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昙带着盛怒走了出来,阮叔迎上来原本要打听清楚,却见张昙如此神色,一旁的彭重也双唇紧闭,微微向他摇了摇头。阮叔不明所以,却明白彭重的暗示,当即闭了嘴,候着张昙进屋去了。
张昙生了老大一场气,若不是看武钲有伤在身,恨不得再搠他两刀。
武钲并不知自己在张昙的脑海中已然又多了七八个血口。他把阿难赶出去,说是要睡一觉,然而如何能真正睡得着?不过是躺在床上,惆怅的看着屋顶,发呆罢了。
到了傍晚时分,太阳明亮的余晖长久地眷恋着天空,不肯褪去。众人都在廊下吃饭,张昙也当中坐着,面色平静。忽然西厢房的房门打开,阿难搀扶着武钲,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了过来。
张昙看见了,却恍若未见。毕竟,这一个下午,武钲在她心中已然流血身亡了。
武钲伤口未愈,虽有阿难搀扶,却也一步一步走得艰难。张昙不开口,阮叔、彭重等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他们将要走至廊下时,起身迎出了一步。
到了廊下,武钲松开阿难的扶持,站定之后,面向张昙,颤颤巍巍拱手行礼:“某今日无状,还望小娘子恕罪。”
他原本想拱手到底的,然而腹部的伤实在是疼痛,只能这么卡在半空中。
张昙无情无绪的看着他,没有说话。众人看着他额头上一阵阵冒出冷汗,看着他几乎站立不稳却仍强自维持着拱手之礼,心中不免生出两分恻隐之心来。
阿难见等了半日,张昙也不肯给一句话,牛脾气上来,过来便要搀扶武钲回去。武钲却不肯,只是推开阿难的手。阿难拿他毫无办法,又气不过,便转头直剌剌向张昙道:“张娘子,你痛快点儿!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么软刀子杀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张昙闻言冷冷一笑:“贵主仆的情谊,倒叫人感动。”她顿了顿,终于向武钲道:“武公子,你出言无状在先,当众道歉挟持人心在后,我没看出你道歉的诚意,却看到了你的心机。今日之事,我不原谅你,也不接受你的道歉。你请回吧。”
武钲没想到当众道歉也会让张昙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白着脸,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张昙,慢慢放下了手,转身便要走。然而阿难此时忽然灵光起来,大叫道:“你是不是还打算明日一早便走?!”
张昙那一番明日要退回塔城的话武钲以为多半是唬人罢了,却不想阿难如此实诚,当众将它吼了出来,倒更加显得他这番道歉是不得不为之。又见张昙面带奇异微笑看着他,他咬咬牙,脸上难得露出一种坚硬之色来,喝道:“阿难,跟我回去!”
眼见那主仆二人身影消失在门后,张昙冷冷道:“继续吃饭!”
于是众人都默然端起了碗,继续吃起饭来。
店家将饭送到了武钲房中。武钲现在已然不需喂饭,和阿难两人沉默在小屋中吃着。阿难吃了两口,猛然放下碗,嚷道:“这小娘子,心眼真是忒小。惹急了我,今晚我便把她捉了,看她如何!”
阿难并不太明白张昙那句‘当众道歉挟持人心’的意思,然而武钲是明白的。他也无话可说,一筷一筷吃着饭。他虽然知道这张娘子气性大,却还不晓得她心思也如此玲珑,叫人进退失据。
阿难尤自愤愤不平:“当众道歉,难道不比私下更显诚意?我算知道了,她心中不满,咱们不论怎么做,她都有许多话讲。早知如此,那还道甚歉?随他娘去了!”
然而就算口中再如何骂骂咧咧,明日一早张昙便要强行启程的担忧却如鲠在喉,叫人不吐不快。
“到底如何办呢?难道你真由着她走?若是伤口裂开,只怕真有性命之忧!”阿难急道。
武钲吃完了饭,放下碗,将一杯茶慢慢喝着,良久,笑了一声:“我倒是许久没体会过这种被人捏在手心的感觉了。”
说完又向阿难道:“无妨,明日再看吧。”
阿难没想到武钲竟然只有这一句话,不由大急。然而武钲已然不欲多谈下去了。
那边阿难为了明日提心吊胆,这边,阮叔将张昙请至廊下,也为了明日而来。
今日张昙为何发这么大一通火,阮叔已然清楚了,他心里不免也责怪武钲的逾矩,然而他又实在不能看张昙赌气而行。毕竟,他们是为了青金而来,而武钲,正是要紧关系之人。
二人站在廊下,看着夜空中烁烁明星。仰头看星空时,总让人轻易感觉到岁月和时光的流逝。阮叔看了一时,叹道:“积善城的星空,与这里的迥然不同。可知我们确实身在千里之外了。”
这句话勾起了张昙的思乡之情。自她自己决意要出来,除了在都护城和安达城分别给父亲写过两封信外,这么多日子,这么多路途,她没有一点消息给家里。不知父亲是否还生气?也不知弟弟是否又长大了些?
她看着星空默然不语。阮叔却语调轻松的畅想起了未来:“不过如今咱们距离照城不过几日之遥,到了照城,找到了金精便可返回了。返回的路途,总是极快的。”
张昙转瞬之间明白了阮叔的意思。明白之后她也没生气,只道:“叔的意思我知道了。且放心,我有分寸的。”
只有这一句,阮叔原本还想说什么,见张昙又转头看起了星空,便拱手告辞退了下去。
张昙一人站在廊下,看星空慢慢转移,看了一时才回房睡下。
第二日一早,阿难早早便醒了,听得庭院内声响大不似往日,一着急便爬了起来。
打开门,果然见马都被牵了出来,张家那些人也进进出出忙个不住。他不由气急,转身回到屋内,向武钲道:“他们在牵马了!”说着又森然哼笑道:“那张娘子倒真做得出来。今日我就守在这里,要想把你抬走,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武钲本半靠在床上,闻言点头笑了笑,道了声“好”,却又道:“你若眼瞧着打不过,便卖个空,佯装输了罢了。”
这话说得叫阿难瞪起大眼:“你是瞧我不起?!赢便是赢,输便是输,如何叫做佯装输掉?”
他声音又大,中气又足,这一番话吼出来,只震得武钲脑仁疼。他不过是一句玩笑,见阿难不解便也罢了,只道:“你不必立在这里,别处去转转吧。”
然而阿难并不肯。他转身把门大敞,大刀阔马立在当中,双手环抱,沉声道:“我便立在这里,谁若是想来,便先我这里过!”
武钲见阿难不听,只得随他去了。
院中马声嘶鸣,蹄声纷迭。一时又听得数人说话声,接着蹄声大作,竟似远去了。阿难在听得奇怪,又见院中这一时不闻其他声音,不由走出房门,见院中安静无声,适才那些马蹄声竟不知往哪里去了。
他走出来在院中转了一圈,好见彭重底下一人从主房后转了出来,不由上前拦住,问道:“人都到哪里去了?”
“人都在啊。”这人奇道。
阿难很诧异,适才他明明听到那么多匹马跑出去了。“啊,”这人笑了一声,“刚刚是张娘子嫌这几日闷了,一早便领着人出去跑马去了。”
得了准确的消息,阿难纳罕的回到房内,向武钲道:“原来刚刚是张娘子觉得闷,出去跑马去了,我说怎么这么大动静。”
他浑然不觉,武钲却立即明白了张昙的有意而为之。他扯了扯嘴角:这个张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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