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山魈回来时又是被人打得体无完肤,手中紧紧握着一颗珍珠。

    山公和山姑见着他这副模样,特别的心疼。

    他们认定,就是那小子,利用山魈重承诺的特点,不怀好心,每次都欺骗他们儿子,利用他的善良,为自己敛财,实在可恶!

    说到这里,山公和山姑又重重叹了口气,“你们说,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傻呢?”

    听完他们的故事,白锦和张宣儿心中也是有一些疑惑,但他们决定亲自找山魈问个究竟。

    当晚,他们等了很久直至深夜也未见山魈回家。

    最终张宣儿抵抗不了睡意来袭,跟大家告别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先行休息了。

    没一会儿院子里的大家也都散了,各自回房睡觉。

    月明星稀,山魈躲在后门一直悄悄观察着,待到山公和山姑去休息了,他才偷偷摸摸溜回房间。

    他小心翼翼将桌子上的煤油灯点燃,抬头的瞬间,发现母亲此刻正一脸凝重地坐在他的床边。

    “啊,母亲,你怎么来了?”他明知故问。

    山姑见他脸上紫青的印记还未全部消散,回想起儿子被别人打的场景,是既心疼又气恼,高高举起的右手,但最后还是轻轻落在他的肩上,“傻孩子,你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呢!那人他是骗你的,他是在利用你啊!”

    山魈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盯着桌面上随风飘摇的小火苗。

    纪皓轩在骗他,他哪能不知呢。

    作为山魈,他们从小到大都住在深山里,父母每天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山上的小动物害怕他,山下的村民敬畏他,虽然生活无忧无虑,但他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而纪皓轩是第一个主动跟他说话,跟他交朋友,赋予他姓名的人。

    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被山魈丑陋的外貌,吓得双腿都发软,那滑稽的样子,四海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发笑。

    但他渐渐发现,少年并非无意闯入这片山岭,他的一举一动,很明显应该是对山魈做过一番调查,有备而来。

    当山魈开口问他要东西时,纪皓轩没有犹豫,将早早准备好的货物交给了他。

    而山魈也按照约定为少年指了出山的路。

    一切如常。

    看着少年背对着自己离开山岭,山魈一度认为他就跟往常路过这里的村民别无二样。

    当他走出去树林,回头望向自己的一刹那,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他对着树枝上同样望着他的山魈,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这是第一次,有人离开之后还回头看他,山魈感觉自己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

    过了几天,那少年又来了。

    这次他带来了一个碗,他说要借给山魈用,过几天再回来拿。

    临走前他告诉山魈,自己叫纪皓轩。

    山魈非常惊讶,他知道纪皓轩肯定是有调查过他们的习性的,他一定清楚,如果山魈知道了人类的姓名,那个人可以随时会被山魈迷惑。

    但这么重要的东西,纪皓轩这么轻易就告诉了他。

    同时,在得知山魈没有自己姓名时,纪皓轩为他赋予了一个新的名字——四海。

    回想起这些,四海便满心欢喜。

    他拿着碗兴高采烈地回家,绘声绘色地母亲描述着今日在树林中的所见所闻。

    今天,他在树林里又见到了那个人类,他愿意做自己的朋友,并将珍贵的姓名告诉了他。

    母亲一边听着,一边用他带回的碗为他盛粥。

    一家人在餐桌上聊得正开心,四海只觉得自己腿上被滴了一滴水。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碗底滴落的,他大惊,端起那碗,正准备举高一点,一探缘由,只听见“哗——”的一声,一碗粥,不偏不倚全部倒在了他的身上。

    突然他的父母表情凝重。

    父亲厉声告诉他,以后不许再跟这个人类来往。

    母亲便从厨房,拿了一只新碗交给他,让他赶紧还给那个人,之后别再跟他来往。

    虽然他口头上答应了父母,但是他不解,为什么碗破了就不能再跟这个人来继续交朋友了呢?

    几天后,他还是背着父母继续与他见了面。

    四海将新的碗交还给了纪皓轩,观察着他接过碗的表情,心想,他应该不会发现碗被他换了一个了吧。

    纪皓轩看到碗的瞬间,表情有些微妙,他先是惊奇,将碗翻来覆去地看,而后又看了看四海,转而是开心,但又有些纠结。

    四海不懂,他到底有没有发现碗被掉包。

    最后,纪皓轩没有对碗过多评价,只是将它收好,随后,从包袱中掏出一本书,“谢谢你还给我的碗,我今天带了新的小玩意送给你,你看看这个叫书,你可有听说?”

