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菀没有看那封信,  又舍不得烧毁。

    她最终把信妥善地放进了一个木匣子里,那匣子还装着一只草编的兔子。

    把信放进去后,她又木匣子放回了原处,藏在了平日里看不见的地方。

    这样一来,  她心里总算是平静了许多。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  郁菀迎来的短暂的平静。

    除了大夫人偶尔带着周盈出府参加小宴外,  如宁国公府那样的大宴,  没有人家再摆了。

    据周翎所说,是还不到日子。

    等彻底如春,  除了寒,届时办春日宴的人家会多了起来。

    宣平侯府也是年年都会办的。

    另外,自那日过后,暮山再没来过了,也没再假借恩济寺的名义送点心过来了。

    他们似是当真如了她的意,  断了来往。连京中关于珵王的消息都少了许多。

    郁菀却过得愈发难熬了。

    她几乎是数着日子在过,每日都要问双梨今日初几。

    十五元宵这日,一日不来,她一刻安不下心来。

    郁菀也说不清,  她心里到底是存了些念想,  还是担心他们违了她的心意仍来提亲。

    不过哪一样的结果都不会让她高兴便是了。

    因此当周翎和周姝来找她玩时,郁菀多是心不在焉,  与她们说着说着话,  人就走了神。

    有次周翎和周姝撞到一起来了。

    这二人虽不熟悉,  且身份有差。

    但周翎一眼就瞧出周姝和郁菀关系亲近,顿时对着她笑脸相迎,  一句一声姝姐姐,  直把周姝都叫的受宠若惊了。

    不多时两人就好的跟一个人了。

    周翎便是有这种本事,  她真要与人交好,谈笑间就能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欢喜自在。

    三人凑在一起气氛热闹,唯有郁菀多了几分神思不属。

    也是喝口茶的功夫,周翎就看出了些端倪,心里隐隐有猜测,遂早早地告辞离开,没扰了她的清净

    周姝迟钝了会儿才发现。

    但她想起了元宵提亲的事,以为郁菀是在想这事。

    后来周翎和周姝都来的少了。

    周翎是有眼色,周姝则是要忙着承恩侯府来下聘的事。

    眨眼的功夫,真到了元宵这日,郁菀心绪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她前一晚难得的睡了一场好觉,第二日都起得晚了些。

    连府里给各院送来的汤圆都冷掉了。

    她醒后,陈婆子忙照顾着柳儿把汤圆放在小炉子上热上。

    等她洗漱完,刚好能吃。

    郁菀本是心情不错,可当看到碗里的汤圆有一颗破掉了,露出里面黑芝麻的馅,莫名的心情又低落了起来。

    她近些日子时常这样,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

    总会为了些小事,觉得心神不宁,亦或是想流泪。

    郁菀从未这般矫情过,忍不住对自己滋生了厌烦之感。

    那汤圆,她用瓷勺舀着吃了两个,便吃不下了。

    “姑娘,汤圆可好吃了,你再吃一个。”

    双梨哄着她说到。

    短短几日,姑娘好不容易养的丰腴些的身子,又瘦了下去。

    双梨看得心疼,每日变着法的就像是想她多吃些。

    “是啊,姑娘再吃一个吧,你这段时日瘦得厉害,要好生补补才是。”

    陈婆子也一旁皱眉劝道。

    郁菀自是知道她们的好意,但也不是故意让她们担心的:

    “双梨,陈婆婆,我真的吃不下了。”

    郁菀轻蹙秀眉,面露难色。

    陈婆子见状叹了口气,人要不想吃饭,真逼着吃下去,那也是伤身的,心病还须心药医。

    陈婆子不再勉强她,只道:

    “那我去厨房问大师傅们要些面回来,要是姑娘一会儿饿了,我在小炉子上给姑娘煮汤面吃。”

    郁菀眉心一松,笑着道谢:“多谢陈婆婆。”

    “姑娘说哪儿的话。”

    陈婆子把桌上的碗收了,退出去。

    等陈婆子走走远了,双梨凑近了郁菀小声问到:

    “姑娘,听说今夜的元宵灯会比上次冬至的还要盛大,有好多好玩的。

    你想不想去看?我们像上次一样,去看灯会好不好?”

