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传了一个视频,在ins上。
先是吉他清越的弦声,像是深夜酒吧里最后一首温柔的歌,在轻松调笑的氛围中他的声线慵懒而性感。
暧昧昏暗的灯光在他身上撒落一些光斑,穿着黑色t裇的男人低着头,大半面容隐在明暗间。只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若有似无的轻触着话筒。
“是什么让你露出笑容,希望是因为我。”
01
我很讨厌公务员,其实。
讨厌亲朋好友嘴里的铁饭碗,讨厌所谓的福利好,也很讨厌仿佛除了公务员以外,所有工作都不过尔尔的理论。更讨厌的是一眼就望得到尽头,二十几岁以后的人生。
妈妈那边的亲戚里有个表亲,努力了很多年,终于在三十岁的开头抓住了公务员的尾巴,成功上岸。从前听她说起过同事看不起她,她恨透了所谓体制内人高高在上的眼光,只是一朝上岸,却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结果我也一样,说着讨厌公务员,还是去参加了考试。世界的尽头是公务员,沙雕网友诚不欺我。
入职前去单位踩点。新单位很好,在市中心,交通便利,事少钱多,利于发展副业。
我匆匆看了几眼就离开了。不出意外,今后的数十年都会在这个看似现代化窗明几净的写字楼里混吃等死,这想起就令人觉得提不起干劲的生活,我不想太早直面。
从楼下转角的花店挑了一束鹤望兰,我捧着花心满意足,没有征兆的走过他的窗户旁。街道无尽的嘈杂也无法遮住他隔着一层玻璃轻轻拨弄琴弦的温柔声音,我停驻在窗前,仿佛在倾听一场无声的歌唱。
我想我恋爱了。
入职那天又经过转角,我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只是一个空无一人的休息室罢了。主任安排了位置等事宜后,我坐在位置上摸出一本笔记本开始装模作样。“喔濑见,你来了?”
“主任早。”
“有个新同事今天报道,坐你对面了哦。”
坐我对面听说是叫濑见的同事,穿着普通的白衬衫,我抬起头悄悄打量他,却与他含笑的眼撞个正着,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早。”
“早喔。”
这不就是前两天踩点碰到的窗户后面弹吉他的我那命中注定的初恋小帅哥,吗!呜哇,燃起来了,上班真有意思,公务员也太棒了吧!我面无表情的想。
女人真的是说变就变。
其实我并不明白,为什么文员的工作需要有这种没必要的前辈带后辈的麻烦事。可主任这么安排了,我只能和隔壁的佐藤打了招呼作恭敬状。
十分艰辛的浑水摸鱼到午休,佐藤君和对面的濑见君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佐藤语气上扬,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诶诶?最近食堂是不是空调坏了?”
濑见点头,“是哦。”
“好,那我们!出去吃!”他快乐地像是捡到了一张福利彩票,去兑换时发现中了五千万大奖,整个人乐得花枝乱颤。
对不起,佐藤君,虽然花枝乱颤不能用来形容你,可我的国文在毕业之后就已尽数还给了青叶城西的老师,就这样吧,超合适的。
我对他突如其来的快乐有些茫然,而这迷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得到了濑见的解答,他侧头掩着嘴小声说,“我们食堂超难吃的。”
懂了懂了。
02
最近意料之外的忙,写不完的会议纪要和领导发言稿子,感觉头发都掉了好几根。在办公室全员(实际上整个办公室只有我和佐藤、濑见三个人)自发的土曜日义务加班下,在下午的时候基本完成了工作。
佐藤说想去打麻将。
“这是什么老年人爱好?”我想不明白,这样美好的下午难道不应该回家睡大觉吗。开着冷气的房间里,抱着软乎乎的被子一觉睡到晚上。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不觉得这很快乐吗?
“嘛,入乡随俗?”濑见歪头,“而且你也回家也只是睡大觉吧。”
“咦?成功混入其中必要的手段?”这个人是会读心吗?我摸着下巴转移话题,“可是我根本不会啊?”
“佐藤会强行教你的。”他笑。
可恶,我被池面的笑容蒙蔽了双眼。
我坐在棋牌室里,看着佐藤和隔壁办公室的两个同事苍蝇搓手,濑见笑得像是乡下老妈一样慈祥,抱着小板凳坐在我身后。
“濑见君,请不要盯着我,我好紧张。”我忍了又忍,最后叹气开口。上文说到,女人是善变的,再帅的池面也顶不住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换言之,我已经看习惯了濑见英太这张脸!哼哼!
“好的好的。”濑见积极回答,打死不改。
“你别看我,看牌啊!”我急得不行,“我打啥啊!”
“啊啊?我看看!”濑见凑到我的身后。他身上带着干净的风味感,是雨后森林中传来的尖锐感的杜松与柠檬的香气。他摸着下巴沉思一会,然后开始出昏招,“要么打个三万…吧?”我觉得我也要昏头了。
“噢!我胡了!”佐藤君,大杀特杀。
“为什么说好的新手幸运buff在你身上不顶用呢,”濑见十分抱歉,并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我悟了,这人他也不会打牌,“幸运e真是不好意思啊!濑见桑!”
