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朝阳宫知秋亭中的石桌旁,戚晟与李贵妃相对而坐,石桌上摆满了佳肴,还有一壶散发着暗香的梨花春。
此情此景,若是换个日子,必是雅致的,可唯一不妥的是,这知秋亭不远处种了几棵桂花树,而如今已是初秋,在奴才们的精心照料下早已长出了花苞,微风中夹杂着桂花的花香,与梨花春的香味儿混合在一起,就显得不是那么的合拍。
李贵妃对此恍然不觉,她一袭清凉的抹胸襦裙,套了一件广袖外衫,精心保养的纤纤玉手端起银白色暗纹酒杯朝着戚晟举杯:“臣妾恭喜陛下,又得许多学识渊博之人能够替陛下分忧了。”
话落,她仰着细白的脖子,一口将杯中的梨花春饮尽。这般动作,导致李贵妃胸前的肌肤露出的部位又多了些许。
戚晟也是很给面子的喝了一杯:“爱妃有心了。”
科举一事也算是结束,只等着中秋后正式授予官职,他的心情着实不错,正想着小酌一二,李贵妃恰好派人来请,他也就顺水推舟的过来了。
梨花春是清酒,算不得烈,也没多珍贵,只是李贵妃这儿的酒年份格外久了些,约莫有个三四十年的样子。
亭子里只有姜吉和雁芳伺候在侧,在戚晟杯中酒饮尽时,姜吉便紧跟着上前替戚晟满上,余光却不经意瞥见李贵妃愈发暴露的胸脯,眸中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将自己的脑袋一低再低。
李贵妃的笑容不断,亲自拿起玉箸替戚晟布菜:“单单饮酒伤身,这八宝鸭是臣妾宫里小厨房新研究出来的菜式,味道极好,陛下尝尝?”
戚晟看着眼前白玉碟子上裹过了一层酱汁的鸭肉,心里对李贵妃的殷勤升起了一股淡淡的疑虑,他侧眸见李贵妃笑的依旧灿烂,默不作声的吃了她布的菜,然后拿起手边明黄色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爱妃今日,心情甚好?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也同朕说说。”
温柔小意的伺候若是放在贤妃身上,他是一点儿也不觉惊讶,放在贵妃身上,可是难得一见。
李贵妃娇嗔的看了戚晟一眼:“瞧陛下这话说的,臣妾能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不过是替陛下高兴,喜陛下所喜罢了。”
这话真真假假,戚晟自是不会傻到去分辨,他点头道:“爱妃知朕心意。”只说了这么几个字,戚晟便没什么话可说了。
他的性子淡漠,除了同皇后说说正事,白日极少踏足后宫,便是夜里,也是按着时间进后宫,早上早早离开,故而同后宫妃嫔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李贵妃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主动道:“不过说起来,臣妾还另有一桩事儿,是关于贞仪的。”
贞仪,就是她所出的大公主。
戚晟闻言,正了神色,颔首示意李贵妃继续说下去。
李贵妃浅笑:“陛下也知道,贞仪今年也十四岁了,再过不久就要及笄,长成大姑娘了,所以臣妾想着同陛下您商议,是否该着手替贞仪挑选驸马了?”
戚晟可不认为李贵妃提起这件事仅仅是提起而已:“你可是有想法?”
倘若李贵妃没有想法,今日也就不会在他面前提起,他垂眸看着清酒,心中哂笑,带着淡淡的讽意。
李贵妃对戚晟细微的心思并未察觉,听戚晟问起,忙跟着说出自己的想法:“臣妾是觉得,贞仪身为公主,又是您的长女,选的驸马定然不能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而应是学识不凡,身份贵重的公子。陛下以为如何?”
学识不凡,身份贵重。
戚晟将这八个字含在舌尖儿绕了绕,暗自品味其中深意。
学识不凡,非科举选拔出的一甲前三不能应也。
身份贵重,唯有状元江睿识身具皇室血脉,最为贵重。
原来如此,竟是打着这么个主意。只是可惜了
左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着,戚晟浅浅勾起唇角:“爱妃所言不错,只是诚如爱妃所说,贞仪是朕的长女,她的婚事,朕却是要好好考量,轻率不得。”
李贵妃微微蹙眉,这究竟是应了,还是没应?
朝阳宫内发生的一切,云容都丝毫不知,眼看着里八月十五越来越近,她的心里不可避免的有些慌乱,甚至又打起了退堂鼓,可一想到那日心悸的感觉,云容就又硬着头皮吩咐青音:“你拿些银子给桑桃,叫桑桃明日去打点一番教坊司的管事,中秋那日好给我行个方便。”
凡是宫中宴会歌舞,都是教坊司一手承办,她们只需在确定曲目前将单子递呈凤仪宫,让魏皇后过目后再盖下凤印,以后的歌舞排练,魏皇后便不会再过问,若是在表演过程当中出现了失误,魏皇后基本不问缘由,直接连坐整个教坊司,因此教坊司对于曲目的把控是极为严格的。
但凡是都有例外,像是云容这种想要争宠的,当着陛下的面儿献舞的,或是唱曲儿弹琴的,一般去收买教坊司的管事姑姑,管事姑姑都会行方便之门,一则人家是主子,二则,要是人家真的借着她提供的机会一飞冲天得了陛下龙宠,还不得记着她的几分好?