    双梨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勾着郁菀,话一说完更是眼巴巴地看着她。

    郁菀却是勉强地笑了一下:“我不去了,你要是想去,带着银子跟姝儿一道去吧。”

    双梨听郁菀一拒绝,顿时蔫了下去:

    “姑娘不去我也不去。”

    郁菀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不用管我,想去就去吧。”

    双梨使劲摇摇头:“不要,我要跟着姑娘。”

    看她固执的模样,郁菀忽然回味过来。

    双梨是想去,但约摸更像让她去的。那心思许是想让她出去走走,别整日落在屋子里。

    但郁菀实在没心思出门。

    如此一来,主仆二人今日一整日都待在了府里,连房门都没出。

    郁菀拿了绣活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

    可做着做着不自觉间走了神,眼睛发直地盯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双梨起先没有发觉,等她三次看过去,就都见郁菀手里的绣活儿还是原来那样,一下就意识到了。

    她也跟着停下了手里活儿,小心看着郁菀的神色,低声问到:

    “姑娘,你是不是在等大人来?”

    郁菀被她的声音说得回了神,又听得双梨的话后,不由一愣。

    她是在等他来吗?

    郁菀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了。

    只觉得脑中空落落的,直到双梨提及,才闪现出大人的身影。

    郁菀很快挥退了脑中的身影,沉默片刻后,才回答:“没有,别瞎想。”

    “哦。”

    双梨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但眼底的担忧呼之欲出。

    郁菀看见她眼底的担忧,却是微愣。

    双梨一向迟钝,连她都发觉了不对劲,自己表现地真有那么明显吗?

    郁菀不知道,想了想又觉得一切都是她庸人自扰。

    遂低头笑了笑,继续着手里的绣活。

    一日的时间过得飞快,郁菀即便觉得度日如年,可一个慌神,她已用过晚膳该歇息了。

    夜幕降临后,府里很是安静,府外却热闹非凡。

    元宵灯会,外面除了各色各样的花灯,还会有舞龙舞狮的,及各种吃的玩的。

    这样的热闹能持续到三更,才慢慢消退。

    京中难得能玩闹这么晚,整个一年中,也唯有元宵这日了,所以满京城的人都不愿意错过这样的盛会。

    入夜后,听说连侯爷和大夫人都出府了。

    然而这样的热闹,却与郁菀无关。

    她亲眼看着天一点一点地黑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果真是没来。

    这分明是称了她的心意,但郁菀并不开心。

    她甚至于难过,失望,还有浓烈的自厌,那些强烈的情绪让她无法忽略。

    可这,是她要求的。

    往后大家各归其位,才是对的。

    珵王不该和她一个身份低微的孤女扯上关系。

    他若要娶妻,娶的也应该是宁国公府嫡女那样身份的贵女。

    所有的事理应如此才对。

    郁菀低垂眉眼笑了笑,心里一涩。

    而等了一天的双梨则更生气了。

    大人怎么能真不来提亲?

    双梨不知道她不该怪霍邺,可一见自家姑娘伤心,她就生气。

    主仆二人正难受着,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姑娘,后门有人找双梨。”

    是喜儿的声音。

    双梨正生气呢,一下被打断她有些茫然:“有人找我?”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外人找她?

    双梨常在宣平侯府出门不多,压根没在外面认识多少人,所以才如此困惑不解。

    郁菀看她,倒是没有想到其他,听了喜儿的话只说道:

    “去看看吧,小心些。”

    “是。”

    双梨应道,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开门出去了。

    天黑了外面路看不大清,喜儿替她递了一个灯笼来。

    “双梨,要不要我陪你去?”

    她问。

    双梨接过,摇摇头:

    “不用了喜儿姐姐,我很快就回来。”

    一边说着,她人已经往外走了。

    她年纪小,但脚程不满,很快就走向了后门。

    今晚府里大多数人都出去了,只留了下了护院和守门的女仆,遂显得周遭格外安静。

    要换一个人来走这夜路,怕是都要吓着,双梨却只有满肚子困惑。

    等当真走到门口,看见门外站在的人时,双梨脸色立马一变,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小双梨。”

    暮山眼疾嘴快地叫住了她,满脸都是笑,站在一棵大树下,冲她大声说道,

    “快过来。”

    暮山声音放敞亮地喊,守后门的小厮好奇地看过来。

    后门又临近厨房,他若再大声些怕是里面的人都会引出来了。

    这里人多眼杂,双梨不好让旁的人看见了给姑娘惹事,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仰着下巴斜眼看他,很是不高兴地问:“干嘛?”

