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手轻脚地将宁桑放下,确定她站稳后,燕良行才松开手。
“回去么?桑桑。”
“嗯,回去吧。”
这一次见面,时间那么短,甚至她都没有走过去他身边,宁桑略有沮丧。
她身后跟着沉默不语,嘴角绷得紧紧的燕良行。
时间真的过得好慢啊…
宁桑瘫坐在玉涑宫内,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晃着手中的书本。
一旁的丝雨见状,笑了一声,“公主,这是怎么了?”
揶揄调笑的意味十分明显。
宁桑横了她一眼,却并未夹带任何谴责的意味,“丝雨你岂会不知?”
“好啦好啦。奴婢知道公主担心柏公子,可…可柏公子才华洋溢,公主没有道理要担心呀。”
“这两者又没有关系。”宁桑闻言,嘟着嘴巴瓮声说道。
在宁桑的担忧焦灼下,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金秋季节里,落叶总是纷飞的。玉涑宫内宫人无论扫了多少次,地面总是会有枯枝落叶。
此刻,燕宁桑孤身一人站在树下,嘴里念叨着什么,脸上泛着羞涩的笑意。
丝雨远远地站在宫檐下看着她。
燕良行正巧从玉涑宫正门大步进来,远远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微拧着眉,放轻脚步走过去丝雨身边,低声问道:“公主在做什么?你怎么不过去?”
燕良行的存在是宫内人都知晓的,他虽身份尴尬,但由于宁桑的存在以及维护,皇上皇后的默认,所有人也都不敢肆意评论,大多尊称他一声“公子。”
“公子,奴婢也不知道公主在做什么,她也不让奴婢过去,说让奴婢在这里等着便行。”
丝雨忐忑不安地说着,时不时看向树下的燕宁桑。
“我过去看看。”
宁桑嘴里反反复复地念着那句诗,心底的紧张和羞涩让她总是不停地卡壳。
这还没见面呢,光是想想在崇之哥哥面前念这句诗,她就一直紧张到说不下去。那要是真的在他面前呢?
啊,她肯定不行的。
宁桑不由地烦躁、抓狂。
正无可奈何、泄气的时候,她听到了后方熟悉的脚步声。
“咯吱”燕良行踩着地上的落叶。
此刻,宁桑突然福至心灵,豁然转身,她深深地盯着燕良行看着,嘴唇轻动:“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刚刚卡壳几百次的诗句此时被完整顺畅念了出来。
燕良行闻言,浑身一滞,他僵直着身体,脑海里却一直重复着宁桑刚刚的那句诗。
不可置信,狂喜,以及带着酸涩的情绪一起涌入他的心头。
他急切地想开口告诉她,他同样心悦她,他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很久。
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燕良行欣喜到发不出声音。
“阿行…今日崇之哥哥出考场,我到时就和他说明心意,就用这句诗怎么样?他肯定能懂的。”
宁桑在燕良行面前完整地说出这句话,突然感觉到信心十足。
她心道:刚刚卡壳一定是因为没有人陪她练习,她自己一个人反而过于紧张了。
崇之哥哥…崇之哥哥…表明心意…就用这句诗…这句诗…
她的话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着,燕良行瞬间感觉头部一阵阵钝痛。
周身如坠冰窖,一时之间天翻地覆,上一刻的狂喜,这一刻却仿佛置身炼狱。
他甚至有些站不住,踉跄半步却突然死死地支撑住自己。
“这句诗,是你要对柏崇之说的?”燕良行听到自己不死心地问。
宁桑顿时羞涩,瓮声点了点头:“嗯。”
“呵呵呵,”他的笑声带上了苍凉。
“阿行…你怎么了?”宁桑看着燕良行的神色有些莫名。
“没事。我好得很。”
他这么一说,宁桑更觉得古怪了。
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天色,估摸着再过一会儿,考场就该开放了,也就无暇去揣测燕良行的神色。
宁桑随口道:“没事就好。”
顿了顿,她又开口道:“阿行…你陪我多练几次,等会儿我去接崇之哥哥,一定要顺畅地念出这句诗。”
宁桑也不管燕良行的回复,径直在他身前一遍遍地念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遍遍,一次次。
随着她的低语,燕良行神色惨白,他的心一寸寸跌入谷底,无尽的黑暗似乎在向他涌来。
桑桑,你可知,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经过反反复复的练习,宁桑终于确认自己已经是将这句诗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不会因为紧张而忘却时,她神色洋溢着幸福,“阿行…走,我们快去接崇之哥哥。”
说着,她拉了拉似乎定在原地的燕良行。
燕宁桑:?(没拉动。)
面对她欣喜,带着幸福的笑意,燕良行顿时哑声了,无数的话语咽入喉咙,个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晓,只道:“桑桑,你自己去吧。”
宁桑错愕。
从她带燕良行入宫后,她做什么事,身后都会有他的身影。
错愕也仅仅持续了一瞬,宁桑瞬间明白了。
对,表白现场确实不适合第三人在场,除了烘托气氛的工具人。她难以想象燕良行在一旁大喊“在一起,在一起”的样子。
“噗嗤”一声,宁桑为自己在脑海里脑补的情景笑了出来。
“好啦好啦,我让李侍卫带我出门。”宁桑迫不及待地转身欲离开。
宫檐下,气喘吁吁的小宫女正低声向丝雨说着什么。
只见丝雨越听,脸色越难看。
她打发了身旁的宫女,疾步走到宁桑身边,匆忙地欠了欠身:“公主,不好了。皇后娘娘好像病得更加严重了。”
“什么…?”
