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二年的中秋宴会格外的盛大,从上午辰时开始,宫里的宫人就开始忙碌,布置宴会席位,摆放盆栽,还有专门的宫女替一些有资格参加皇室中秋宴会的官员和命妇指引座位。
正式开宴的时间是晚上戌时,然而自酉时起,太和殿陆陆续续的就到了不少人,都是位份较低的嫔妃和前朝官员命妇等。直到酉时末,除了上首的帝后二人不曾到场外,就连嫡出的二公主也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宴会上的席位是两人一席,左边第一列是嫔妃,第二列是皇子公主,右边第一列则是皇亲贵族,第二列才是前朝大臣,不过这四列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身份越低,离太和殿的门口就越近。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田充媛的位置正好在安充容下首,与安充容共享同一席位,田充媛才被安充容害的禁足一个月,自然对安充容没什么好脸色。
安充容见死对头容光焕发的出现在她身旁,原本的好心情也败了几分,趁着帝后没来,忍不住讥讽道:“看来妹妹这一个月的禁足日子过得不错,一点儿憔悴的模样都没有,本宫还真是佩服。”
先撩者贱,安充容就是如此。
田充媛隐晦的翻了个白眼,没去搭理安充容,且先让她得意一会儿,不然今晚过后,她怕安充容就再也没得意的机会了。
安充容自讨了个没趣,干脆头一扭和坐在她左边的刘修容交谈了。
刘修容是后宫中唯一一个不曾孕育皇嗣便位列九嫔的人,不因旁的,只因她是当今太后的娘家侄女,陛下给刘太后面子,才有了刘修容现在的位份。
“刘姐姐在看什么?”
安充容一扭过头,就见刘修容怔怔的看着对面的席位出神,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笑容满面的淑宁长公主。
刘修容回了神,装作若无其事道:“没看什么,只是瞧着淑宁长公主格外高兴了些。”
就是不知,他高不高兴。
安充容也知金科状元是淑宁长公主的儿子,便笑道:“长公主可是好福气,有江状元这么出息的儿子,换了是我我也高兴。”
一旁的田充媛听了这话,不屑的撇了撇唇,一介皇商之女,能生出什么聪慧的皇子来,敢这样想,倒不如直接去做梦来的实在。
刘修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拿手帕半遮了唇轻笑了声:“那本宫就祝愿妹妹心想事成了。”
闲聊了几句,太和殿外便传来了太监的唱喝声,是帝后到了。
众人跪地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戚晟带着落后他半步的魏皇后走上太和殿高台,与魏皇后各自落座后,才看了姜吉一眼。
姜吉冲着戚晟弯了弯腰,然后面对众人扬声道:“陛下有旨,众人平身,赐座。”
“谢陛下。”
待众人一一落座后,戚晟素来冷淡的脸上难得带了分笑:“今日是中秋佳节,朕与皇后在这太和殿设宴,邀请诸位同贺中秋,共赏圆月,还望诸位莫要拘束,尽兴才是。”
不论是大臣还是嫔妃,见状都知道陛下今日心情甚好,纷纷附和应是。
坐在戚晟身旁,凤袍加身的魏皇后也是夫唱妇随,雍容端庄:“陛下所言,也正是本宫要说的,今日大家随意即可。”
发言结束,姜吉得到了戚晟示意,又是一声高喝:“升宴。”
话落,一排排宫女鱼贯而入,手中端的是各种各样的菜肴,点心以及佳酿。
菜肴上了足足有一刻钟才上齐,待这批上菜宫女退下后,紧接着就是教坊司的舞女迈着舞步进来跳舞助兴。
看着戚晟正同皇室的几位长辈说着话,魏皇后的视线便往二公主的方向看去,正好与二公主的视线对上,二公主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大公主没错过魏皇后母女的眼神交流,她想了想,亲亲热热的拉着二公主的手,小声道:“二妹妹,宫里的宴会一向都无聊的紧,还好有你能和我说说话。”
二公主不自在的抽出了被大公主握着的手,敷衍的笑了笑:“若是无趣,不如看歌舞吧,今年中秋的歌舞倒是有几分新意,不似往年那般枯燥。”
她母后和李贵妃是面子功夫,她与大公主的关系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明里暗里争得厉害,读书时比高低,就连挑选驸马,也要比个高低。
大公主似不知道二公主的敷衍一般,只瞟了一眼歌舞就收回了视线,继续缠着二公主:“不想看,对了二妹妹,母后有没有和你提起过驸马。”
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哪怕贵为公主,提起这件事也是害羞的,故而最后两个字声音轻的厉害。
二公主不动声色道:“大姐姐,咱们身份尊贵,这样羞人的事儿大庭广众之下提起,怕是不好吧?何况对咱们的名声也不好。”
自己暗地里的套话被二公主四两拨千斤的顶了回来,哪怕是顾及自己的名声,大公主也不好再提及驸马一事了。
见大公主不再说话,二公主隔着许多人遥遥的往殿门口看了一眼,那人的脸是没看清,不过倒是同母后说的一样会做人,因为他尚未有官职,身边就围了三两人,气氛看起来极为融洽。
宴会刚过了半个时辰,戚晟的酒都快喝了一壶,前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虽说他身为皇帝,有些人敬的酒他大可不必喝,可还有一部分人的面子要给,一人一小口,总量也不少了。
不过戚晟酒量不错,到了现在眼神还是清明的,只是小麦肤色的脸庞上有些微微发烫罢了。
魏皇后悄声道:“陛下,可还好?”
