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菀有意避开再与月瑶郡主等人撞见,  在回去的路上走得极慢。如此倒也没再撞上,生了波折,顺顺当当地回了地方。

    “郁表姐。”

    刚走进花园还没寻着地方坐下,周翎就找来了。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郁菀,  后又佯装无事地问,

    “郁表姐的东西找到了吗?”

    郁菀本是有几分心不在焉,  被她一问勉强拉回了心神,  轻声道:

    “找到了。”

    旁的话却也没有多余的解释。

    周翎眼睛快速扫了一眼陈婆子和双梨的脸色,见她二人,  一个皱眉甚是苦恼,一个面色如常,但仔细一瞧还是能看出些不安。她心里了然,原先心中隐隐的猜测更添了几分确信。

    不过周翎往深了探究。

    她眼珠子一转,低声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月瑶郡主已经走了,  听说是在路上被一个丫鬟给冲撞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让人把那丫鬟脸打的不成样子了还没解气,气急之下才在国公府开宴前走了。”

    郁菀一怔,  当即转头看向周翎。

    周翎冲她神秘地眨眨眼睛,  随后没再深说什么,转而拉着她往里走,  笑着说:

    “宁国公府有个做扬州菜的师傅,  手艺一绝。郁表姐不是扬州人吗,  待会儿一定要好生尝尝,看那师傅做的,  是不是正宗扬州菜?

    走,  我给郁表姐留了位置,  快跟我来。”

    她说的高兴处,双眼弯成了月牙,天真无害的模样让郁菀差点以为她主动谈及月瑶郡主只是顺口一说,没有别的意思。

    但周翎精明,她无缘无故的怎会冲她说那些话。

    又想她这番,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随即郁菀就自行否定了这个想法。

    周翎应该早在一开始就猜到了些,所以才会在她最开始放任她跟着月瑶郡主而去。

    眼下回来又不曾多问什么。

    提起月瑶郡主一事,与其说是试探,不如是在卖她一个好,让她知道月瑶郡主已走,好安她的心。

    郁菀想通了其中关节,抿了抿唇,心下倒是没有被人看出秘密的慌乱。

    此时花园内已经陆陆续续摆好了席面,园中受邀而来的贵女夫人们,纷纷落座。

    座位是有讲究的,按照京里规矩,家世越显赫落座于最里面。

    园中还有几间暖房,那是侯爵以上且手掌实权的家眷才能坐得。

    宣平侯府因老侯爷的荫庇和现任侯爷的经营,也坐于了暖房内。

    郁菀倒是没注意到里面的这些弯弯绕绕,周翎拉着她坐哪儿,她就坐哪儿。

    坐下后心思便飞远了,用膳时更是显得魂不守舍。

    幸而,因着规矩,大家多是少语,只在劝酒时说笑两声,这样一来,倒也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

    午膳过后,再在宁国公府待了个把时辰,整场宴便散了。

    在回府的路上,郁菀依然和周翎坐同一辆马车。

    不同来时,许是知道郁菀心情不大好,周翎遂没有寻着她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内闭眼养神。

    郁菀则双眼空落落地看着前面,思绪繁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一路无言,等马车停下后,郁菀醒过神来,周翎也睁开了眼。

    二人一前一后地下了车,跟在大夫人身后进了家门。

    接着便是各院回各院了。

    只临走前,周翎亲热地问郁菀道:

    “郁表姐,我往常都听人说你不善言谈,为人清冷,今日才晓得那都是别人乱说的,你分明最是温婉娴静不过。”

    先说了几句讨喜的话后,她脸上笑意越浓,

    “郁表姐,我往后能不能常去翠鸣居寻你?”

    她眼巴巴地看着郁菀,等她回答。

    郁菀微愣,心里明白周翎这是有意要与她交好。

    二房向来无利不起早,今日却一再卖她好,难不成周翎当真猜到她和大人的关系了?

    郁菀比不过周翎聪明,生有七窍玲珑心,遂没有立即应下。

    周翎一眼就看出她心里有了顾忌,也不在意,又笑着说:

    “郁表姐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

    郁菀默然无语,过了片刻才认真对她道:

    “翎姑娘,我只是侯府里寄人篱下的孤女。”

    这话就差明说了。

    她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周翎若是打着与她交好,想要从中得到什么,那可能失算了。

    周翎也不料她话说的这么直,微有些诧异。

    可很快,她便又笑了,同样认真解释道:

    “我只是喜欢郁表姐。”

    话里真假,郁菀没再去分辨了。

    既然该说的已经说了,周翎还要执意与她交好,郁菀就没有理由拒绝了。

    毕竟在这府里,多一人喜欢她,总好过多一人讨厌她。

    郁菀颔首,脸上也露出了浅笑温声道:

    “那翎姑娘有空就到翠鸣居来玩吧,只要你不嫌弃,我院子地方小。”

