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菀哭过后心情并未好转,  反倒是多添了几分倦怠,连晚膳都没吃几口,便吃不下了。

    双梨有心想说两句好话宽宽她的心,但见她的神色,  又将那话给咽下去了。

    她很多事都想不通,  不明白大人怎么忽然就成了珵王,  也不明白姑娘怎么会这么难过。

    如今她只下意识的知道,  姑娘不想有人打扰。

    故而用了膳,又伺候郁菀沐浴更衣后,  她安静地退下了。

    夜里郁菀躺在床榻上,睁眼看着头顶天青色的幔帐,心中泛起了荒凉之感,而她藏在被中的手里紧紧捏着那条络子。

    过了许久,郁菀慢慢阖眼。

    然而一夜过去,  她并未睡着,一直到天色渐明,再睁眼时,眼里仍是一片清明。

    郁菀没再尝试再次睡去,  她掀开被褥起身,  披上了厚衣从箱笼里搬出了一个大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放着的竟全是霍邺送给她的东西。

    坏掉的兔子灯,  几本已经抄完的经书,  兔子面具,  还有满满一下子的草编。

    郁菀看着这些小玩意,眼睛发酸,  用手轻轻抚过,  脸上出现了苦笑。

    元宵快到了,  与大人约好的日子也越发近了,而她该跟大人断了。

    郁菀忽地感觉心里一痛,她猛地扣下木箱的盖子,闭眼脸色苍白紧绷。

    随后她便这么木然地枯坐在地上,静等天亮。

    ……

    “姑娘,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

    双梨推门进来,见到郁菀坐在地上的模样,吓了一跳,忙跑过来,扶起她。

    屋里的炭已经熄得差不多了,只剩些余晖,早没了温度。双梨也不知郁菀在地上坐了多久,但这会儿一模她的手,直接被她像凉得像冰坨子一样手给了惊住了,

    “姑娘你的手好凉,冷不冷?”

    她把郁菀扶到床榻上躺下,用被褥将她捂得严严实实。

    “姑娘,要不要汤婆子?我去给你灌。”

    双梨急得眉毛眼睛都皱成一团了,着急慌忙地就要往外走。

    “等等。”

    郁菀的声音细弱低哑,全然不像平日。

    双梨脚下立刻停住,转身凑到她身边心疼地说:

    “姑娘,受凉了会染上风寒的。”

    郁菀想笑着安抚她几句,可实在笑不出来,好似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她轻轻吸了口气,一夜未睡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厚,说到:

    “双梨你去把笔墨拿来,我要写信。”

    双梨想说,姑娘现在不该动笔,该好生在床上暖着。

    但她张了张嘴,出口的话成了:“是。”

    双梨很少在郁菀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她不敢不听姑娘的话。

    郁菀平日里经常抄经,笔墨都常在房里备着。

    双梨驾轻就熟地在桌上铺了纸,又磨好了墨,才把郁菀从床上扶起,给她重新披上了厚衣。

    在被窝里躺了一会儿,郁菀的手没有丝毫回暖,还是那么凉,就像从骨头里凉出来的一样。

    双梨忧心忡忡,等郁菀在桌边站定开始提笔写字后,她悄悄钻出了房门,没耽搁地立即跑去了厨房灌了汤婆子,又顺道提了早膳回来。

    这一来一回费了些时间,等双梨回来时,郁菀已经把写好的信封好了。

    双梨进屋后赶忙关上了门,再放下早膳,把汤婆子塞进被褥后,才走过来。

    她正要开口时,郁菀先一步把信给了她低声道:

    “你把这封信,和那个木箱子一道送去恩济寺亲手交到,大人手里。”

    大人二字,郁菀说的有些艰涩,她口中泛苦继续道,

    “若是大人不在,就交给暮山,跟他说,不用来提亲了。”

    郁菀尽量说得心平气和,但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双梨一呆,愕然地盯着郁菀,半响才问到:

    “为什么啊,姑娘?大人不是说了,元宵十五就来提亲,为什么不要他来了?”

    双梨心里发慌,这话尽管是姑娘亲口说出来的,但她还是不信姑娘是真不想要大人来提亲。

    姑娘分明那般喜欢大人,很喜欢很喜欢的。

    郁菀把信强硬地塞进双梨的手里只说:

    “不要问为什么,东西送去后也不要解释,照我说的做,你把东西送到暮山手里就好。”

    双梨拿着那信跟拿着烫手的山芋一样,颇有几分手足无措。

    好一会儿才呐呐应了声是,然后抱起了箱笼里的木箱子,拿着信就要走。

    郁菀看着她即将走出门的背影,突然叫住了她:

    “慢着。”

    双梨本就走得慢,心里念着要给姑娘后悔的时间,遂这一听她出声立即停下,惊喜地转头看她:

    “姑娘,是不是不要我去了?”

