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

    谢随安甫一落地,便听到少女清脆的呼唤。她本能皱了皱眉,转身见是闵如初,眉眼才舒展开,抿一抿唇方道:“……如初。”

    此地是仙门大比举办地不远的一处落脚点,不大,但来往人流众多,热闹非凡。沧海观参赛的几人虽分了批次出发,但择了这里撞到一块儿,也并不奇怪。

    更何况是碰到关系尚算不错的熟人,谢随安心里总是下意识松快些的。

    “我只是嗅到了熟悉的气味,还想着喊一嗓子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是你啊!”

    她的称谓无疑是助长了闵如初的热情。谢随安几乎能想见她眼罩下的眼睛一亮,闵如初宛如一只敏捷的松鼠,“嗖——”地一下上前挽住了谢随安的手臂:“咱们一同去逛逛吧?”

    谢随安想抽,但闵如初挽得很紧,结合二人相逢时间巧妙,她竟有一刻疑心是不是闵如初刻意在守株待兔……她收回奇思妙想,侧首寻求萧祺然的同意。

    一时被冷落的萧祺然也没有不耐,只笑着点点头:“去吧。”

    他倒是对她多一些朋友很乐见其成。谢随安想着,心里却微妙地泛起些没有由来的不悦。

    “哎?你师父也在?”

    “不然我是如何来的?”谢随安无奈,她也想学御剑飞行,可就算会了,萧祺然也断不会放心让她一人前来。这次为了避免引人注目,还留了青鸾看家。

    闵如初得到肯定的回复,瞬间肃穆了神色,只是挽住谢随安的手依旧没有放开,她朝着萧祺然深深一鞠躬:“萧师叔好!”

    “是师兄,”萧祺然笑盈盈地纠正道,语气轻快,也浑不在意这些辈分,“师叔听起来,年纪偏大了。”

    “好的萧师叔!”闵如初也不知是对萧祺然太过敬畏,还是铁了心要与谢随安做同辈的好姐妹,很是我行我素。萧祺然由着她去,谢随安自也是无所谓的。

    约定了相见的地点与时辰,萧祺然便先行离开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谢随安竟不合时宜地诞生了一个念头:先前似乎总是萧祺然目送她离开。

    将这个念头挥散,谢随安问起了闵如初的境况,她皆一一轻松应答,谢随安上下将她一打量,观她安然无恙,气息较之之前浓厚稳定不少,原有的一两分担忧倒也散了。

    闵如初与谢随安聊了许久,才想起一事似的,忙指一指身后之人:“对了,这是此次陪同照拂我的凌师兄,凌照。凌师兄,这是我的朋友,谢随安。”

    谢随安对上一直默默站在闵如初身后隔了四五步的男子,微一颔首,也没怎么过多斟酌便出口:“凌师兄。”

    凌照生得极高,五官本就端正,连带半点表情也无,更显得生人勿近,闻言也只礼貌性地点头,不多言半句。自方才便同她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像相识,更像陌生人。谢随安暗觉他太过沉闷,看上去不好相与。

    像是急于要做什么,闵如初忙不迭道:“既碰到安安了,那我们先去四处逛逛?凌师兄不如先回去休息?”

    凌照摇摇头:“此处人多眼杂,独留你们俩在外行走太危险。”

    被利落地驳回,闵如初的脸颊都气鼓鼓的:“安安的师父也放心她去玩,我们俩只是去逛逛,又不去结仇,哪里就危险了呢?”

    凌照不语。

    闵如初连连跌足。

    凌照不为所动。

    闵如初疯狂摆手哀求。

    凌照终究只是摇头否决。

    闵如初败下阵来,只得牵着谢随安,叫凌照稍远一些,自己叽里咕噜地同谢随安说着小话。许久未见的尴尬亦在不知不觉中被她的喋喋不休冲淡不少。

    “……我还以为这次出来玩是放飞自我,结果,结果!”

    看着闵如初不甘得张牙舞爪,谢随安强忍笑意,拍拍她的头:“好了,别闹……这次你师父不陪你来吗?”

    “对呀,老家伙说了,能多赢几场最好,但若是亲眼见我落败,只怕会气个半死,还不如不给我这个气死他的机会为好!”

    闵如初作势捋一捋不存在的胡子,模仿得惟妙惟肖:“我本来以为老虎不在家,猴子总能称霸王了吧!可他嘴上这么说,还是放心不下我,非得派凌师兄前来盯着我!

    “不是我说凌师兄坏话……他为人着实……死板了些。师父要他看着我,他就寸步不离地盯着我……我比你早两天到,除了洗澡睡觉等等,感觉他都要一天十二个时辰看着我了!”

