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内,人头攒动,引得街上不少人朝里望去。

    一辆玄色马车经过,车厢两侧刻着“陆”的字样。

    车内,陆明钦听见杂闹动静,微抬眼睫,他记得此处应经过谢知鸢他们家的医馆。

    他朝暗处道,“下去看看。”

    一旁的疾烨忍不住提点,“主子,那厢太子还在等呢。”

    陆明钦并未作答,只淡淡瞥他一眼。

    疾烨身子一颤,不敢再多说,朝外闪去。

    街上也有不少人在问。

    “发生甚么事了。”一个过路人拉住朝里探的病人。

    “谢太医的孙女谢小娘子在给人看病呢,听说那个贵人连脉象都没了!”

    “什么?那可如何是好,这不是”

    疾烨听了一耳朵,回去复命。

    医馆内,谢知鸢本惊骇无比,差点以为这位老夫人救不回来了,她颤抖着手翻了翻她的眼皮子,见瞳孔未散,才松口气。

    她轻按她的胸口,发现冰冷冷的,凑过头去听,发现还有些微起伏,且身子轻颤。

    如此看来,六脉皆无是脉伏而非脉绝。

    谢知鸢问那婢女,“老夫人今晨是否觉着头疼,且气息微喘还要轻咳?”

    婢女春迎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听见她这般问,心中生起些许微光来,她忙点头。

    “那便是了,”谢知鸢起身,去木桌上写了几个字,“老夫人必是有风寒的旧疾,身子素弱,想必这两日因转暖懈怠了,昨夜又受了寒,寒气深入阻塞经络,是以脉闭。”

    她招过四喜,将手中的纸条给她,“为之前病人煮的麻黄汤还有余,去取些来吧。另外这还有些补气之药,也一并拿来。”

    不一会四喜拿了药碗,谢知鸢抬着老太太的下巴,要春迎喂了吃后,人渐渐转醒。

    春迎喜极而泣,忙握住她的手喊道,“老夫人!”

    东宫。

    殿内立着的鎏金浮雕花卉纹三足铜炉慢悠悠地散着烟,一个身姿窈窕的侍女拿着个盘子,正要撤去里头的炭块。

    殿内过闷,陆明钦立在窗边,日光从外边淌进来,给他单薄修长的身姿渡上暖色。

    “今日怎来的这么晚。”

    一道玄色身影自他身后屏风处踱出,边朝他这边行来边伸了个懒腰,俊朗的眉眼带上些许慵懒,“害得孤实在遭不住,小憩了一会。”

    侍女忙低头,太子虽每逢陆世子都表现得如此轻松惬意,但平日实非好相处之人。

    “路上耽搁了点事,”陆明钦想到方才见到的场景,微蹙眉,他不动声色转移话题,“现今如何了?”

    太子宋誉启挥手招退侍女,在她们下去后,紧锁眉头,

    “老二近日小动作不断,最近还唆使刑部郎中黄忠源发作了那大理寺丞,明摆着便是要叫自个人顶上吧。”

    大理寺丞虽只有正六品,但权职极重,且大理寺性质特殊,缺判案掌刑狱的能人,简单来说便是好升官。

    陆明钦还未入朝堂,对此只略有耳闻,是以思忖道,“那大理寺丞是缘何被扣。”

    太子气的转身拿起木檀案上的杯盏,抿了一口,才继续道,“那大理寺丞名唤陈沂,年纪不大,倒是固执,在断刑狱上委实不错,可惜这次陷入礼部侍郎言焕身死的案子里。”

    “父皇本就对此事极为看重,那言焕如何死的想必你我心知肚明,老二本想推出个人当替死鬼,却不料被陈沂查出些东西来。”

    太子又拿了一盏茶递给陆明钦,陆明钦接过后垂眸睨了眼浅淡的茶水,“查出的那人,是谁?”

    太子瞥他一眼,想说他明知故问,不过依旧答了,“那自然是黄忠源的老上司贺延喽,你怎的问孤这?”

