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终于有位置了,宁桑立刻上前坐在床边,她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后,语气担忧:“母后,您感觉怎么样?”
皇后微微笑着,“桑儿,不要担心。方才,太医也说了没事的。”
她说话的声音又低又弱。
看着身前十三岁的燕宁桑,皇后心中顿感复杂。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长大了,再过两年都可以谈婚论嫁了。
思及此,皇后又想起今日是科举放榜的日子,那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今年也下场了。
想起柏崇之,皇后揶揄道:“母后这儿不用你陪,你去接你的崇之哥哥吧。”
燕宁桑对柏崇之的心思,几乎是路人皆知了。皇后也多番派人打听了解,得知是个人品、才华、性格皆不错的少年,也就放开手,默认了。
“不,母后,桑儿就要陪着母后您,什么都没有我的母后重要。”宁桑微红着脸娇俏地说道。
“好好好。母后知道桑儿最乖了。”
一旁的燕长风见他们提及柏崇之,眼底神情微妙。
宁桑在慈阳宫陪伴了皇后一天,见天色越来越晚,她思及让燕良行带的话,整个人坐立不安,面色焦灼,时不时地看向外面的天空。
皇后见状,顿觉好笑,于是以“累了,想休息”为借口打发了燕宁桑回玉涑宫去。
黄昏时刻,考场外如同第一日那样人潮汹涌。
考生陆陆续续地从场内走出,一个个面色苍白,神情却或哭或笑,有的情绪失控着甚至晕了过去。
柏崇之走出考场时一贯的冷淡,面色平静。这样的他在众多考生中显得格外地引人注目。
走出考场,他便停下了脚步,双眼扫视着场外黑压压的人群。
尖锐嘈杂的声音令他微微皱眉,他立刻便想离开这里。
然而,不知想到什么,他面色稍缓,静静地等待着。
眼前突然有一道阴影。
柏崇之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这三年里,燕良行突然极速的拔高,他与柏崇之的身高换了个调头。
从来需要抬头仰望的燕良行已经变成了俯瞰柏崇之的人。
“燕良行,是你。”说着,他略有些疑惑,“公主呢?”
他们二人向来焦不离孟,此刻却只有燕良行一人。
听他问及宁桑,燕良行没来由地觉得心烦,“桑桑今日有事,所以没来。”
顿了顿,他又道:“祝你金榜题名。”
柏崇之听着这十分官式的祝贺,微微一笑,“是你祝我的?”
“是。”燕良行点头。
三年的情谊做不了假,就算他和柏崇之并没有多么热络,但中间有个宁桑,他们之间也算是朋友了。
“多谢!”
话已经带到,燕良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岂料他刚一回宫,宁桑就急急问他:“怎么样?崇之哥哥看起来如何?你有把我的话完完全全告诉他吗?”
一连串的问题,燕良行心里难免带上了不愈。他低头见她急切的眼神,心里嘲讽着自己,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语气开口道:“他很好。你的话我都带到了。”
“那…那他怎么说?”
问到这里,宁桑露出了小女儿姿态,忐忑低语。
燕良行凝神看她良久,才开口:“他说多谢。”
“啊…?多谢?就…就没了?”
她面色诧异,似乎极为不可置信,“阿行,你真的有把我的话完整带到吗?”
此时宁桑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质问的感觉。
燕良行沉默着看她许久。
气氛一瞬间安静,宁桑才回过神来,她懦声道:“阿行,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
“没事。”他干哑着嗓子打断宁桑的话。
“哦。”
不知为何,宁桑此刻莫名觉得似乎不应该再提柏崇之的名字。
场面顿时凝滞。
“桑桑,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燕良行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桑桑,对待同我一样想要与你在一起的情敌,我没有那么大度。
对不起,我骗你了。没有将你那句诗带到。
那是我等了那么多年,都没得到的心意,原谅我的自私,擅自将它扣留。
夜晚,暮色沉沉。
慈阳宫内灯火通亮,映照得天上的夜幕越发深沉。
“皇上,您不用瞒臣妾,臣妾的身体状况臣妾自个儿是再清楚不过的。”
皇后偏过头看着睡在自己身旁的皇上,对方气息急促,显然还未入睡。
“别多想,会好的。太医院治不好,朕可以去宫外悬赏,这天下能人异士之多,总会有能治好你的。”
燕长风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头顶,劝慰道:“你如今就要放开心,等着朕为你找到神医。”
“神医”二字一出,皇后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随即她又莫名失落起来。
“也不知道臣妾能不能看到桑儿成婚了?”她的语气带着深深的遗憾与难过。
“婷芳”
燕长风语气凉凉地叫着她的名字。
皇后自然知道他这是不愿再听下去了,只能做罢,转而安慰他道:“臣妾真不说了。您放心。”
“嗯。”
燕长风不情不愿地点头。虽未一国之王,但他偶尔也会在皇后面前耍耍小孩子脾气。
科举考试结束后,一般都是过多半个月,就会放榜出成绩。
这一日早早,宁桑就打发了一个太监去守在了放榜之下。
虽然她身在宫中,消息应当最灵通的,没必要派人去守在榜下。但昨日她对着她父皇千磨万磨,也没从她父皇嘴里套出一个字来。
此刻的宁桑正站在厅堂内,来来回回地转悠着,“怎么还没消息呢?”