    小丫头一副爱答不理地模样,暮山见了也不生气。

    他笑眯眯地把手里的两个食盒都给她说:

    “这是依照郁姑娘的口味做的点心,另外,上次拿回来的橘子吃完了吧,我又给装了些来。

    对了还有是宫里送的元宵,拢共就两碗,给郁姑娘送了一碗过来。”

    双梨起先还下巴看人不肯挪一个眼神过来,但听着听着就口水哗哗的。

    但最后还是很有志气地拒绝了:

    “我不要。”

    暮山乐了:“拿着吧,给你家姑娘拿回去。”

    “姑娘说不能拿你们的东西了。”

    上次暮山借着恩济寺送来点心和信后,郁菀便给她下了命令。

    暮山忽然正色,压低声音道:

    “这都是我家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那边还不知道郁姑娘和主子的婚事出了变故,一心一意备着嫁妆呢。

    这元宵过节也不忘让我给你家姑娘送东西过来。你这要我拿回去,不是糟蹋她老人家心意吗?

    万一老夫人想多了,想到了什么,气着了怎么办?

    老夫人前些日子才病了一场,小双梨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双梨一时听懵了,他家老夫人,不就是霍老夫人?珵王爷的祖母。

    趁着双梨愣神,暮山悄悄一笑,然后把食盒塞进了她手上。

    双梨迟疑了一下,倒是没有拒绝了,只问到:

    “老夫人身子不好?”

    暮山一脸正色,点头:“太医都在府里住着,这几日拿药当茶喝呢。”

    双梨虽不知道霍老夫人长得是何模样,可听暮山这么一说,那定是个慈和的。

    霍老夫人还身子不好,要是真想暮山说的那样,气病了怎么办?

    双梨不敢再拒绝,把食盒牢牢拎在手里。

    两个食盒有些重,她拎得吃力,连手上的灯笼都没法拿了。

    暮山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废话,三言两语把剩下的话说完了:

    “主子还没回京,不过送了一封信回来我都放在食盒里了,你记得拿给你家姑娘看看,最好是让你家姑娘再给主子回个信,我下次来拿。”

    双梨盯着他看,没点头,也没摇头,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带了些许不满,看得暮山发笑。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然后说到:

    “好了我先走了,让你家姑娘别多想,一切等主子回来再说。”

    说完果真没有耽搁,转身就消失在黑夜里。

    双梨看着他走远看不见了,皱了皱鼻子才吃力地拎着食盒往回走,但她不知道暮山其实并未走远。

    他拐过拐角,问了附近暗卫一些郁菀的事后,才离开的。

    双梨稀里糊涂地提着东西回了翠鸣居,她又是拿食盒又是拿灯笼,走得很慢。

    等回去时已经花了些时间了。

    她推门进去后,郁菀一看她手里的食盒,熟悉感扑面而来,马上就猜到了来人是谁,顿时无奈了起来:

    “我不是说了,不要再收他们的东西吗?”

    怎么这次还拿了两个食盒回来?

    双梨眨眨眼睛,把食盒当放在桌上,然后揉了揉又酸又涨的手臂,犹豫着说到:

    “暮山小哥说,是霍——弋老夫人让他送来的,还说霍老夫人身子不好,我不收他拿回去会气着老夫人。

    老夫人生病了,不能再气了。”

    郁菀听得这话,倏地睁大了眼睛:

    “霍老夫人?”

    双梨点头又添了一句:

    “他说姑娘和大人的婚事有变的事,还没有跟霍老夫人说。”

    郁菀这下明了,也就是说霍老夫人怕是还以为,她会是未来的孙媳妇,所以才会给她送了东西来。

    郁菀一时无言也不知该说什么。

    双梨已经打开了食盒,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出来。

    食盒里的点心与之前一样,是郁菀喜欢吃的。

    另外还有一碗汤圆和一盘橘子,及一封信。

    “这是大人给姑娘的。”

    郁菀眼睫一颤,收紧了手,紧紧盯着那信封上熟悉的字迹。

    “姑娘?”

