鄢放开了。
康熙有点不大高兴,但是没有说什么,牵着胤礽在榻上坐下。
父子俩规规矩矩的坐着,都没有说话,都望着姜鄢。目光随着她打转。
姜鄢吩咐李嬷嬷:“去弄些蜂蜜水来。”
想了想,还特意将如何调制的比例说了一下。淡了浓了都不好,还是需要控制一下的。
这父子俩都不喜欢醒酒汤,她也不喜欢那个怪怪的味道,还是用蜂蜜水比较好。
早年间胤礽喝醉了,还喜欢到处闹腾,各种活蹦乱跳。
后来不给他喝酒了,慢慢就养出来了君子的端方气度。
如今再喝酒,哪怕是喝醉了,也跟康熙似的,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一双眼睛深深的盯着你看。
姜鄢拿着蜂蜜水过来,递给父子俩一人一杯。
父子俩乖乖拿过去喝,还没喝上两口呢,小阿哥在那边开口了:“额娘,皇阿玛和保成哥哥是喝醉了吗?”
蜂蜜水有点香,还有点甜,小阿哥闻到味道了,小阿哥也想喝。
但是,一定是要喝醉的人才有吗?
父子俩端着蜂蜜水的手一顿,都不喝了。都望着姜鄢。
“我没喝醉。”
“朕没醉。”
父子俩都极力澄清,然后都不要喝这个蜂蜜水了。
小阿哥跑过来,轻轻扯了扯姜鄢的裙摆:“额娘,我想尝尝这个。”
姜鄢忍不住扶额,让李嬷嬷给小阿哥弄了一点点。没有给他加糖。
等小阿哥重新坐到榻上,姜鄢才望着康熙和胤礽说:“没醉也要喝。都喝光。”
胤礽眨眨眼,先听了话,抱着蜂蜜水继续喝起来。
姜鄢望向康熙,康熙小声说:“朕真的没有醉。”
姜鄢听了,就伸手去拿康熙手中的蜂蜜水:“皇上若不愿喝,臣妾不强求。”
“强求强求。还是强求的好。朕喜欢你强求。”康熙忙不迭的又把蜂蜜水护住,生怕姜鄢给他拿走了似的,又忙喝起来,本来也不是很多,一下子就饮尽了。
姜鄢瞧他们这样,心里早就笃定了,这父子俩就是喝醉了。只不过因平日自我的严格要求,所以没有放纵自己撒酒疯。
“皇阿玛,儿臣心里好难受呀。”
胤礽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把屋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姜鄢都有些吓着了,连忙过去问:“保成哪里不舒服?”
就在姜鄢要叫太医来的时候,胤礽突然又笑起来,说:“刚才,看见那么多的人,儿臣又好高兴啊。”
“朕也高兴。”康熙还和胤礽对上话了。
就是因为高兴,所以才喝了那么多的酒。
姜鄢原本还担心,瞧着他们父子有问有答的,两个人坐的比她还稳,突然就不担心了。
姜鄢也没让父子俩听见,悄悄看了李嬷嬷一眼,轻轻做了几个口型,气声小,没人知道。
李嬷嬷会意,就悄悄去将太医请过来,在隔间候着,有需要的时候,再让太医来给皇上和太子殿下瞧瞧。
现下肯定是不能够的了。但有太医候着,总是能让人安心些的。
然后,姜鄢就抱着小阿哥过去坐好,让小阿哥不必担心,然后她就坐那儿,看看他们父子还能聊出什么花儿来。
没隔多久,胤礽又开了口:“儿臣从小就跟在皇阿玛身边。儿臣是皇阿玛带大的。”
“儿臣从四岁就开始读书习字,未曾有一天懈怠。儿臣不如皇阿玛,没有因为读书刻苦到吐血,但是儿臣真的很努力了。”
康熙本来一直凝望着姜鄢,听到胤礽说这些,他的目光便落在了胤礽的身上。
他缓缓地说:“朕知道。你很努力。”
胤礽其实从来没诉过苦。或者这根本不能叫做苦,在他们父子的认知里,这就是皇太子的日常。
康熙自己勤奋得很,对待自己的儿子也是一样的。便是一般的皇子阿哥,那读书上也是不能懈怠的。只是没有胤礽这般紧锣密鼓的往前赶,一丝一毫都不能懒惰。
胤礽没有同康熙说过这些,今日喝了酒,心里却有许多的话想说。
从小时候的心思说到现在。说的康熙都心酸起来。
“你心里委屈,怎么不同朕说呢?”康熙眼眶都红了。
胤礽吸吸鼻子,说:“儿臣不委屈。就是儿臣有时候会累。但是儿臣想自己是皇太子,不能辜负皇阿玛的厚望。所以一直让自己坚持。”
“儿臣就是,有时候也会想要玩耍。想要在阿玛姨母身边享受温暖。但是儿臣长大了,这两年,心里好像就不这样想了。不是说不想玩,就是儿臣的心境好像真的变了。儿臣似乎,更想成为一个合格的,能让皇阿玛骄傲的皇太子。”
以前胤礽绝不会讲这些话,喝了酒忍不住,坐这儿也不知怎么的,就想把小时候的心思往外倒一倒。
似乎是那个万民宴触动了他。也似乎是先前那个雨夜触动了他。
他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想起那个念头,似乎应该给那个时候的自己一个交代。
然后,他才能大步向前,做一个更好的能够让他自我认可且被康熙认可的皇太子。
康熙抹了抹眼睛,沉声说:“你就是合格的,让朕十分骄傲的皇太子。”
“真的吗?”胤礽目光发亮,在得到康熙的肯定回答后,他一瞬间就高兴起来了。
姜鄢在旁边听着,却越听越心疼,胤礽这是要摈弃自己不要了,只要做一个合格的让康熙骄傲的皇太子就行了吗?