    小姑娘好不容易逮住个发泄的口子,越发絮絮叨叨,眼见她实在收不住,谢随安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我同你出来,可不是光听你说这些的。”

    “说得也是!”闵如初一转话锋,“我听说这里市集繁盛,常有宝贝出没,我们一起去看看!”

    二人相携走着,一路所见不过寻常饰物。谢随安曾经见过许多华美饰物,又素喜简朴,因而提不起什么兴趣;闵如初不能视物,于她而言也是无用,竟没有什么能叫她们绊住步伐。

    闵如初觉得无聊,索性拉着谢随安玩起了听声辨位的游戏,在人海中灵活地钻来钻去,却忽地察觉自己被一股力道定住,疑惑地看向身侧:“安安?”

    “在。”谢随安嘴上应着,眼睛落在一处摊位上。

    摊位的老板眼尖,见有人流连,极快地招呼起来:“二位姑娘不如来看看!做了送人可是个心意!”

    谢随安沉默地走上前,捻起一件物什来,是条剑穗。摊位上零零碎碎摆着许多条半成的穗子与玉佩,材质一般,胜在编得巧妙,颜色搭配也讨喜。

    闵如初顺着她的手摸了摸:“噢,是剑穗呀。安安你喜欢这个?不如我改日我送你一条好啦。”

    “我不……”谢随安欲出口反驳,又止住,“……不必。我只是手痒,想试试。”

    谢随安不会女红,更没有学过编织,所谓手痒,是个幌子。闵如初不察,反倒兴致勃勃地点评起来:“对哦,你是剑修,该好好爱护你的剑……我摸着这个结编得不错。”

    老板见有闵如初做铺垫,更卖力地推销起来:“姑娘若有意,咱们这儿买了,包学包会!只要五灵石,教你编一条,再送你两条!”

    谢随安没接受,提起一条穗子:“教我编就成了。材料我只要这个,旁的我不需要。”

    老板自是乐见其成,当即就教谢随安编了起来。闵如初本想也跟着偷学一手,无奈光听着学,难度太大,坐在一旁打起哈欠来。

    从未经手过这些,谢随安竟不知道自己这般……手不巧。穗子在老板粗糙的手中灵巧地穿来穿去,编成繁复错杂的结,可在谢随安手里,只会打滑捣乱。

    时间一点点流走,老板眼见着谢随安随之不耐的眉眼,冷汗一点点下来了,他哪成想长得这么伶俐的姑娘,手这么笨呐!

    这钱赚得,辛苦!

    不知历经了多少次失败,谢随安死死盯着指尖的线头,强忍住将其丢弃至一旁的冲动,咬牙道:“再来。”

    终于,在闵如初打了第九百六十五个哈欠时,谢随安编出了稍有雏形的穗子,虽然模样歪歪扭扭,同摊位上的相去甚远,但总归是编出了些东西。

    “……好看,真好看!”闵如初是不想昧着良心夸的,但她生怕谢随安追求极致的心思上来,再在这儿耗上半天,她屁股都快要麻了。

    谢随安自知自己今日的进程也不过如此了,再继续下去,也难以进益,便掏了钱买了材料,走了。

    老板拿着她特地多给了些的灵石,热泪盈眶,差点没当场涌下泪来。

    不太好看的结被谢随安牢牢握在掌心,一下一下摩挲着不齐整的纹路,心里的滋味颇有些奇怪。

    到了同萧祺然约定的地点,他已在那儿,像是等了片刻了。闵如初落脚的客栈离那儿较远,二人便也先分别了,闵如初很是恋恋不舍,凌照的步子倒雀跃许多,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奇怪。萧祺然身旁来来往往之人数不胜数,可他站在那儿,只要站在那儿,谢随安就能一眼瞧见他,无须寻找。

    谢随安深吸一口气,把穗子妥帖收起,才走上去念道:“师父。”

    萧祺然也早就望见了她,好耐性地没上前催促,含笑问着:“尽兴了?”

    他们分别不过正午时分,现下已近傍晚。想起她手拙浪费的那些时间,谢随安一窘,垂眼说:“尽兴了。”

    萧祺然带着她走,慢悠悠地问询着她们看了什么、玩了什么。谢随安也不嫌他啰嗦,只努力回忆着一路掠过的风景,边回忆边编着。

    “……一路上吆喝声吵闹,声势是浩大的,只是商品品质不尽然,价格虚高太多。”谢随安分享着,乍一惊自己自顾自说了有一会儿,赶紧抬眼去窥萧祺然的脸色。

    还好,如她所料。萧祺然也没有不高兴,仔细听着,听她顿住,就适时抛出回应:“不错。随安的见识增长许多,下次师父再带你去其他地方逛逛。”

    “好。”得到了又一次许诺,谢随安不动声色去触袖中那半截剑穗,有了熟悉的触感,难以言喻的安定感涌上心头。

    今夜不睡了。谢随安默默下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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