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天色尚且昏暗, 出来时已是大亮了。
日光刺眼,陈管家在门口半眯着眼站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叹息一声才往外走。
路上他神色严厉的对着底下人一再嘱咐,让所有人把嘴都闭严实了, 切莫将事情泄露出去。
白日人多眼杂不好动手, 事情须得夜里来。
后有对今晚的事做了些安排, 才让所有人散了, 他自己则要先回去换身衣裳缓缓神。
等回了家,陈管家的夫人王氏才用了膳见他进来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怎么成这幅德行了?”
陈管家没看她, 大步进了门道:
“给我备水,我洗洗换身衣裳。”
“大白日的洗什么澡?”
王氏嘀咕了一句,还是让人给他备下了。
后听他说饿了,又亲自下重新给他整了一桌子饭菜。
陈管家洗了澡换下了那身皱巴巴的衣裳后,焕然一新地坐在桌前吃起了饭。
他熬了一宿, 又累又饿,不过一顿饭下肚人又恢复精神。
除了眼下浓重的青黑没褪去外,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边吃,他边对王氏道:
“今夜我不回来, 不用准备我的饭菜。”
王氏知道他最近忙, 但这都几夜没回了:
“你说你揽那郁表姑娘的事干什么?为了几两银子,不眠不休的, 再不济我那几两月银我给她出了, 省的她来祸祸你。”
那么些银子王氏都看不上眼, 也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
都要过年的,还这么折腾人。
王氏都对郁菀生了些厌。
陈管家抿了口酒放下, 乜了一眼王氏道:
“你懂什么, 往后对郁表姑娘客气些, 听到没有?”
那可是阴差阳错救了他一把的人。
王氏固然不高兴,但听了陈管家这么说,还是不甘不愿地点了头:“晓得了。”
陈管家将肚子填饱以后,放下筷子抖了抖衣衫便径直往账房去了。
到了账房时,张术早就在了,正拿着算盘在合账,只是他眼睛不时望向门口,整个人显得心不在焉。
陈管家一来,他动作顿了顿随后状似不经意地问到:
“陈管家今儿怎么才来?”
陈管家走到椅子上坐下,倒了茶壶里的水猛灌一口才道:
“别提了,去了一趟宜琅苑。”
张术听这话,几不可见地紧张了一下,然后问道:
“去宜琅苑做什么?不是还没到对账的时候吗?”
陈管家纵然心里警惕以防被张术套了话去,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一拍巴掌,不大高兴地说道:
“还不是为了郁表姑娘那档子事,翠鸣居那可是一天都等不得,昨儿还真找上了大夫人,大夫人得知后今早就把我叫去训了一顿。”
说着他脸色越发不好看,指着自己眼睛说道,
“张先生你看看,这两日为了这事,我眼睛都熬黑了,也没怠慢了她,这郁表姑娘怎么就一日也不愿等。
这下好了,事情没办妥,罪也受了,还在大夫人那儿吃了挂落,你说我冤不冤。”
见陈管家怨愤的一张脸不似作伪,张术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笑着安慰起人来了:
“这事的确是怪不得你,这位郁表姑娘倒不是个相与的。
不过你别气,下次大夫人若是再找你,我跟你一道去,去替你解释一二。
免得大夫人听信了那郁表姑娘的一面之词,真以为我们账房这边出了大多的纰漏。”
陈管家闻言脸上气怒稍缓,道:
“行,下次你去说,毕竟你们账房的事,还得你这个总账房去,才说得清楚。”
张术摸了摸胡须,道:
“行,这事怪我,今晚我请你一顿酒,算是给你赔罪了。”
陈管家听到这没有拒绝:
“立诚堂的范铁今晚也请我喝酒,到时你随我一块去吧,就懒得再开一桌。”
立诚堂的范铁是跟在侯爷身边的心腹,张术一直想结交,不过都没机会。
如今听陈管家这么一说,自然乐呵呵地答应了。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后,便继续开始今日的对账。
对着对着,张术忽然想起了被陈管家带走的那些账本,心里又不安的看起来。
那些账本一日没还回来,他一日寝食难安。
陈管家一看张术的神情,便知他在想什么。
张术为人精明,心里本就有鬼。
陈管家的那些三言两语并不能完全打消他的疑虑,有心想多问两句,但又怕引起怀疑,遂那话都不敢说明了。
张术便旁敲侧击,觑着他的眼色,偶尔试探两句。
陈管家自是知道他想要回账本,便也拐弯抹角地以郁菀为借口,将其挡了回去。
两只老狐狸,一个试探,一个装模作样。
两人谁也没有落下露了端倪。
好不容易一日过去,刚入夜,账房落锁后,陈管家就拉着张术往东侧的院子走去。
那院子里位置偏僻,张术还未来过,走在路上忍不住问到:
“这地也太偏了,怎么约到这来了?”