宁桑一声低呼,方才的欣喜早已消失不见。
她皱着眉头,神色仓惶,声音颤抖:“丝雨,走,本宫要去慈阳宫看母后。”
走出一段距离后,宁桑突然想起柏崇之,匆忙地回头道:“阿行~你代我去接崇之哥哥吧。”
燕良行沉默地看着她。
“还有,刚刚的话,你帮我转告崇之哥哥,我等他的回复。”
说完,宁桑便立刻转身往慈阳宫而去。
燕良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伫立。
凉风吹拂过干枯的树叶丛,发出“飒飒”的声响,一片片的枯叶轻飘飘地飞着,落满了树下少年的肩头。
此间天地忽然寂静无声,他站在了苍凉的秋意里。
慈阳宫。
皇后的寝殿门外跪满了了宫女太监,她们神色仓惶不安,时不时地抬头看着紧闭的殿门。
宁桑匆忙的脚步声踏碎了此刻的压抑无声,她径直略过满地的宫女太监,走到了寝殿门口。
大宫女丝音正站在门口,神色凝重。
见宁桑匆匆而来,她赶忙上去微微欠身,低声宫道:“公主,您怎么来了?”
皇后特地嘱咐她们,不要惊动公主燕宁桑。
她偏过视线,扫了一眼底下跪着的一群人。
“母后生病了,本宫岂能不来?”她一眼便看透眼前丝音的打算。
明白瞒着她,必定是母后的意思,但她还是忍不住迁怒。
还好,她平日里就以防这种状况,买通了慈阳宫的一名小宫女。
此事虽然很失礼僭越,但事关母后,她别无她法。
“让开。”宁桑眉眼冷厉。
丝音无奈,只能打开了殿门。
殿内此刻也熙熙攘攘,站满了眉头紧锁的太医们。
她父皇估计把整个太医院叫来了。
宁桑闻着鼻尖的苦涩味,掀开锦帘,大步往床边而去。
床榻上憔悴的女人依旧掩不住昔日的美丽动人。她脸色苍白,发丝凌乱。
微睁的双眼见到床前的燕宁桑,无奈地微微一笑。
宁桑安静地站在床前。
皇帝燕长风瞟了一眼她,又将视线转移到正在给皇后诊脉的太医上。
一室的寂静无声,他们都在等着太医诊脉的结果。
良久,太医收回手,偏过身向一段燕长风拱手道:“这阵子天气忽冷,皇后娘娘许是受凉了。又因为身体一贯虚弱,这寒病才来势汹汹。臣开些药给皇后娘娘喝着,切记不能再受寒了。”
说完,太医轻轻飘过眼神,看了燕长风一眼。
燕长风心领神会,轻轻拍打着皇后的手背,安抚她:“你听听,没多大事,不要害怕。喝些药便好了。”
说完,他示意太医前去开药,自己也起身跟了出去。
殿外的太监宫女们都被丝音叫退了,她们都去各司其职。其他的太医也都纷纷离去。
此时,殿外空空荡荡,仅剩皇帝燕长风和那名刚刚给皇后诊脉开药的首席医官,以及一直守在门口的大宫女丝音。
“说吧,皇后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燕长风深深闭了一眼,随即睁开眼睛,只是那眼眶里却骤然布满血丝。
“这…这…”太医支支吾吾,面色忐忑。
“实话实说吧,朕不迁怒你。”
早就有了准备的燕长风此刻是镇定的。
太医余光瞟了一眼燕长风的脸色,壮着胆子低声开口:“这…这皇后娘娘身子实在亏损得厉害,恐怕是…是…撑不了多久的了。”
一旁的丝音闻言顿时啜泣出声,她听到自己低低的呜咽声,立刻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沉默良久,太医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完全不敢伸手去擦拭,只能任由它滑落眼底,带起一阵酸涩。
燕长风终于开口道:“你下去吧。此时不要张扬。”
“是!皇上!微臣告退。”
太医立即转身离开去开药了,生怕走得迟了,被皇上逮着出气。
燕长风眯眼,警告的眼神十分明显。
丝音捂着嘴,眼泪“哒哒”直流,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不会将这件事告诉皇后娘娘和公主的。
燕长风这才转身回到寝殿内。
刚一入殿便听到“柏崇之”的名字,他面色沉稳地坐在了离母女二人不远处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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