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门没怎么打理头发,有几缕桀骜地翘起来,此刻感到有几根发丝轻轻擦过里德尔的手指,而后他取下一片翠绿的叶子,放在了桌上。
“是罗勒……”阿芙拉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刚才不小心沾上的。”
“去厨房吃点东西吧。”他紧接着说道。
这让阿芙拉一愣:“啊?那剩下的实验呢?”
“我会收尾。”他简洁道。
阿芙拉顿时喜笑颜开:“那最后两份实验报告也拜托你啦!”
一切顺利得超乎她想象,但当她走出地窖时,心里仍忍不住发寒。不是她喜欢想太多,而是里德尔实在太深藏不露。
事到如今,阿芙拉终于发现,很多时候他不是没有发现她的所作所为,但大部分时候他都像一条隐匿于丛林中的毒蛇,只是悄无声息地吐着信子,伺机而动。
厨房的烟火气总是能帮助平复心情。但就连熟悉的小精灵艾利森向阿芙拉打招呼时,她都有好几次没听到。
“放轻松,你最近太焦虑了。”艾利森善解人意地说道,“临近期末时,学生们总是愁眉不展的。”
阿芙拉笑笑:“谢谢你,吃完黄油饼干我觉得好多了。”
马上就进入了期末月,霍拉斯特地在最终考试前腾出时间,让学生们进行分组汇报。鉴于里德尔承担了大部分的实验,阿芙拉就主动担任起了汇报工作。
就在上课前一天,实验报告被曼迪借走了。阿芙拉不停地往教室门口张望,直到上课铃响起来时,曼迪才姗姗来迟,这让阿芙拉根本没有准备的时间。
“你比我们约好的时间迟了一小时。”阿芙拉不满地说。
曼迪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不小心睡过了。”
所幸其中三分之二的报告都是阿芙拉亲手撰写的,她来不及与曼迪争辩,走上讲台娓娓道来。
霍拉斯坐在第一排,连连点头肯定他们的成果。但阿芙拉越是往后翻报告,就越觉得不对劲。
中间有一页纸墨迹斑驳,很多地方都洇得模糊不清,阿芙拉努力地辨认着字迹,掌心不知什么时候也沾满了墨水。
好不容易把这页实验说完,她翻页之后,又发现之后的报告全被墨水浸透了。别说字迹,要不是她曾亲手写过报告,还以为这几页纸本来就是黑的。
阿芙拉猛地明白过来,锐利的视线落在曼迪身上,但她仍是一无所知的样子,看着讲台的眼神甚至有些无辜。
“怎么了,格林德沃小姐?后面的实验,我相信你们也很好地完成了是吗?”霍拉斯不紧不慢地问道。
在霍拉斯和全班的注视下,阿芙拉只好将这口气咽下。她没有证据,就算当场质问曼迪,她也不会承认。
而结果已经是这样了,曼迪又是他们组内的成员,要是说出来,无论如何都会被算作他们自己的失误。
里德尔原本在低头看书,意识到不对劲后,抬眼看向她。
可此时阿芙拉能怎么办?
她舔了下嘴唇,极力摒除愤怒的干扰,以期保持头脑清晰:“是的,教授。”
阿芙拉凭记忆继续说道:“在第六次的改进方案中,我们发现菩提枝也具有保护的作用,于是维持其他药材种类和剂量不变,在熬制魔药过程中加入菩提枝,并分为三个对照组,分别在坩埚煮开前、刚刚煮开时以及煮开后二十分钟加入菩提枝,然后我们发现它的效力没有想象中那样强,三次实验结果如下……”
说到这里,里德尔已经皱起了眉头。阿芙拉想,他应该发现了,她只能拣重点说,而且陈述顺序和实验报告上记录的完全不一样。
当翻到最后几页残篇时,就算阿芙拉记忆力再好,她也只能发愣,因为后两次报告是里德尔负责整理的,她那时去厨房吃黄油小饼干了——想到这里她就懊恼不已,晚两个小时吃小饼干又会怎么样呢?总比现在杵在这里当众丢人要好!
无计可施之下,阿芙拉准备实话实说了。
“霍拉斯教授……”她才开了个头,就看见里德尔站起来,往讲台上走。
他手里摊着几张写满笔记的牛皮纸,自然而然地站在她身边:“霍拉斯教授,后两次的报告是由我整理的,请允许我代表小组完成接下来的汇报。”
霍拉斯没有提出异议。
里德尔瞥了一眼讲台上沾满墨水的纸张,心里就有数了。
他给阿芙拉递了个眼神,不动声色地在她背上拍了两下,示意接下来交给他。
阿芙拉回到座位上时,里德尔已经一边看着那几页笔记,一边开始了流畅的陈述,就好像那上面真写着他们的数据似的。
“……比较数据可知,曼德拉草在保护、净化方面有着卓越的功效。因此,我们认为它是保护性魔药中的重要一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阿芙拉心都提起来了,以为后面的内容连他也不记得了。
但很快,里德尔就接着说道:“……但格林德沃小姐提出了不同的见解。她认为,花旗参和曼德拉草具有相似的功效,而后者难得,前者要更亲民。因此,若以性价比为前提,用相同剂量的花旗参代替曼德拉草也是个备选方案。”
霍拉斯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你们进行过相关实验吗?”