那他自己怎么办呢?他就没有自我了吗?
姜鄢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她怀里一直抓着牛肉干但是没有啃,反而一直关注着康熙和胤礽那边的小阿哥动了。
他挣脱出姜鄢的怀抱,一手抓着牛肉干,一手跑去牵胤礽的手:“哥哥,你喝醉了。我们回去吧。”
小阿哥也是听着心疼。
他想带着他的保成哥哥去歇息,等明日,就不让他的保成哥哥读书了。
“就休息一日。让曦儿带着哥哥去看看花,好不好?”
“这里有一株玉蝶梅,开的极其漂亮好看,花朵莹白可爱。我想跟哥哥仔细去瞧一瞧。”小阿哥认认真真的跟康熙打商量。
胤礽被小阿哥牵住,顺势从坐塌上下来,坐在脚踏上,他笑着说:“曦儿,我没喝醉。”
小阿哥坚持:“你喝醉了。”
胤礽又笑:“真的没醉。”
小阿哥还是坚持:“我说哥哥喝醉了,就是喝醉了。”
胤礽只能妥协:“好吧。我喝醉了。”
小阿哥满意了,又去看康熙。
康熙没说话,就那么与小阿哥对视着。
姜鄢走过来,轻轻扯了扯康熙的衣袖,康熙回过神来,姜鄢又把小阿哥的请求说了一遍,康熙的目光落在小阿哥的脸上,他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康熙说:“想去就去吧。想玩什么,想看什么,想做什么,都让保成跟着你去。都行,都可以。”
小阿哥说谢谢皇阿玛。然后就要带着胤礽走。
胤礽还特别听话,小阿哥牵着他的手,他就跟着小阿哥走了。
小阿哥很满意,也挺高兴的,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啃他的牛肉干。
孩子们都走了,屋里头就剩下姜鄢同康熙了。
姜鄢瞧了李嬷嬷她们一眼,李嬷嬷会意,便带着人到门外候着去了。
康熙安静沉稳的坐着,等小阿哥走了之后,他还是用那样深深的眼神望着姜鄢。
姜鄢到康熙对面坐下,含笑问他:“皇上方才望着小阿哥出神,是想念承祜阿哥了么?”
康熙一下子就慌了,倾身过来,握住姜鄢的手,分辨道:“朕没有。鄢儿莫要冤枉朕。”
姜鄢还是笑,任由康熙握着她的手,又轻声问他:“皇上还望着臣妾出神,皇上是想念仁孝皇后了么?”