丝雨顿觉好笑。
“公主,没那么快的。奴婢先扶您坐下喝杯茶好吗?”
“哎,不必了。这会儿本宫真坐不住。”
厅堂外传来一阵沉稳有序地脚步声。
来人正是燕良行。
刚一跨入厅堂,便看见急得火烧眉毛似的燕宁桑,瞥了一眼桌上还没动过的早膳,他脸色微微一沉。
“桑桑,先用饭吧?”
“哎,本宫都说不了不了,你没听到吗?”
正急躁着的宁桑并未注意此刻说话的人是燕良行,她语气中带着不耐。
闻言,燕良行身体微微一僵,继而垂下眉眼,安静地站立着。
难道在这方世界里,自己也没有办法得到她的心意么?
燕良行得不到回答,只能同她一起等着柏崇之的消息。
日头渐渐大盛,皇城中逐渐人声鼎沸。今日是放榜的日子。
“公主,公主……”
那名一大早就被打发去榜下的太监小周子,此刻正一脸喜色的跑进玉涑宫内。
他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宁桑面前。
不待他行礼,宁桑便挥手道:“不要多礼,你快说,崇之哥哥中了没?第几名?他现在在何处?”
“中了中了…”
太监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句话,他一路跑回来,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这句话还是他看公主着急,费劲说的。
“那崇之哥哥现在在何处?”
“桑桑,别着急,让他缓缓。”一旁的燕良行淡声道。
丝雨也到了杯水给那名太监缓口气。
一杯水下肚,太监顿觉气顺了一些,这才有条有理地开口道:“柏公子中了,是状元,皇上亲封的状元,他现在差不多就要收拾游街了。”
大燕国最后一场殿试,过了的学子,他们的考卷都会被带到皇帝面前,由皇帝亲自拟定前三名,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
这三者放榜当日是需要着红袍游街的。
闻言,宁桑高兴地喊道:“赏!赏他。”
前来告知消息的太监一脸喜色,高高兴兴地接了丝雨递过来的金豆豆,便躬身下去了。
宁桑此刻转来转去,自言自语道:“状元,状元,我就知道崇之哥哥一定可以的。”
游街,对,游街。
“丝雨,快,快给我换身好看的衣裳,本宫要去看崇之哥哥游街。”
她径直拉起身旁的丝雨,往自己的寝殿内疾步而去。
跑出几步距离,宁桑突然回头:“阿行…你等我,我们一起去。”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也就错过了燕良行狰狞的神色。
因着正红色太过打眼,宁桑只能换上了水红色的衣裙,她重新戴上了相配的发饰,又郑重其事地敷粉描眉抿红唇。
一番收拾之后,明艳靓丽的少女便新鲜出炉了。
往日里总是稚气满满的燕宁桑今日却带上了几分女子的羞怯与成熟。
她将丝雨抛在身后,步伐轻快地跑向燕良行。
宁桑堪堪在他身前刹住脚,燕良行欲想开双手将她抱住的动作只能硬生生忍住。
他看着身前的她在自己面前旋转轻舞着,水红色的裙摆在空中张扬成一圈圈的波浪。
少女眉眼带着笑意,灵动的狐狸眼上饱含期待:“阿行…我今日这身漂亮吗?”
就算她所有的少女心思皆是为了别人,燕良行也说不出“难看”二字。
顺从内心,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地近乎呢喃:“好看。”
“那…那我们快出发吧,千万不能错过崇之哥哥的游街。”
宁桑拉着燕良行往宫外而去,她时不时地催促着马车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还没到游行的皇城主街,人群便拥挤地难以通行,更何况是马车呢。
宁桑只能让车夫寻一处放置马车,她自己和燕良行二人下车徒步走过去。
燕良行撑开右臂,将人圈外臂内,另一只手推开前方拥挤的人群。
他们一步步地挤过去,往主街一旁的客栈而去。
这座客栈大气,恢弘,是一座有三层高的楼阁,楼阁檐角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雕像,上面还挂着华美繁复的灯笼。
此处是最佳的观赏地点。
燕良行护着宁桑走进这间客栈。
客栈内此刻也并不例外,同样十分热闹。尤其是靠近主街这一侧几乎坐满了人。
“掌柜,要一间靠近主街的房间,再备上些许茶水点心。”
“客官,我们这靠近主街已经没有房间了。”
燕良行闻言,抛给了掌柜一个大大金锭子,对方立刻展开笑颜,“瞧我,还有一间呢。刚刚给忘记了。快,客官快跟我过来。”
他将二人带到了二楼正对着主街的一间房,又吩咐伙计摆上了茶水点心。
宁桑推开窗,一切尽收眼底,门外下方正是摩肩接踵的百姓。
他们纷纷脸色欣喜好奇,惦着脚尖一直望着街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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