戚晟嗯了一声,见魏皇后神色关切,又多说了一句:“朕无事。”
帝后二人的亲密举动,刺痛了坐在嫔妃席位上的李贵妃,她搁在桌案下的手扯着帕子,瞧着魏皇后身上正红色的凤袍,心中几欲滴血。
当年若不是魏皇后,她才应该是陛下的嫡妻。
杨贤妃垂眸看着那双骨节泛着青白的手,柔和一笑,全当没看见,多管闲事,一向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大殿中央的舞蹈换了一支又一支,当看到一群训练有素的小太监往大殿里搬大鼓的时候,田充媛就知道,她等了半个晚上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这是做什么的?不过是跳支舞罢了,怎么还用上鼓了?”
听着身边安充容不解,甚至感到稀奇的声音时,田充媛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安充容莫急,是个什么舞,咱们一会儿就能见到了,说不准会让你感到惊喜的。”
为了今晚云宝林献舞一事万无一失,她可是把双锦都派出去盯着了,好在没有节外生枝。
不止是安充容诧异,许多人也有些诧异,不过他们并未有什么意见,谁让魏皇后还在上首好好儿坐着呢。
把六个鼓按照位置摆好,小太监们迅速退下,轻柔的乐声缓缓响起,一位身穿石榴红舞衣,以白色面纱遮面,身姿曼妙的女子踩着舞步踏入大殿。
当她依次从郑才人,安充容面前经过时,二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只是二人心中所想完全不同。
郑才人是惊讶大过怒气:“不是说病了,不是不听我的话么?”
好在她声音小,坐在她身旁的宝林不曾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安充容认出云容后,脸色是可想而知的难看,咬牙切齿的看着云容,一字一句道:“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本宫。”
田充媛笑的开怀:“安充容,还是看歌舞吧,本宫瞧着似乎很是惊喜。”
在几人说话的功夫,云容已经一个跳跃,上了其中一只鼓,紧跟着就是在鼓上舞动出各种动作,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柔软如云絮,双臂柔弱无骨,身子随心而动,脚下鼓声声声响起,声音直直入心。
戚晟原还不以为意,直到云容双脚踩在鼓上的那一刻,他的那一双锐利的眸子便不自觉的随着她的脚步转。
他似乎能透过那一双足衣,看到被裹在足衣里的一双小脚是多么的玲珑可爱,一下下的踩着脚下的牛皮鼓,像是他当年外出行军打仗时在田地里看到的赤脚踩泥坑的调皮小孩子。
若是能在手中把玩只这般一想,戚晟便觉得自己心里微微发痒,好像有羽毛在轻挠,他忙饮了一杯酒分散注意。
只有戚晟自己知道他看的是云容的脚,可落在旁人眼中,便是戚晟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正在跳舞的舞女看,一时嫔妃席位上似打翻了醋坛子般,整个太和殿都弥漫着酸味儿。
一舞终了,魏皇后率先夸赞:“跳的好极了,本宫还从未看过如此精彩的舞。”
云容柔柔的跪在鼓上,面纱下的精致脸庞无一丝笑意,偏声音听着极为娇糯,似要甜进人的心坎儿里去:“能博皇后娘娘喜欢,是臣妾的荣幸。”
“臣妾?”
李贵妃骤然失声,不可置信道:“你是妃嫔,为何在凤仪宫请安时,本宫从未见过你?”
云容闻言,明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臣妾身份低微,原不值当贵妃娘娘放在心上的。也是臣妾无福,自入宫便小病不断,故而不曾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后面那两句,显然是对上首的两人解释的。
魏皇后笑的端庄:“今儿可是中秋,说什么责罚的话,再说这也不怪你,莫要自责。”
说罢,她目光落在云容的面纱上:“带着面纱说话多有不便,不如去了罢。”
云容顿了下,抬手把耳后的一根细绳抽出来,白色面纱飘落在殿中猩红色的地毯上,露出了一张香培玉篆的脸,与此同时,她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吸气声。
魏皇后也着实没想到,今年新选进宫的秀女中能有这般颜色,若是有,没道理她不记得啊。
她还未来得及再夸赞两句,就见戚晟倏然起身,提步往云容那边走去,边走边道:“既然皇后如此喜欢你,不若便晋为美人,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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