    双梨又把信封往她面前送了送。

    郁菀这才接过,但她并没有看。

    “姑娘,你要给大人回信吗?”

    郁菀捏着信,抬眼看她。

    双梨对上郁菀的眼神,忽地有些心虚,缩了缩脖子道:

    “是暮山小哥说,让我问问姑娘要不要回信,他下次来拿。”

    郁菀抿紧了唇,轻轻摇头:

    “不回,让他不用来了。”

    郁菀起身把信收进了木匣子里,没有要看的意思。

    双梨见她脸色不大好,也不敢多嘴了。

    此时屋里正飘着那些点心的香甜味,那汤圆也还冒着热气。

    双梨想起了暮山的话,立马把信的事抛到一边,指着那碗汤圆说到:

    “暮山小哥说,这是宫里皇上赐下的。”

    说着眼睛发亮问道,

    “宫里赐下的,姑娘这是不是御厨做的?”

    郁菀走了回来,重新坐下,听了她的问话看向碗里的汤圆,颔首道:

    “既然是宫里的送的,那应当是宫里御厨的手艺了。”

    双梨更高兴了,她听说御厨是这世上手艺最好的厨师傅,那御厨做的汤圆是不是也是这世上最好吃的汤圆?

    看她那馋样,郁菀心里的那些难言的情绪平复了不少,她眉心一松道:

    “去拿两副碗筷来吧。”

    “是。”

    双梨声音响亮的应下了。

    她待碗筷拿来,主仆二人便将那碗汤圆分食了。

    碗里一共就八个汤圆,核桃大小尚是热的,想来应该才送去珵王府,就被端到这来了。

    连吃几个,才发现这每个元宵包的馅料都不一样,但味道极好,甜而不腻,馅料细腻,很好吃。

    比上午府里送来的味道还要好上许多。

    不谈别的,郁菀都忍不住多吃了两个。

    双梨更是吃的满足:“真好吃。”

    还有那些糕点。

    晚膳时,郁菀胃口不好并未吃什么,如今吃着这糕点反而来了食欲,一吃便停不下来差点吃撑了。

    再好吃的点心吃多了,都容易腻得慌,所以吃到最后,郁菀还拿来一个橘子慢慢吃着,解腻。

    慢慢两个食盒的东西,郁菀和双梨吃的还剩了几个橘子。

    双梨吃得开心,更开心姑娘有了胃口吃东西。

    这天夜里睡着了,她脸上都挂着笑。

    郁菀则多了几分羞愧。

    她一面说要和大人断干净,一面又把暮山送来的东西吃了个干净,可不让人觉得羞愧。

    郁菀微微红了脸,连做梦时,都梦见大人。

    次日醒来时具体做了什么梦,她已经不记得了,可脸颊仍隐隐泛着红。

    随后郁菀丢开了梦里的事,梳妆过后坐在凳子上用着早膳,正在这时周姝过来了。

    她脸色不太好,一来就让郁菀将屋里伺候的丫鬟屏退了,还让丹萍和双梨在外面守着。

    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时,她才皱眉问到:

    “昨日没有人来府里提亲。”

    郁菀喝粥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菀菀,你,你是不是别人骗了?”

    周姝咬了咬唇凑近郁菀,小声又急切地问到。

    郁菀看着碗里的粥,默默地想着,可不就是被人给骗了吗?

    不过那骗却与周姝想的骗不一样。

    郁菀也不能把真相说出来,她只能抬眼轻轻笑了一下道:

    “没有,姝儿你别担心。”

    周姝不信她的话,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她担心郁菀是被迷了心眼,还维护着那人。

    遂说道:

    “菀菀我记得你说过,你与他约定是昨日来提亲的。

    可昨日,他为什么没有来?菀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到底是谁?

    如果,如果他欺负你了,我去帮你讨回公道。”

    不怪周姝急了,昨夜她回来的晚,一回家便困得睡着了,忘了问郁菀的事,今早起身,顺口道了一句菀菀是不是要有喜事了。

    后见她娘一愣,满脸茫然之色,再试探着一问,才晓得昨日根本没有人来向郁菀提亲。

    别说向菀菀了,昨日就压根没人上门来说亲。

    周姝这才知道坏事了,连忙跑过来。

    对于周姝的一连串问题,郁菀沉默了许久。

    “你说话呀菀菀。”

    郁菀的沉默,让周姝心里起了不好的猜测,她脸色骤变,咬牙道:

    “菀菀,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他威胁你了?”