陈管家一脸无奈:“你也不是不知道,就范铁那夫人,一双大刀抡得比男人还溜。
要是被她知道范铁夜里喝酒,那不得拿着那双大刀跟着他撵。”
张术听了这话后,便没说什么了。
范铁的夫人那是府里出了名的凶悍,也素来不许范铁喝酒。
这要是被她给抓到了,是要闹得厉害。
张术跟着陈管家进了院子,里面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
便是有先前的话,他也忍不住眼皮一跳。
“快进去,范铁这小子肯定等不及了。”
张术意识到了不对劲,想要说什么,脚下也生了根不愿走。
可陈管家在后一面说,一面推着他走。
张术人还为反应过来,已经被推着走到了门前。
所说院子里黑,是不想让人发现,这还没能说得过去。
可屋里还黑灯瞎火的,就有些不大正常了。
张术站在门口心狠狠跳了一下,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神几经变换,最后他转过身来看着陈管家笑得僵硬地说道:
“我想起还有要事在身,明日再与范兄喝酒吧。”
人转身就要绕过陈管家离开。
陈管家脸上的笑,倏地一收,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张术。
坏了……
张术刚想起这两个字,整个人便被猛得一推。
砰的一声响。
他身体撞开了大门,他自己踉跄了几步跌进了屋里。
张术脸色一变,眼神锐利看向陈管家:
“你……”
话未说话,屋里的灯火一下亮了起来。
里面空荡荡的,哪有什么范铁,连桌椅板凳都没几根。
而杵在房中间的木桩,挂在一旁的鞭子尤为醒目。
另外屋中四面都站满了陈管家的心腹。
这屋里看着模样,竟是一间刑房。
张术打了个哆嗦,随后霍然回头目眦欲裂地等着陈管家问到:
“陈丰你要说什么?你敢动私刑?”
陈管家没有理他,只一摆手,立刻就有人把张术从地上拖起来,双臂掰开按在木桩子上,然后用麻绳把他捆了起来。
“陈丰你做什么,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张术早维持了不了镇定,他使劲地挣扎着,企图挣脱到束缚。
但也不知那绳子是怎么捆的,他越是挣扎,勒得越紧。到后面还未先动刑,那绳子勒紧肉里的感觉便已经疼得他不敢动,老实了下来
此时有人搬来了张椅子放在陈管家身后。
陈管家一撩衣摆在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道:
“说说吧。”
张术被绑得难受,方才一顿挣扎又痛得紧,遂片刻的时间,之前还体体面面的宣平侯府总账房已狼狈不已。
他喘着粗气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
“陈丰你疯了?”
陈管家脸上没什么表情,亦没理会张术的恼怒,只淡淡问道: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还要我替你说出来吗?”
张术鼻翼翕动,眼神闪了闪没吭声。
陈管家:
“那我换一个问题问你,银子都拿哪儿去了?”
“什么银子。”
张术反问道,心里却是沉了去了。
陈管家终是忍不住笑了:
“张术账本我都看了,里面有什么问题,你比我清楚,我就不一一跟你道明了。
现在我只问你一件事,那些银子,你做什么用了?”
话说到这份上,双方都心知肚明了。
但张术更明白,他不能承认,要是承认了没有人会保他,他只有死路一条。
遂他绷着脸,硬声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管家看他,面露讥讽,嗤笑道:
“张术你是个聪明人,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装疯卖傻就没意思了。”
张术死咬了不松口,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管家耐心耗尽冷笑连连:
“郁表姑娘身边的那陈婆子说的话倒是没说错,监守自盗啊,张术。
一年几千两银子,这么多年下来,你贪了府里多少银子,你算过没有?
按我朝律法,这么多银子能要了你一家子的命,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陈管家说法最后怒意勃发厉声喝道。
张术身子一抖,白了脸,嘴唇更是不住地发颤。
“张术,我既然敢抓你,敢审你,那自然是有证据,上报过主子的,你以为你不说话就逃得了吗?”
这一句话让张术想起了今早陈管家来时说的话,他说他是从宜琅苑来的。
换句话说,是大夫人……
张术面色灰败了下去。
“张术念在你我共事多年的份上,考试说说吧。
你每年从公中以各种明目拿走的银子,到底去哪儿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