    郁菀没回答,仅仅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打开了那木箱子。

    她慢慢看过箱子里摆放地整整齐齐的物件,抿了抿唇最终从中拿出了一只草编的兔子。

    这不是匣子里十二生肖的其中之一,而是那日在街上时,霍邺第一次编给她的。

    和其他东西比起来,这件最不起眼,她若是拿走这件,大人应该不会发现的。

    郁菀想着,抿了抿唇重新盖上了箱子,转身一眨不眨看着手里的兔子冷淡地说:

    “送去吧。”

    双梨脸上的笑一下僵住了,她瘪了瘪唇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屋里,接着是翠鸣居。

    这一次,郁菀没再叫住她。

    而郁菀在察觉到身后远去的脚步声,一滴滚烫的泪啪地一下打在郁菀拿着草编的手上。

    她被烫的瑟缩了一下。

    郁菀如木雕一样立在屋中很久很久,方慢慢走到床榻边躺下。

    被褥里已经被双梨放的汤婆子暖了起来。

    她一躺进去,便驱散了身体的寒意。

    郁菀觉得不够,她整个人都躲了进去。

    黑暗中她把放在枕头下的络子拿出和草编一并握在了手里,轻轻阖眼。

    ……

    双梨抱着箱子找到暮山时,才知道大人果然不在恩济寺。

    不仅不在恩济寺还不在京里。

    “大人离京了?他怎么走了?他怎么能走?”

    双梨激动地说,满眼通红。

    在来的路上,她想起自家姑娘的样子,忍不住已经哭了一通。还大着胆子要违背姑娘的意思,想着把事情全部说给大人听,让大人去问问姑娘。

    不想,大人竟然离京了。

    暮山以为双梨是着急提亲的事,才这么急的,忙说到:

    “主子也是昨天夜里才接到皇上的旨意,连夜出的京。你放心,大人一切眸安排好了,若是十五赶不回来,我家老夫人会亲自上门的。

    对了,主子还请了宁国公……”

    “晚了,都晚了。”

    双梨没等暮山把话说完,就生气的抢白道。

    暮山一愣,:“什么晚了就?”

    双梨把箱子和信塞给了暮山,眼眶通红,又强撑着瞪圆了眼睛说到:

    “我家姑娘说,不用你们上门来提亲了,十五那天你们也别来了。”

    说完话,她转身不停歇一溜烟就跑了。

    暮山还没回过神来,她人影都看不见了。

    他自己又在原地站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双梨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坏了。”

    暮山抱着东西赶忙往外走,但等他走到恩济寺门口时,双梨早就坐着马车走了。

    他忙不迭地又快步朝恩济寺的马厩走去,牵上自己的马后,翻身而上,单手拉着缰绳,一夹马腹如离弦的剑一样,飞奔而出,朝宣平侯府去了。

    一路上没有耽搁,他怕晚了还专门走了巷子里的小路。

    才终于半道上截停了双梨的马车。

    驾车的李老头见势不妙,赶紧勒马。好在此处僻静没什么人才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双梨。”

    他喊了一声,马车里正哭着的双梨就听到了。

    她一把掀开车帘子看着外面的暮山凶巴巴地问:

    “做什么?”

    暮山翻身下马,走过来摸了几两银子给李老头让他先暂且避开了,才低声问道:

    “话还没说完,你跑什么?”

    双梨用袖子擦脸上的眼泪通通擦干净,说:

    “说完,话都说完了,我家姑娘就让我传了那一句话,没了。”

    暮山头疼:“小丫头,那话可不能瞎说,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家主子什么都备妥当了,你家姑娘一句话,说作罢就作罢了。

    这怎么行?况且主子人还不在京中,这事我怎么跟他交代?”

    双梨也不服气:“怎么不能行?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家姑娘不要嫁给骗子。”

    暮山一听这话顿时摸不着头脑,他纳闷地问:

    “我们怎么就成骗子?”

    “你家主子明明是珵王爷,却不跟我家姑娘说,还不是骗子。”

    暮山更是惊愕:“郁姑娘不知道主子的身份?”

    双梨红着眼瞪她,小丫头长了张讨喜的脸,凶起人来没什么气势,那红红的眼眶还显得可怜巴巴的。

    暮山猜想多半是一路哭着来的,又一路哭着走的。小丫头都哭得这么伤心,主子还不知道伤心成什么样呢。

    他顿时讪讪,尔后解释道:

    “这也怪不得我们,全天下的人知道珵王姓甚名谁,谁知偏你们不知道。”

    说完他又话题一转问:“郁姑娘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愿意嫁的?”

    双梨吸吸鼻子:“你们是骗子,你家主子也是骗子,他还和好多姑娘纠缠不清,我家姑娘才不要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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