    眼见周姝越发着急担忧的神色,郁菀眼眶一热,险些落了泪。

    但她终还是忍住了只哑着嗓子轻声道:“不是的姝儿,他没有欺负我,也没有威胁我。

    他,对我很好,是我让他不要来的?”

    轮到周姝愣住了:“为什么?”

    郁菀看向周姝,脸上艰难地露出虚弱地笑来,一张脸似是白到了透明:

    “姝儿别问了,此事,就让他过去吧。”

    她目露哀求,嘴风却严得很,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郁菀这样模样吓到了周姝,她忙道:

    “好,我不问了,我不问了,菀菀我不问了。”

    周姝自己婚事顺遂,可也看过有女子因那情爱之事受伤的。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种事会落到郁菀的头上。

    她心里难受,但想不出能说什么安慰的话,她只能拉着郁菀的手说:

    “菀菀你若有事便与我说,千万不要一个人闷着。”

    郁郁寡欢最是伤身,周姝不想她这样。

    郁菀嗯了一声,然后垂眸安静地坐在那儿宛如一座玉雕一般。

    周姝看着她,恍惚间有片刻的错觉,觉得郁菀下一瞬就要碎裂,变成一股轻烟飘出去了。

    ……

    又过了几日,暮山再来了一趟,知道郁菀没有给霍邺回信时,失望地离开了,其后倒是再也没有来过了。

    一连过了半月也没再出现,是彻底没了动静,郁菀想此事算是揭过去了。

    霍邺应当很失望,不会再来找她了。

    郁菀夜里悄悄流了一场泪后,便没再没有提及这件事,那装了信件和草编兔子的匣子被她塞进了最箱笼的最底下。

    她也整个人慢慢打起来精神,不再像之前那样茶饭不思。

    一直看着没出声的陈婆子见她似是放下了,心里跟着悄悄松了口气。

    双梨看着自家姑娘吃得下东西了,脸上笑也有了,自然是欢喜的。

    唯有周姝不像她们想得那样简单,每每看见郁菀的模样都十分担心。

    情爱之事若是真那么容易放下,这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周姝看得清楚,但并没有戳破郁菀。

    毕竟她还要忙自己的事。

    十八承恩侯府来下聘,府里热热闹闹了一日。

    周姝虽是庶女,邓三公子也是庶子。但架不住邓三公子会读书,得承恩侯看重。

    所以下聘那日,承恩侯府也算给足了面子,邓三公子不善骑射还亲自猎了一对活雁来,这份诚意很是难得,足够引得其他女子羡慕了。

    当然大夫人事情也做的漂亮,替周姝和白姨娘撑起了面子。

    当日下聘一事,总之做得漂漂亮亮,叫所有人都满意了。

    ……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转眼间天气回暖,到了阳春三月来。

    沉寂了许久的京城再次热闹了起来。

    冻了一整个冬日的河水解冻,日光融融,京中贵女公子们,纷纷开始踏青亦或是办起了春日宴。

    往年宣平侯府也会被春日宴,但郁菀不会被允许参加。

    年纪小时,她好奇曾偷偷去过,但被梅元彤给抓了个正着。

    所以后来,一到那日孙婆子就会拿锁把翠鸣居的门给锁了,生怕她再次偷偷跑去。

    这也是为何郁菀分明在宣平侯府住了这么多年,但在京中众贵女眼中却还是个生面孔。

    今年情况大有不同。

    梅元彤禁足令还没到时间,还关在梧桐院内内不能出来,想来府里的春日宴是不能参加了。

    反倒是郁菀又得了大夫人的点名,准许参加了。

    其实这个命令很奇怪,以往不许她参加这事,并没有摆在明面上。

    都是府里默认的,但这次点名要她参加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瞧着,多少有些像是为了弥补她之前受的委屈。