“都已经气到开始用敬语了吗……非常抱歉!”
他说务必让我给他的机会弥补内心的歉意。
我连夜扛着地铁跑路。
03
所谓一连串的加班之后,是更久的加班。八月底的时候,领导批了工会活动说是让我们去海边。
佐藤拉着濑见上蹿下跳,濑见生无可恋的站在原地被他拉着手甩来甩去。结果等真的到了海边时,佐藤蔫了吧唧,在隔壁办公室同事的大声嘲笑里,含泪送我们去海边散步。
“不过濑见,你这个大丽花沙滩裤是怎么回事。”
“很适合海边啊!”他理直气壮。
“哦。”我沉默。
“你这个哦才是怎么回事啊,不要用眼神骂人啊!”
光线被黑暗一点点侵染的时候,同事问我们去不去旅店后山走走。那边好像有观景台,夜里没有风,海的颜色就是夜的色彩。我拿着手机跟在濑见身后,手电筒细小的灯光下,他的身影看得并不清晰。只有园路两侧小小的落地灯闪着微弱的光,照出一小半凌厉的轮廓。
平台在登上山顶之后另一面的山腰上,冰冷的钢架从山体中延展而出,呈现出一个半弧的形状。站在观景台往下看,底下是削得嶙峋的石壁,和幽深地仿佛任何光线都未能在其之间反射光线的黑色海面。
只有海边的零星旅馆的灯光,在之上映出波光。
濑见撑着栏杆在不远处,也不知道在小声哼唱着什么。我支颐低头望着平静的海面,风是晚一些到来的。少有星子,灭尽灯火的夜里,海风鞭笞过开凿的只剩下残缺另一半的山崖,吹出枯哑的声音。
他小声的唱着歌,合着苍苍的风声。也许是那日我在窗外无声的那首曲子,我想。
再晚一点的活动是打牌。在佐藤夺命连环call里,我和濑见的line被疯狂轰炸,虽然我们都觉得他只是想找一个打牌菜鸟来狠狠嘲笑。
下山的路比上山难多了,看不清脚下的同时,台阶又陡峭地让人心惊胆战。我在转角的一节平台站了一会,踌躇着不敢直接走下去。
“失礼了。”他没有任何歉意的语气,更像是漫不经心的一个通知,而后他牵起我的手,走到我的身前,小心翼翼把我领下了山。
草,一种植物。
我恋爱了。
这群人晚上开始打牌的时候,我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们的邀请,抱着手机坐在楼下沙发简讯轰炸好兄弟。
我说我好像遇到了生活上的烦恼,我想泡我同事。
对方光速已阅了,而后像是根本不情愿回话,慢吞吞的回复:那你去问问及川前辈啊。
我:「你是认真的吗?」
我有些疑惑,认真的吗?且不论前辈他远在地球的另一端,和我们有时差,根本不能为我解决烦恼。
而且那个及川前辈虽然看起来是谈过无数次恋爱的轻浮男子,实际上他只谈过两次,而且两次都是被甩的。和他讨论少女的烦恼,会变得不幸的吧,绝对!
他回了我一个悲伤蛙的表情。
国见:「别把我当成是垃圾桶啊,你先说,我看看。」
我十分感动,给他发了几百字小作文短话长说了我在入职前一见钟情了一个帅哥然后发现了他是我的同事,同事君温柔又和蔼可亲呜呜感觉自己恋爱了。我们一起加班一起吃夜宵一起打牌输得裤衩子都不剩。加班晚了他给我送回家,出来玩天太黑了他还牵着我下山,呵男人他心里有我。
国见:「没救了,你这些不靠谱的话心里想想也就算了。」
我:「干嘛啦,我可高冷一人呢。」
他又给我回了一个悲伤蛙。
我:「看,是这个!我老婆!」
国见:「……」
国见:「先不说老婆这种胡闹的称呼,这不就ih那时候那个家伙吗。」
我:「????」
国见:「你忘了?」
国见:「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你恋爱了。」
国见:「白鸟沢的关键发球员。」
我:「我失忆了。」
国见:「啧」
国见:「就是那个害你被及川前辈大骂叛徒,因为你在对方上场时候说了一句——」
我:「草,好帅。」
国见:「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说好的人类不会踏入同一条河流的呢?