这些人情世故,青音也懂,她转身就去梳妆台最下层的妆奁里拿了两个银元宝,云容瞥见,走过去又多拿了两个塞到青音手里:“银子多了好办事。”
因为安充容财大气粗,明粹宫向来在其他人眼中都是赏赐最丰厚的,她住在明粹宫里,要是赏赐的少了,教坊司的那群人不见得会满足。
见妆奁里的银子霎时少了五分之一,青音肉痛的紧:“其实少一些也没关系的”
云容笑了笑,指着银元宝下面压着的银票:“带进宫的银子还有不少,不必替我省银子。”
她进宫前,她娘可是给了她一万两。况且也就只有中秋前能花出去一点儿了,中秋后,许是宫人巴结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拿乔要她使银子才肯办事。
尽管如此,青音还是磨蹭了一刻钟,才出去把银子交给桑桃,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件才做好不久的石榴红的舞衣:“主子,这衣裳都是奴婢自己一针一线绣的,您快穿上试试,若是有哪里不合适,奴婢再改改。”
云容的手搁在舞衣上轻柔的抚摸了一会儿,才由着青音伺候她换了舞衣。
翌日,桑桃把青音给她办事儿的银子塞在袖子里,借着去尚宫局要些丝线的借口,和菘蓝一起半道上改了路线,去了教坊司。
教坊司的管事姑姑得知桑桃二人的来意后,并未拒绝,利落的收下了银子点头同意了。
这种对她来说稳赚不赔的事儿,傻子才会拒绝。
不过桑桃二人只沉浸在事情办成了的喜悦中,并不知道,在她二人走后,有人朝管事姑姑打听了她们的事儿。
长禧宫正殿,田充媛的一月禁足之期在中秋前到期,正好能参加中秋宴会,所以这会儿正在忙着检查中秋宴会上要穿的宫装:“这件宝蓝色的宫装也有点忒老气了,湖绿色又太平凡了,一点都不出彩,尚宫局就没旁的衣裳供本宫挑选了?”
宫里规矩繁多,每逢宫中大型宴会,尚宫局便会提前按照不同品阶的规制和人数制作宫装供主子们挑选,若是位份高的或者是得宠的,自然能提早去尚宫局吩咐自己喜欢的颜色和花样,要是两样都没有的,就只能花银子,或者是尚宫局送来什么就穿什么。
而田充媛因为禁足,一时忘了吩咐尚宫局她的要求,再加上田充媛位于九嫔之末,尚宫局送来的宫装,自然是被人挑剩下的。
贴身伺候田充媛的一等宫女双锦不在,回话的是一个在内殿伺候的二等宫女:“回娘娘,双锦姐姐已经去尚宫局询问了,想必很快就回来。”
尾音还未落下,双锦的身影就出现在内殿,她屈了屈膝:“娘娘,奴婢回来了,去尚宫局重新为您寻了一套淡紫色的宫装。”
看着她手上捧着的宫装,田充媛终于满意了:“还是你最懂本宫的心。”
紫色可是尊贵之色,哪怕只是淡紫,也彰显了身份地位不是?
将宫装递给身后的二等宫女,叫她去给宫装熏香,自己则走到田充媛身侧,替她揉着肩膀:“娘娘,奴婢回来的路上走了小路,正好路过教坊司,您猜奴婢看见了什么?”
田充媛轻嗤:“莫不是又是哪个位份低的御女采女动了心思?”
一听双锦提及教坊司,田充媛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嫔妃争宠。
双锦奉承道:“娘娘英明,不过不是不得宠的御女采女们,而是今年新入宫的云宝林,住在明粹宫的那位。”
最后明粹宫三个字,才是双锦提及的重点。
事涉安充容,田充媛果然更感兴趣了:“明粹宫?你这么一说本宫倒是想起来了,那云宝林也是个美人,却一进宫就病了,至今也不曾侍寝,想来是着了道了。”
双锦语气不屑:“若说着了道,那必然是安充容的手笔。”
田充媛点头:“本宫也是这么想的,可惜了好好儿一个美人,就这么在后宫埋没了,如今更是被安充容逼的想方设法的献舞博宠。”
嘴里说着可惜,脸上却没有一丝替云容可惜的表情,反而带着几分玩味:“双锦,你说,要是这位云宝林在安充容的眼皮子底下得宠,安充容会不会气的食不下咽?”
双锦笑出了声:“何止是食不下咽,恐怕还会夜不能寐呢。”
“如此,那本宫就做一回好人,帮云宝林一把好了。”
田充媛眯了眯眸子,她很是期待看到日后陛下在明粹宫宠幸云宝林时,安充容夜不能寐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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