    郁菀不觉得她在大夫人面前如此得脸,帮了一次不够,还有二次三次。

    这让她惴惴不安了起来。

    直到后来郁菀方知道,是二夫人到大夫人面前去说了些陈年旧事,才让大夫人有此一做法。

    当然这件事是周翎不经意间透露给她的。

    无论如何,不管二夫人和周翎她们有何目的,终归是帮了她一把,郁菀放下心来的同时,也很是感激。

    有了这一出,周翎后来到翠鸣居又来得勤了起来。

    下聘过后,周姝空了起来,她担心郁菀,也常来。

    遂三人时常凑在一起,关系比府里其他人要亲近了许多,有机会也会出府去外面逛逛胭脂水粉。

    三房的两位嫡姑娘每每看见了都会很不屑地撇嘴,接着冷哼一声从她们身边经过。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有一次,三人从外面回来,还听到三房的两位姑娘站在花丛后面,说周翎堂堂嫡出的姑娘自甘堕落与周姝和郁菀混在一起。

    周姝和郁菀当时听得都变了脸色,周翎却还笑眯眯地佯装天真地直接出声喊了一声宁姐姐和婵姐姐,惊得三房的两位姑娘脸上得意一下消失,难看了起来。

    打那以后,周宁和周婵都躲着她们走了。

    这些糟心事暂且不提,日子在这样的消磨中过得很快。

    等郁菀新做的衣裳到时,春日宴也到了。

    这日郁菀早早就被唤了起来,陈婆子领着几个丫头们给她换衣裳,梳妆打扮。

    待一切妥当后,她和周姝还有周翎一起往雍翠园走去。

    今日的春日宴便是在雍翠园还有齐芳亭办的。

    女客在雍翠园,男客在齐芳亭,听周姝和周翎说年年都如此。

    她们到时客人还没来,但大夫人已经在了。

    听说称病许久的老夫人也会出现,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第一辆马车停在了宣平侯府门口,整个侯府逐渐热闹了起来。

    下人们有秩序地迎着客人走来,后端茶送水,训练有素,一点都不乱。

    大夫人还命人建了戏台,等各位夫人来的差不多了,先点了一出戏,戏台上咿咿呀呀伴随着锣鼓就唱了起来。

    几乎满府都能听见动静。

    自然偏居一隅的梧桐苑内,也能听到。

    本就抄经抄得不耐烦的梅元彤听的那动静心里越发焦躁。

    最后她起身丢掉手里的笔,使劲拍着门板大声喊到:

    “外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门外守着一个丫鬟正在扫地,听到声响,她转头看去,不慌不忙地提着笤帚走到门边,嘴角一翘笑了一下,然后又立马收住冲里面的人恭敬地回话:

    “回表姑娘的话,今日府里办春日宴呢。”

    梅元彤在门里听得这话,脸色一阵扭曲,气得咬牙:

    “府里办宴,为什么不等我出来再办?”

    还有几日她就要解了禁足了,不过几日的时间都等不了。

    梅元彤已经听说了之前宁国公府办的大宴。

    宁国公府她没去成,今次府里办宴又不让她参加,岂有此理。

    那丫鬟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忍不住噗嗤一笑,后又忙捂住嘴。

    梅元彤气怒:“你笑什么?”

    那丫鬟支支吾吾没吭声,片刻后道:“没,没什么,表姑娘听错了。”

    “说,你笑什么?你是不是在笑我?大胆贱婢,你敢笑话我。”

    梅元彤被关在这后,心思敏感了起来,有时送饭的下人多看她一眼,她都觉得别人是在看她笑话,要发好大一通脾气。

    如今这丫头明目张胆地笑话她,她怎么能不怒。

    “表姑娘误会了,奴婢不是在笑你。”

    “还说不是?你敢对我不敬,敢笑话我,你等着,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把发卖出去。”

    这话似是真的把那丫鬟吓到了,她彻底不吭声了。

    梅元彤看着门外模糊的身影,发现门外那丫鬟竟像悄悄地走了。

    她眉毛一竖大声喊到:“站住,不准走,谁准你走了?不许走!

    贱人,你以为你走了我就找不出你了?