    “是郁表姐不嫌弃我烦人才对。”

    这边说好后,周翎没再耽搁她功夫,同她告别后,回了自己院子。

    郁菀再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才带着双梨和陈婆子回了翠鸣居。

    在路上陈婆子满面愁容道:

    “姑娘,翎姑娘不是个和善的人,你要小心,别被她算计了。”

    陈婆子入府不久,但各院的姑娘夫人什么性情,她也打听得差不多了。

    周翎和二夫人都极善钻营,怎会无缘无故接近一人。

    陈婆子是真担心出事。

    说起来今日出这趟门原本是好事,可陈婆子万万没料到事情会变得如此惊心动魄,吓得人到现在心还跳个不停。

    郁菀自是知道陈婆子的意思,她颔首道:

    “我心里有数。”

    话说完,又见陈婆子脸上依然有些泛白,忆起在宁国公府时,跟踪月瑶郡主,偷见珵王一事,郁菀柔和了眉眼,轻声道:

    “陈婆婆今日也累了,一会儿回去了,早些歇下,不用到我屋里伺候了。”

    陈婆婆刚要说,这不合礼数,但见郁菀的神色,又又犹豫地应下了:

    “是。”

    ……

    另一边,周翎回了如意苑时,二夫人早早接了消息带了人在门口接她。

    二夫人与周二爷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娇惯着。

    所幸周翎像二夫人,行事稳妥从不跋扈。又有梅元彤和周盈做对比,所以二夫人很是高兴自傲,对周翎更加宠爱了。

    “回来了,累不累?娘让人给你煮了甜汤,一会儿喝来暖暖身子。”

    周翎上前挽住二夫人王氏的手腕,摇摇头,笑着回应了她娘的话,其余的却是没有多说。

    周翎是王氏一手教出来的姑娘,能不了解她,一见她那神情就知道这场定国公府的宴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还定是不小,所以才让她在自己院中都要缄口不言。

    王氏遂拉着周翎一路进了房里,命人上了甜汤,过后清退了屋里的下人,让心腹嬷嬷守着门外,屋里只剩母女二人时才说:

    “说罢,出什么事了?”

    周翎咽下口中的甜汤,也没有废话,直接说到:

    “娘,我怀疑郁表姐和珵王有关系。”

    这话一出,绕是王氏都惊住了,半天都找不回声音。

    周翎则自顾自把今日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道,

    “所以娘,郁表姐应当不仅和珵王有关系,两人说不准还关系匪浅。”

    周翎从不对她说假话,但王氏还是忍不住问到:

    “你说的都是真的?”

    周翎肯定地点头:

    “绝对没有错。

    娘你想,郁表姐原先性子软弱寡言少语,这人也算不得聪明,任府里人打骂都不还手。

    这忽然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祖母面前都敢耍心眼了。要说背后没人撑腰,她哪儿来的胆子?

    之前我想不通,眼下说她与珵王扯上关系,倒也说得通。”

    王氏把周翎的话放在心里滚了好几圈,有了些计较。

    她虽珵王和郁菀之间的关系存疑,但如周翎所言,郁菀提及珵王时的表现实在不同寻常。

    最后王氏道:

    “不管这事是真是假,阿翎你只管记着要和郁菀交好,别得罪她。”

    周翎就知道她娘会这么说,立即道:

    “娘放心,我已经跟郁表姐说好了,以后可以时常去翠鸣居找她。”

    王氏听了笑到:

    “做的好,阿翎。”

    周翎抬抬下巴,颇为自得地道:

    “我是娘教出来的,自然是聪明的。”

    王氏顿时笑得更高兴了:

    “还想吃什么跟娘说,娘叫小厨房给你做。”

    她娘开口了,周翎当然就不客气了,一口气点了好几道才停下。

    等夜里周二爷回来,看到桌上摆的菜,差点还以为是有什么喜事了。

    ……

    郁菀一点不知道如意苑发生的事,回了房里她便让所有人都退下了,连双梨都没有留下。

    待屋里安静下来,郁菀强撑着的笑意一下就消失了。

    她翻出了匣子里藏起来的络子,拿在眼前看得入了神。

    今日的一幕幕又在眼前闪现,郁菀心中泛起绵密的疼,接着是强烈的无力感。

    大人珵王的身份让她望而生畏。

    郁菀两世的经历,那些后宅内斗,月瑶郡主,宁国公府的那位嫡姑娘,还有溺水死亡时的绝望。

    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怕了。

    郁菀没有胆子,去高攀了。即便再喜欢,她也不敢了。

    当这个念头起来时,郁菀眼眶蓦地一热,还未反应过来,眼泪已经啪啪啪掉落。

    那些难以自抑的情绪通通堵在了心间,又闷又疼,直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

    那一瞬,她只觉得心底的难过绝望铺天盖地灭顶而来。

    郁菀捏紧手中的络子在静谧中无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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