    陆明钦轻笑一声,他指腹摩挲了下茶盏,“这便是了,他这人狡猾,挖不出什么东西,但——”

    他看向太子,话意陡转,“如若未曾记错,贺延他儿子嗜赌。”

    太子恍然,他也跟着笑,紧锁的眉头略松,如他般话题转的极快,

    “如今正事谈完了,咱也不拐弯抹角了,表弟,”说着他斜眼讥讽地朝陆明钦笑,像是在说“你也有今日”,

    “我母后托我问你,你也快及冠了,最近可有心仪的姑娘,若是没有,她便替你相看了。”

    陆明钦并未作答,旋身来到木檀桌案,手中茶盏与案相触时发出脆响。

    他神色波澜不兴,只淡淡道,“表哥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说完话音略顿,“替我回姨母,某如今尚未有娶妻的打算。”

    陆明钦从东宫出来后,正巧遇到疾烨从远处赶来。

    他目光投过去,“说了?”

    疾烨垂首称是,心中却困惑无比,为何要他将今日谢小姐之事说与谢夫人听呢,谢小姐自己没嘴吗,不过他向来猜不透公子的心思。

    另一厢,开心归家的谢知鸢忍不住捂住自己狂跳的方寸之地,她从马车上蹦下来,未曾想瞧见自家娘亲冷着脸站在门口。

    她一下子僵住了,手指头在身后揪一块儿去,脚尖不自觉并并,脸上带着些不知所措。

    谢夫人叹口气,她拉着自家不省心的姑娘往屋内走,身后的婢女忙跟上。

    她边走边骂,“你说说看,一下子出去便闹出这般大的事来。”

    谢知鸢噘嘴,“娘,我那是救人。”

    “救救救,”谢夫人戳戳她的脑袋,见女儿白嫩额上出现个红点点,忙又心疼地揉揉,“你这胆比本领还大了?现如今是救回来了,但若是救不回来呢?”

    见女儿还不服气,她柔声道,“若真出事了,你爷爷那是不怕的,毕竟生死有命,但你不同呀,你一个未定亲的小姑娘,若传出半点不好的名声,这之后该怎么办呀?”

    “哦,”谢知鸢应了一声,她答非所问,“今日我救的那个老夫人还送了我只镯子呢。”

    被疾烨告知过的谢夫人当然知道那老夫人是何身份了,听到这话,她心脏骤停,“你快让我看看,什么镯子啊。”

    她拉过女儿的手,见细嫩莹白的手腕上套着只天青色的碧玉镯,其内宛如流水,闪着漂亮的光泽。

    是清魂玉,虽珍贵,却也非什么皇室不可得之物,谢夫人这刚提起的气又松下去。

    那老夫人是当今皇后叶沅之母,同时也是陆明钦的外祖母,因着她与叶絮从小亲密的缘故,倒是对其秉性有几分了解。

    叶老夫人,最喜帮人凑对,如今他们那边,这三皇子还未娶妻,听说连个通房都没有,那孩子是不错,可如今这一夫一妻制虽兴盛,但于皇家确是不大可能的。

    这一想,就算女儿进去了,也是个妾。

    谢知鸢看着母亲惊疑不定的神色,有些惴惴,但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揽下救人的活,她做不到眼睁睁瞧着一条性命在跟前消失。

    晚上,谢夫人摸摸女儿的发丝,忍不住再问,“那老夫人可还与你说了什么?”

    谢知鸢转溜着眼,红嫩的小嘴嘟嘟的,“她说啊,她说可喜欢我了,娘亲可是怕有人抢走我?”