我简直觉得匪夷所思,抱着手机跑到旅店中庭那间酒吧坐下,点了一杯奶茶。我靠在吧台上仰头看客串调酒师的老板煮奶茶,这种光怪陆离的微妙荒诞感,颇有些意趣。
我咬着吸管坐在酒吧外的木平台上看天,黑地昏天只有身后些许光亮,毫无浪漫可言。酒吧里放着旧唱片,女人慵懒沙哑的声音也不声嘶力竭,轻声诉说老唱片、旧纸伞和装满泛黄纸条的铁盒里藏着的一片玫瑰花瓣。仿佛是上世纪般久远悠长的女声戛然而止,许是老板换了一张唱片,接着是有人信手拨了拨弦,木吉他的声音清越。
他唱,
高鳴る鼓動が伝えてく,重なる音と流れる想いを。
もう離さないと約束しよう,いつでも君が寂しくないように。
(巨大的跳动声传达来的,重叠的声响与流淌的思念。
约定再也不要分开吧,为了无论何时都不要让你寂寞。)
我回过头,他在寂静无风的夜里轻轻拨弄琴弦的温柔声音让我停驻在此。
濑见闭着眼,专注的像是在演唱一场无声告白。
我想我恋爱了。
04
僕の心臓はね、1分間にね,
70回のね、「生きている」を叫んでるんだ,
でも君と居ると、少し駆け足で,
110回のね、「愛している」を叫ぶんだ,
(我的心脏,在一分钟内呢,
会喊出70次的、「我正活着」,
但是和你在一起时、就会稍微加快脚步,
喊出110次的、「我爱你」。)
05
遇见他的时候,我捧着花,他弹着吉他。
隔着一层玻璃和街道的嘈杂也无法遮住,我对他的爱慕。
我和他在夏末的时候在一起了。
06
一起整理记录时偶尔会聊到读书时,佐藤后知后觉的惊呼,“诶——你们一个是青叶城西的,一个是白鸟沢的。”
“是啊,被白鸟沢打得鼻青脸肿呢”我痛心疾首,濑见忍笑忍得很辛苦。他做云淡风轻状,“非常抱歉。”
“可恶,总觉得被他炫耀到了。”佐藤拍着手里的文件怒道。濑见起身跑路,“我去喝水。”
佐藤:“我是会揍你还是怎么样啊”
我摊摊手,给黑着脸的佐藤最后一击,“真可怕,我也去喝水好了。”
说是去喝水,其实我是想出去买奶茶喝的。路过茶水间的时候突然被拉了进去。也没有开灯,只有窗帘缝隙中带来几缕光。
他捏着我的下巴,吻却落在了眼睫。身处昏暗幽深空间,感知像是被放大了好几倍,湿热的吐息拂过,他吮吸着我的下唇,舌尖轻巧撬开齿关缠着我的。
碎发拂在颈边,有些痒,我忍不住向后退了退,却被他抱得更紧。
“…甜的”他含糊的说了一句。
办公室恋情其实挺有意思的,我晕乎乎地想。
“濑见英太,你胆子真大。”
“过奖。”
佐藤是猪,根本不会发现。
就算我们一前一后回来,他也只关心我手上提着的奶茶,完全没有发现濑见半路失踪的领带和松松垮垮的领口有多诡异。
07
冬天的时候,我想辞职。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我很讨厌这个工作,讨厌应付领导,讨厌这种腐朽老旧的制度。
我和他大吵一架,好几天没有说上一句话。说来也有些神奇,明明我们在一个办公室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做到了零交流也能完成工作的对接。
早上醒来的时候濑见已经出门了,我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和差点睡过的时间,决定直接请病假,在家里看了一天的喜剧片。
我一直是个笑点奇低的人,连濑见奇怪的冷笑话都可以将我逗笑。可一天的喜剧片,我面无表情的看完了。
到了平时下班点,濑见也没有回家。
夜幕徐徐落下后,我坐在黑暗里,倏地就有种无力的感觉。
“叮”“叮”“叮”手机屏幕点亮的刺眼白光和消息提示音划破寂静,我侧头看了会,却无心打开。
他的ins更新了一条动态,是我最喜欢的那首歌的首句歌词。
“请你再次告诉我一次吧。”
“请如那日那般,再对我说我爱你吧。”
他上传了一个视频,在ins上。
“是什么让你露出笑容,希望是因为我。”
——
一个衣品这种烂梗不要再玩了啦的小彩蛋
“有的时候,仅限于很少的时候。偶尔会想,是不是不应该把我的想法强加在英太身上呢。”
“一方面我觉得,你开心就好啦,怎么样都好,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对不对,虽然这些奇奇怪怪的搭配真的很辣眼睛喔。但我觉得自己不应该过多干涉这些。”
“可是,偶尔还是有这样的念头啊,不能让他这样再继续奇怪的审美下去啦!噢,上帝呀,原谅我的任性,我真想狠狠地踢他的屁股,让我来拯救他的荧光绿花裤衩吧,阿门。”
……
“你这个诡异的翻译腔是怎么回事?”他忍了又忍,十分有眼色另起了一个话题。
“诶诶,这是重点吗?”我偏头问道。
“不要用这种天啊好神奇你居然听出来的眼神看着我啊!”
“抱歉啦英太君。”
“完全、完全没有感受到你的歉意。”他撇嘴,有些负气。而后颇为羞赧的挠了挠头,“你想得太多了啦。”
他说,“我不在意这些,而且明明我觉得很酷诶。不过如果你觉得不太行,那你来挑嘛。”
“我没有意见,只要你觉得不错,就可以了。”
我的心脏怦怦乱跳,我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和闪闪发亮的眼睛,想要去牵他的手。他抓着我的手兴冲冲地往外走,“那逛街去吗?”
“现在是东京时间晚十一点半,亲爱的濑见英太,你清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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