康熙委屈极了,分辨道:“朕没有。”
“便是有也无妨的。”姜鄢笑着说,“仁孝皇后是皇上的妻子,承祜阿哥也是皇上的孩子。失去他们,皇上始终惦念牵挂。瞧见臣妾和曦儿,皇上就算想念,也没什么的。臣妾可以理解,皇上不必担心臣妾误会。”
康熙轻轻摩挲姜鄢的手,轻声说:“朕答应过你,绝不会再将你同曦曦当做替身。似这等事,朕不会做的。鄢儿,你就是冤枉了朕。”
姜鄢还是笑,说:“好,那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冤枉了皇上。”
姜鄢其实是怕康熙同胤礽似的,心里有什么想法不愿说出来,就只管放在心里憋着,或者是自己扛着。
姜鄢如今,小阿哥都快四岁了,她早已知康熙的真心,旁人的用心自然她也是都知晓的,谁也不会将她当做仁孝皇后的替身,也不会将小阿哥当做承祜阿哥的替身。
可这事儿始终不需要有太大的反应。姜鄢自己心中看开了,小阿哥心胸广阔,更不会在意这个,姜鄢就想让康熙他们也能看开些,不至于这样敏感,也不必以为他们母子太过脆弱了些。
可如今看来,这想要大家都一同看开些,瞧着康熙的反应,大约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慢慢来吧。姜鄢想,她日后也会多注意方式方法,让康熙他们感受到她的心。也不至于她一谈到这个,康熙便如临大敌,好似就怕委屈了她似的。
想起胤礽,姜鄢便觉得她这儿不甚重要了,还是胤礽的事更紧迫些。
康熙一直握着姜鄢的手,两个人之间尚有些距离,这样一直将手送过去的姿势着实是有些辛苦了,姜鄢也不想一直坐在圆凳上这样,便想着站起来,然后一同与康熙并排坐在榻上,这样肯定舒服些。
谁知人刚刚站起来,康熙就用手抓住姜鄢的手腕,直接将人圈到自己怀中,姜鄢没坐到坐塌上,直接就坐到了康熙的腿上。
康熙把姜鄢的双手拢住,温柔小心的放在自己的手中,又在那儿轻柔摩挲把玩着。
姜鄢这样也是惯了的,倒觉得没什么,自己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待更舒服后,才望着康熙说:“方才保成说的那些话,皇上可听见了?”
康熙又去抚姜鄢的手腕,姜鄢手腕纤细,但身上肌肤皆是极白的。康熙用手去圈她的手腕,只觉得柔软可怜,心里越发喜爱,忍不住就用温热掌心去贴她的脉搏。
掌心下有温热鼓动,康熙眉眼弯了弯,说:“朕听见了。”
姜鄢低头去瞧康熙的神色,想要他专心些与她说话:“那皇上可心疼保成了?”
“臣妾听着,是极心疼保成的。皇上总说,保成是长大了。可臣妾,是他的亲姨母,在臣妾心里,总还是想着孩子是要身心健康的。皇上日后,还是要多心疼心疼保成才行。”
手上的动作倒是停了。
姜鄢还挺高兴的。其实她是一时忍不住,才说了这么几句。从前是不会多说的。今日是真心疼。
也顾不上康熙是酒醉了,才与他亲昵说了这些话。
更深的话她说不好,索性不说了。就是想要康熙多关注一下胤礽的心理健康。
从前某一个时候,小阿哥还未出生,胤礽又要出阁读书那个时候,她能深切的体会到,胤礽是当真心里孤独的。
后来有了小阿哥,他自然是好了很多。
但小阿哥的陪伴,其实并不能减轻太多胤礽作为皇太子的负担与压力。姜鄢实则是希望,他们父子,除了皇上与太子之外,能多给这阿哥与儿子的身份留些温柔情感。
不想他们因为任何事情消磨了父子之间的感情。
可康熙他是真的喝醉了。
尽管他举止得体,看起来与寻常时候无异,但是他是真的喝醉了。酒意熏染了人的思维能力,康熙现在没法顺着姜鄢的话思考。
他方才急切的辩驳澄清,那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明白了姜鄢的心思。
否则也不会那样大的反应。
说的直白些,他现在没法揣摩姜鄢的用心。
江南的酒,自然比不上蒙古塞外的烈。可也架不住康熙拿酒当水喝啊。
他现在就一直听着的话,是他先要安慰太子,太子受委屈了。
好不容易太子被小阿哥带走了,姜鄢又误会他,然后姜鄢说她心疼太子,还让他也要心疼太子。
太子太子,保成保成,一直都在说这孩子的事情。
那他呢?
康熙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就很委屈。
他的鄢儿怎么就不心疼心疼他呢?
手腕被康熙攥住,康熙的鼻尖抵过来,压住了姜鄢的唇珠。
姜鄢几乎是直接望进了康熙幽深的眸中。
“皇上?”姜鄢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就说了两句话,他就不高兴了?