    谢夫人无奈哂笑,揉揉她的小脑袋,心中的石头却依旧高悬。

    那陆明钦今日派侍卫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谢夫人便审慎地当他在提点自己,皇室那种身份,不该想的便不要想。

    她想到那个孩子从小到大便冷肃的脸,又叹口气。

    “快睡吧。”

    谢知鸢在自家娘亲的温柔抚摸中沉沉睡去,她迷迷瞪瞪中感知到今日的梦与以往大为不同。

    虽依旧在榻上,却像是有什么在抓她的脚,她想挣脱,却挣脱不开。

    她猛地朝脚腕处盯去,却惊愕看见覆于其上的铁链子,以及紧扣住它的手。

    骨节分明,如玉如竹。

    下一瞬,谢知鸢满身是汗从床上醒来。

    外头天光正盛,谢知鸢轻喘几口气,心有余悸。

    那双手,她前不久才见到过。

    果然这梦不可信,这回还整出表哥的手来来,只怕是自己最近身子渐长,想表哥的身子想得都要发痴了。

    或许老夫人之事仅仅为巧合。

    谢知鸢心下稍定,她拉拉床头的金铃。

    四喜进来时看见小姐的汗浸透鬓角,眉头眼角俱是湿漉漉的,身上小衣也被洇湿,宛若雨打海棠般,反而显出从未有过的娇妍来。

    她红着脸给小姐洗漱,心尖恍若被挠过一般。

    谢知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手直接抓住她的腕。

    四喜宛如石化般被那只细嫩小手上的两根手指拿捏住,谢知鸢脉把了半晌,没觉出什么毛病,她又细细瞧了四喜的脸,得了结论,

    “四喜,你最近肝火过旺,须得吃点清凉的,不然怕是要鼻衄。”

    四喜:

    四喜应是,内心却一直琢磨着小姐的话,难不成真是肝火太旺了?她还以为自己是缺个男人了,想叫夫人给她找一个呢。

    直到把小姐从马车上扶下来时,她依旧有些迷迷瞪瞪的,挥挥手看着小姐的背影消失在大学府内。

    谢知鸢觉着自己今日真是“鸿运当头”,路上遇到一直瞧不起自己的柳玉容便算了,这节课居然还是刘夫子代课。

    刘夫子,为人古板,与她爷爷有旧冤,本调迁到二年去了,可今日上课的师长因病,特意请他来上课。

    其他夫子顶多是点她问话,可这个夫子

    “谢知鸢。”

    被点到的谢知鸢皱着脸起身,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1’是为何意?”

    她拼命挣扎:“嗯。。。是要吾等勿舍本逐末。”

    “那于家国天下而言呢?”

    谢知鸢根本不知他要自己回答些什么,于是默默垂首。

    刘夫子似乎被气笑了,他鼻下的胡子乱飞,

    “未曾想多日不见,竟半点长进也未有,倒是听闻昨日那仁心医馆出了个能活死人的神医,”

    他嗤笑一声,“世人可知晓这神医竟连四书都不知晓啊?”

    课堂内也有哄笑声起,不少少女面带看好戏的神情,望向站着的谢知鸢。

    少年们则是面露不忍,心下可惜美人要受罚。

    刘夫子走到她面前,“在我课上,便要守我的规矩,伸手!”

    谢知鸢颤巍巍伸出手掌,下一瞬便觉一痛,细细密密的痒意蔓延,眼中的泪差点包不住。

    就算如此,她还有功夫暗松口气,幸如今天转暖,若是在冬日,那才是苦不堪言。

    片刻后,谢知鸢垂着头站在走廊上,头顶着本经纶,肩一抽一抽的,显然哭得厉害。

    她一边抽噎着一边把脚尖并了又开,开了又并,瘪着嘴在心里委屈。

    正当她自暗处垂首看着自己的脚时,与那双顶着东镶珠的粉色绣鞋隔了一步的艳阳里,缓缓出现一双靛色银边枣靴。

    谢知鸢一僵,还未反应过来,脑袋上的经纶便被抽走,那熟悉的清冷气息后知后觉侵袭到周遭每一处,

    她能感受到那道清浅的目光落于她的头顶,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声音,

    “怎的在这里?”

    字字透着股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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