“有。为了验证这一点,我在接下来进行了花旗参和曼德拉草的对比实验,结果是——格林德沃小姐说的是对的。”里德尔笑着说道。
他环视教室,视线扫过阿芙拉时,着意多停留了一秒。紧接着,他就开始陈述新的实验过程和数据,而后完美地为汇报收了尾。
“不过刚才在汇报过程中,我发现了几处需要进一步梳理的细节,不知能否稍迟些将实验报告送到您办公室?”里德尔争取道。
“当然可以,里德尔先生,但最迟也不要超过明晚。”霍拉斯对他们组的实验很满意,甚至用“超乎预料”评价了他们,在实验考核中给了他们第一的分数。
下课后,一等霍拉斯走出教室,里德尔就将那几页脏污的纸张放到曼迪面前,笑着说道:“既然老师说明晚之前截止上交报告,那就由你来完成剩下的内容吧,刚才我和阿芙拉应该将过程说得足够清楚了。”
曼迪没想到里德尔会直接来找她,一时间愣住了:“我……”
里德尔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如果卡特小姐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今晚我们可以在休息室中说个明白。”
曼迪对上他的笑眼,却狠狠打了个寒颤。她总觉得那笑意后面还隐藏着什么,此时联想到那些有关于里德尔的传言,她就更不敢违逆他了。
“没有问题,里德尔。我会按时将报告送到霍拉斯那里。”曼迪说道。
“那就好。”里德尔满意地颔首,“不过,报告的质量还是要保证的,你说呢?希望你能在明天下午完成它,并带给我确认一下。”
“好的……”曼迪脸都绿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
阿芙拉特意等里德尔收好书本,与他一同走出教室。
马上就要到暑假了,有件事她不得不提。趁着里德尔现在看起来心情还不错,阿芙拉决定试试。
她一路踌躇。
终于在走到楼梯上的时候,阿芙拉见周围人少了点,鼓起勇气问道:“里德尔,你上学期是不是从霍拉斯那里拿到一瓶魔药?”
里德尔顿了两秒:“你说生死肉骨水?”
“对。”阿芙拉忐忑地说,“如果……我说想要,你能给我吗?”
他的声音还算平静:“你想用来做什么?”
阿芙拉本可以说谎,但想想他不一定会信,而且……不得不说,撒谎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我不想骗你。”她停下来说道,“阿布因为我受了伤,我想……他会很需要它。”
里德尔转过身:“你等了我半天,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垂着眼睛看她,阿芙拉心中已经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但不想就此放弃。
她强调道:“我不想的,可是医生说他脸上的疤可能一辈子都……”
“如果他需要,他会自己向我开口。”里德尔打断她的话。
“或许他……并不好意思来跟你要。”阿芙拉抬着头与他对视,不知道该怎么将话题继续下去。
她知道阿布不会主动向里德尔开口,出于各种原因。他有他的尊严和傲慢,而同为室友,他或许还比她更清楚里德尔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阿布说得对,很少有关系不是架在利益交换之上的,有些东西对于他来说不能放手。而某些东西被抓紧的同时,另一些就会失去。
阿芙拉却不需要顾虑这么多。
里德尔读懂了她的迟疑:“怕他会在我这里吃亏?你恐怕把他想得太简单了。”
“不是……”
阿芙拉从不觉得自己能够看透一个人,更不认为马尔福家的人会有多单纯,她只是良心过不去。
或许……还有一些私心。
她极力想要阻止里德尔走上不归路,而目前她不能确定他究竟想用这瓶药水干什么。可是这些她都不能说。
“算我求你好吗?里德尔。”她仰着头看他,从未露出过这样乞求的神情。
里德尔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用力到手指都发痛:“那么,你能拿什么来和我换?”
阿芙拉闭了闭眼,妥协道:“你想要什么?”
他的手指在颤抖,可阿芙拉不懂为什么。她一向猜不透里德尔的心思,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愿意做出一点点让步,将药水让给此刻更需要它的朋友。
既然猜不透,那就直接问吧。他想要的,她若能给得起,这样难道不是很好吗?
可里德尔突然笑了,不同于以往的那种阴冷,甚至看上去有些疲倦。自伦敦街头一别后,她许久未再见他这样笑过。
“药水在宿舍。”里德尔说完,沿来时的路走回去。
阿芙拉赶紧跟上,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里德尔就这样答应了。
然而,里德尔一路走得飞快,也没有再回头跟阿芙拉说过一句话,走到斯莱特林休息室门前时,他直接报出口令闪身进去了。
阿芙拉忐忑地在外面等待。
几分钟后,里德尔出来了。
他将药水举到她眼前,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从今天起,我与你之间两清了,阿芙拉。从开始,到现在,一切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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