他们如今在一处也有些时日了,姜鄢如今能稍稍感知些康熙的情绪。
似乎也不必刻意去揣摩,她只要瞧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高兴还是不高兴,生气还是不生气。
这会儿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只觉得他似乎是一下子就不开心了。
人还是喝醉的没错,方才那蜂蜜水喝了跟没喝一样,一点作用都没有。
姜鄢就不大明白了,不开心是为什么不开心呢,就因为要他多心疼心疼保成吗。这也不能够啊。叫他心疼亲生儿子,有什么不对的。
姜鄢唇珠被抵的有些疼了,自己往后退开了半分,康熙倒没有追过来,但神情明显委屈。
姜鄢刚要开口,却见他松了自己的手腕,把他的发辫抓过来给姜鄢瞧,语气也特别委屈:“鄢儿,朕有白头发了。”
里头确实夹杂着些白头发。
姜鄢同他洗发的时候,也看见了。
康熙如今尚未足四十,三十有六,这个年纪生白发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日夜操劳,操心费神的事极多,有些白头发也是正常的。
姜鄢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白头发嘛,大家迟早都会有的。
康熙又去摸她的头发,说:“你没有白发。”
姜鄢想了想,说:“臣妾将来也会有的。”
康熙又不高兴了:“你不许有。”
瞧他这个别扭的样子,姜鄢忍不住笑:“臣妾也会有年老之时。兴许到了四十,臣妾就会有白头发了。皇上说不许有,是不喜欢臣妾变老么?想要臣妾永远年轻啊?”
“朕不是这个意思。”康熙又把这话当了真,同姜鄢说,她什么样子都是喜欢的,不是说不喜欢她年老的意思。
姜鄢就笑,用食指轻轻掩了康熙的唇,让他不必往下说:“臣妾知晓皇上的意思。皇上不必这般。”
她的声音温柔,捧着康熙的发也十分温柔:“皇上先前不在意这个。如今若是在意了,那臣妾想法子将这发都染黑,可好么?”
总是能想到办法的,要想全部变黑,也没有那么难。
康熙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盯着姜鄢,神情委屈:“你不心疼朕。”
姜鄢忍不住笑:“臣妾如何不心疼皇上了?”
康熙说:“你一直说心疼保成。没有心疼朕。”
姜鄢忍不住扶额,又是无语又觉得好笑。
看来真是酒醉的深了,这般话都说出来了。
这是连自己亲儿子的醋都要吃么?
姜鄢就想,该怎么哄着康熙放她起来,这蜂蜜水无用,还是得去弄些醒酒汤来才行。
她这里正琢磨着,就没顾得上回复康熙,没说话,康熙就当她是默认了,神色越发的不高兴。
他这样委屈不高兴,其实面上神情也看不大出来,依旧是板板正正的坐着,面沉似水。
也就是姜鄢离得近,又极其熟悉康熙,所以才能从那幽深眼眸和说话语气中判断出一二来。
“朕,三十六了。”
“你才二十。”
“朕比你大了这么许多。”
“等再过些时日,这头发都要白了,变黑了也是要白的。”
“而你,还是青/春少女,烂漫好看。”
“也还是这样乖,这样软,这样白。”
“等到朕牙齿都掉了,你也还是这样漂亮。”
康熙越说,越不高兴。他嫌他自己年纪太大了。恨不得一瞬之间减个十来岁,好与姜鄢整整匹配。
姜鄢没想过,康熙居然会在意这个。
这是个问题吗?她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啊。
就目前这情况来看,康熙身体如此健壮,今日喝酒跟喝水似的,不知道喝了多少,醉成这样还有条有理的说话,还跟她掰扯这这那那的。
姜鄢看,等到时候她牙齿掉了,康熙还是这般年富力强才对吧。
可人都酸成这样了,还把问题都抛出来了,尽管是因为酒醉陷在里头出不来,这人该哄还是要哄的。
要把她半晌不说话,康熙这手都把她的手腕子攥出红印子来了。
“皇上,臣妾就喜欢年纪比臣妾大些的。最好就是大十六岁,正正好好的。大些的男子会疼人啊,体贴有爱,臣妾很喜欢的。”
“况且,皇上天赋异禀,身体素质是天下第一等的好,皇上肾好,牙齿轻易不会掉的。这方面的问题,皇上根本不用担心的。”
康熙犹自不信:“真的?”
姜鄢使劲点头:“真的真的真的。”
康熙咬了她鼻尖:“又在这里哄朕。”
“你分明是花言巧语糊弄朕。还说喜欢大些的男子。那你进宫的时候是在做什么。你那时候喜欢朕了吗?你没有。后来朕喜欢你了,你也没喜欢朕呢。”
康熙这一下,咬的还是有点点疼的。
姜鄢皮肤太嫩了主要是。
但她也顾不上这个了。
这顿酒喝的,上上下下大家都挺高兴的,怎么就她得承受这个,被康熙摁在这里翻旧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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