    四海摇摇头。

    “这个书中,讲述了很多外面的世界,兴盛国幅员辽阔,各处的奇志逸闻都让人心生向往,可惜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待这件事完成,我也想出去看看这大好河山。”说着他眼神眺望远方,整个人都变得热血沸腾。

    “那你也给我讲讲,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你也带上我吧。”四海看到了他眼中闪耀的光芒,那他向往的一定是一些特别美好的地方,有机会他也想去看看。

    “好!那今天我们就先说一说抚仙山……”纪皓轩席地而坐,随手翻开一页书,上画满了奇珍异兽,奇花异草,他表情丰富,为四海讲述着关于这些地方的美丽传说。

    “欸,你看这里有说到你们山魈。”少年指着书上的一页,“书上说山魈重承诺,所以会有人用纸做的东西来骗他们……”声音戛然而止。

    少年心虚,怯怯抬头,四海本是靠在树上闭目眼神,见他慌张,只好假寐。

    纪皓轩长长舒了口气。

    他站起身来,俯身伏在四海的耳边,“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好梦。”

    纪皓轩离去之后,四海缓缓睁开眼,痴痴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此时夕阳已跳入地平线,原来一天可以过得如此之这么快。

    过了几日,少年又来了。

    他从包袱中掏出了一个,唤作“南海珍珠”的东西,说此物非常珍贵,让四海好生保管。

    四海其实很想拒绝,但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是纠结,是复杂的。

    他怕自己如果拒绝,那少年之后是不是就不会再来了。

    就这样,他还是收下了“珍珠”。

    回家放入水中,“珍珠”慢慢塌了下去,果然这是纸做的。

    四海呆呆望着渐渐溶在水中是纸浆,双手紧紧握拳,关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但是第二天,他还是去了镇上的珍宝堂。

    盗取那颗南海珍珠时,不慎被老板发现,派出无数小吏追着他打,直至他逃回山中,他们才不敢继续追来,悻悻离开。

    好在珍珠到手,这顿打也算没有白挨,他虽然周身疼痛,但躺在床上,想象着纪皓轩过几日看到他为他拿到的珍珠一定会非常开心。

    在期待中,他沉沉睡去。

    几日后,纪皓轩果然如期而至。

    四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没有完全消散,但表情却是掩饰不了的得意,他从身后掏出珍珠,那小东西在阳光下闪烁着美丽的光泽。

    纪皓轩看到此物时,表情阴沉,他没有动。

    “皓轩,你拿着呀,这是你几日前借我的珍珠,现在我来还给你了。”四海有些着急,这不应该是他很想要的东西吗?为什么现在不拿着呢?

    只见纪皓轩对着四海深深鞠了一躬,久久没有起身。

    四海看懵,他这是怎么的呢。

    两人在原地僵持了一阵,终于纪皓轩还是举起了双手,接下四海递过来的珍珠。

    “谢谢。”

    四海扯着有些疼痛的嘴角,对着他笑笑。

    今天他没有多做停留,收下珍珠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四海一边给他挥手告别,一边问,“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给我讲兴盛国的故事呢?”

    “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声音微颤,但没有回头。

    四海大喜,“好,我等你。”

    但自那之后,纪皓轩并没有再出现过。

    四海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帐顶,回想着过去种种,他竟笑出了声。

    第二日。

    张宣儿和白锦见到了四海。

    他礼貌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他是识得白锦的,叫了一声,“白叔好,宣儿姑娘好。”

    白锦告诉四海,他的父母很担心他,怕他被人类所骗,最后搞不好还会丢了性命。

    “两位不必担心,自打那之后纪皓轩并没有再来找过我,或许他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我对他来说已经无用,就可以随手抛弃了吧。”四海说出这话,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落寞。

    张宣儿最是见不得这般表情,“我们这就代你下山去找他,我倒要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四海没有回答。

    “白锦,走,我们去看看,不能让四海就这么白白被人利用!”张宣儿有些气愤。

    白锦伸出手拍了拍四海的肩,没有过多言语,跟着张宣儿出发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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