    等我出去了,就是挖地三尺我也能把你找出来,届时我定要把你发卖了。”

    那丫鬟听得这话,终是被骇住了。

    她丢了笤帚,扑通一下,跪在门口急急道:

    “表姑娘饶命,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表姑娘饶了奴婢吧。”

    “你果然在笑话我。”

    梅元彤透着窗户纸怒瞪着她。

    那丫鬟受不住道:

    “奴婢不敢,奴婢方才是笑,笑,是笑……”

    说到最后,她不敢说了。

    “笑什么?说!”

    那丫鬟身子一抖,哆哆嗦嗦地开口道:

    “奴婢是笑您异想天开。”

    说到最后她声音小了下去。

    梅元彤却是气得怒火中烧:

    “放肆,你说什么?”

    丫鬟咬牙大着胆子说道:“表姑娘您喜欢大公子,那春日宴自然是要避着你开了,怎么会等你出来。”

    梅元彤一怔:“你什么意思?”

    丫鬟继续说:“奴婢听说,今早大夫人当众说要为大公子聘了郁表姑娘做夫人。

    若是你在,那这门亲事定是不成的,所以大夫人她们怎么会在你被放出来时,办春日宴。”

    此话犹如五雷轰顶落在梅元彤头上,打的她半天才回不了神。

    过了好久,她面色狰狞地怒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丫鬟被她陡然大起来的声音吓了一瑟缩,但还是口齿清晰地说:“大夫人为大公子和表姑娘定亲了,就在今日。”

    梅元彤再稳不住了,她惊怒交加道:“怎么可能?舅母怎么会为表哥聘了那个贱人?”

    “此事千真万确,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们都听着呢。

    说是再过几日就要正是下聘定亲了。”

    梅元彤难以置信道:“你骗我,贱人你敢骗我。”

    丫鬟叫了屈:“冤枉啊表姑娘,奴婢怎么敢骗你,这事眼下怕是满京城都要知道了,您过几日出来,随便找个人一问便知真假了。”

    过几日,过几日出来再问?若是真的,不就一切都晚了?

    梅元彤又急又气,完全失去了理智:“不行,表哥怎么能跟她定亲,不行,绝对不行,那个贱人怎么配得上表哥。”

    “表姑娘说不行,又有什么用?事情已成定局了。”

    丫鬟的话轻飘飘的,却把梅元彤气的暴跳如雷:

    “表哥怎么能娶她?表哥怎么能娶她?”

    后又说,

    “都是郁菀那个贱人,一定是她勾引了表哥,一定是她勾引表哥。

    不行,表哥不能娶她,表哥只能娶我,表哥只能娶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去找表哥,放我出去。”

    梅元彤情绪激动地拍打着门板,可此处偏僻,伺候的下人今日又都被调走了,只剩下一个小丫鬟守住,无论她怎么喊都没有应她。

    “表姑娘快别喊了,仔细伤了嗓子,这里只有奴婢一个人在,你是喊不来其他人的。”

    梅元彤不听,仍旧一直喊着。

    但人的嗓子怎么受得住这样喊,一不小心就呼了一口风呛进了喉咙,梅元彤的声音一哑,接着就使劲地咳了起来。

    很快人就没事了,可她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一旁放着的大花瓶上。

    梅元彤计上心来,假做喘不过气来,手一挥就把那大花瓶从几上挥了下去。

    啪一声,花瓶碎裂还伴随着梅元彤剧烈的喘息声。

    门外的小丫鬟眉心一跳,怕真把人气出个好歹来。

    她靠近门边,小心地问:“表姑娘,你没事吧?”

    门里的人喘息声越发急促,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模糊不清的声音里,挤了一句救命出来。

    小丫鬟眉心一皱忙说:“表姑娘你怎么了?”

    里面的人没了动静。

    小丫鬟见此立时掏出了钥匙道:“表姑娘,你怎么样?表姑娘?”

    边说边用钥匙开门。

    铁锁链弄的哗哗响,躲在门边的梅元彤眼中精光闪过,紧接着门被推开:

    “表……

    表姑娘你做什么?你不能出去,表姑娘……”

    梅元彤抓住时机一把推开小丫鬟冲了出去。

    小丫鬟在后面追,边追边喊,但眼睁睁看着梅元彤跑远,她脚下却慢慢停了下来。

    脸上的着急之色瞬间没了。

    她一点都不慌地露出一个笑来,随即满意地哼笑一声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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